蔚姝回过神来:“我怕你出事。”
这句话让谢秉安隐匿在暗夜中的眸覆上笑意。
蔚姝想走过去,却被忽然的犬吠声吓了一跳,看着大黑狗朝她呲着牙,一副恨不得要扑过来咬碎她骨头的仇恨样,让她害怕的同时,莫名的想到自己在谢狗跟前是不是也跟这只狗一样?
呸呸呸!
她怎么能把自己跟狗做比较。
谢秉安手指勾了勾铁链,黑狗似是感觉到脖子上传来轻微的扯动,吓得噤声,夹住尾巴,不敢再朝蔚姝叫一声。
“娘娘,您醒了怎么也不唤奴婢一声。”
云芝打着灯笼从后院走来,一边走一边说:“今晚也不知怎么了,乐明宫的蜡烛总是点不着。”
她从温九身后走过,灯笼的亮光照在温九的衣袍上,突显出藏蓝的颜色,与身处暗处的衣袍颜色有一些差别,其实昨晚上温九穿的就是这一身,只是因为光线问题,是以,她看的衣袍颜色才会不一致。
白日里明明不再怀疑温九了,可现在看明白这么一点,她心底还是松了一口气。
云芝经过温九身边时才看见蹲坐在地上的黑狗,吓得“哎哟”一声,一溜烟的跑到蔚姝身边,后怕的拍了拍心口:“大晚上的,快吓死奴婢了。”
大黑狗:……
它夹紧尾巴,呜咽的叫了两声,又翻了下眼皮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主人。
谢秉安:“李酉他们呢?”
云芝道:“李酉说这批蜡烛有些问题,他去总管那再领一批新的回来。”
话刚落下,李酉与勺红打着灯笼走进了乐明宫。
一会儿的功夫,乐明宫重新亮堂起来,得知温九还未用晚膳,云芝撸起袖子:“你三翻四次救下小姐,那就是我的大恩人,大恩人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开小灶。”
谢秉安:……
李酉:……
暮色微凉。
谢秉安牵着黑狗去往后院,蔚姝跑出寝殿,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大黑狗摇晃着尾巴,扯着脖子,好像在说:娘娘找你,娘娘找你。
谢秉安乜了眼黑狗,黑狗搭下眼皮呜咽一声,乖巧的摇着尾巴。
他回头看向蔚姝:“我去后院关狗,娘娘先在寝殿待着。”
蔚姝轻轻摇头,明澈的杏眸在乌沉的夜色下显出诱人的湿润:“我、我跟你一起。”
谢秉安眉峰挑了一下,清寒的眸底覆着一缕深意:“娘娘有话问我?”
蔚姝轻抿着唇畔,轻轻点头:“不能被李酉和勺红听到。”
谢秉安:……
他已经猜出她要问什么了。
蔚姝怕黑狗,只能跟在温九身后,等他把狗关进笼子,才走到他身边,与他一同踏着月色,慢悠悠朝前院走。
她看着投在地上的两道影子,一道高大颀长,一道纤细娇小,想到昨晚被温九以那种姿势抱在怀里安抚,就像是她小时候外祖父抱着她一样。
想到这,蔚姝脸颊蓦地升起一抹红,红意一直爬到脖子根。
谢秉安垂眸看蔚姝,视线触到女人绯色的肌肤时,平抿的薄唇扯出几不可察的笑意:“娘娘要问什么?”
蔚姝双手在身前绞在一起,仰起小脸看温九:“昨晚你如何知道我在那间茅草屋里?你又如何知晓这一切都是丽妃干的?还有陷害丽妃的事……”她默了一息:“也是你干的吗?”
谢秉安:……
她还是老毛病,喜欢一口气问一堆问题。
谢秉安顿足,垂眸看着同样停下脚步,期盼的等着他回答的蔚姝,而后转身闲庭散步的往前走:“娘娘丢在地上的字条被我发现,我便顺着后山竹林寻找娘娘,正巧遇见从茅草屋那边走来的侍卫,从他们口中逼问出幕后主谋是丽妃,我便将计就计,将丽妃绑来顶替娘娘。”
乌沉夜色里,温九的声音清凌凌的好听。
蔚姝跟在温九身后,心尖像是被羽毛拂过,带起丝丝缕缕的缱绻酥麻,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离不开温九了,不论去哪里,只要知道温九在身边,所有的不安和恐惧就都烟消云散了。
身后寂静无声,唯有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谢秉安转身看向蔚姝,见她停在原地,潋滟的水眸定定的望着他,好像在出神。
谢秉安:……
他语气微凉,眼尾挑着几分不悦:“娘娘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蔚姝看着离自己有三步距离的温九,眼睫轻颤了几下,羽睫遮住眸底的纠结挣扎,她那一副欲言又止,看他的眼神还带着躲闪的目光让谢秉安的神色愈渐冷寒。
“娘娘……”
“温九,你会不会离开乐明宫?”
蔚姝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脸颊如同火烧一样,往上漫着热意,手指用力绞在一起,紧张到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她已经习惯了温九在她身边,习惯了他为她解决一切麻烦,也习惯了他们日日相伴。
他在她心里,就与当年舅舅在她心中的存在是一样的,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将温九当做自己可以放心依靠的亲人。
谢秉安眸底划过诧异,细细琢磨蔚姝说的话,唇角扯出一抹笑意:“娘娘想让我一直待在乐明宫?”他走进蔚姝,身上浅淡的松柏香将蔚姝密不透风的笼罩住:“娘娘说一个让我留下的理由,若我觉得合适,便答应娘娘,永远陪着娘娘。”
蔚姝:……
这话从温九嘴里出来,莫名的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旖旎。
她尽量忽略掉那种陌生的感觉,认真的看着温九:“在我心里,你就与舅舅一样重要。”
这个原因,不知温九满不满意,这也是她唯一能想到最妥帖的理由。
谢秉安:……
他冷冷扯唇:“娘娘拿我跟一个死人比?且还是你的舅舅?”
见温九不太高兴,蔚姝垂下眼睫,仔细斟酌语言,说一个能入他耳的话。
浓黑的夜色映在谢秉安的身上,将男人的五官衬出几分阴沉的冷气,他微眯了下凤眸,手指细细碾磨,想着用什么法子‘温柔’的捏断这个女人的脖子,将她还想要说出口的‘舅舅’两个字逼回去。
“温九,我……”
“娘娘还是别说了。”
他怕小姑娘再把他与杨岳武的亲情举例,这样他会忍不住想要用恶劣的法子堵住她的唇,让她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谢秉安沉下心中烦躁,止住蔚姝的话:“娘娘回寝殿罢。”
见温九转身离开,蔚姝小跑着跟上去,不死心的继续问:“温九,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会一直留在乐明宫吗?”
“看心情。”
蔚姝皱了皱眉,什么叫看心情?
她发现温九的性子还是那臭脾气,嘴里不仅说不出什么好话,性子还阴晴不定,明明方才还好好的,怎这会又跟变了个人似的,让人捉摸不透。
蔚姝回到寝殿后一直魂不守舍,云芝叫了她好几次都没有反应,不禁担忧起来,凑到她身前,在她眼前伸手晃了晃:“小姐,小姐。”
“怎么了?”
蔚姝思绪回神,疑惑的看向一脸愁容的云芝。
云芝问道:“小姐与温九从后院回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是不是温九欺负小姐了?还是小姐遇到什么麻烦了?”
见她各种猜测,蔚姝连忙止住她的话:“你别多想了,我只是在想温九的事罢了。”她皱了皱眉:“云芝,你说温九会一直待在乐明宫吗?如果有一天他要离开怎么办?”
她不敢想有一日温九离开后,她该如何应对接下来一切未知的事情,不知从何时起,温九已经成了她心里不可或缺的一个位置了。
就与舅舅和外祖父一样重要的位置。
云芝瞪大了眼:“小姐,温九想要离开乐明宫?!他个没良心的,当初要不是小姐救了她,他……唔唔唔”
蔚姝急忙捂住云芝的嘴:“你小声点,温九武功高强,别被他听到了,他也没说要离开,我只是杞人忧天罢了。”
云芝点头,在蔚姝松开手后,呼了一口气:“既然温九没说要离开,小姐又何必杞人忧天呢?奴婢觉得温九不会走的,他若真的要走,当初还会在小姐入宫后也跟着进宫吗?而且还愿意为了小姐做——”
话戛然而止。
云芝反应过来,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蔚姝见她顿住,催促道:“你继续说呀。”
“做太监。”
云芝喃喃开口,将最后三个字说出来。
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愿意入宫做太监,愿意断掉自己的子孙后代,意味着什么,她好像明白过来了。
董婆婆之前带她看过唱大戏的,回来的路上曾对她说过一句话,在这世上,除了亲人之外,还能全身心付出对一个人好,且不图任何利益的,那便是情。
莫不是,温九喜欢上小姐了?
“云芝?”
蔚姝见她怔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也出神了?在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云芝将猜测埋在心底,摇了摇头:“天色不早了,小姐该歇息了。”
蔚姝微眯了眯杏眸,将信将疑的看着她,云芝扶起蔚姝的手臂,似撒娇耍赖:“小姐快睡吧,不然明个又要起晚了。”
待蔚姝躺下,云芝转身走出屋子时才松了一口气。
她猜测温九喜欢小姐的事暂且不能对小姐说,她得再观察观察,如果温九真的喜欢小姐,那小姐在后宫能有温九这样武功高强,心思缜密的人保护,夫人和杨家的主子们在天上也能安心了。
翌日。
蔚姝一天都没怎么看见温九,李酉道:“娘娘,廉公公派人将温九叫到承乾宫做事去了,估摸着要晚些时候回来。”
温九能去承乾宫做事是好事,这样他才有机会往上爬,总比待在小小的乐明宫好的多,可蔚姝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就隐隐有种闷郁的感觉,她在支摘窗前坐了一天,脑子里都在不受控制的去想有关于温九的事情。
到了晚上,承乾宫取血的廉公公来了,蔚姝照旧躺在榻上,等李酉进来取血,她面朝床榻里侧,听着外面推门的声音,只不过脚步声没有停下,而是朝床榻这边走来,她皱了皱眉,翻了个身看去,正好看到温九撩袍坐向榻边。
“你——”
蔚姝心不可抑制的漏了一拍,闷郁了一天的心情莫名好转,就连先前没有食欲的肚子也起了饥饿感。
她坐起身,看了眼寝殿门外的影子,低声问道:“你怎么与廉公公一起来了?”
谢秉安道:“廉公公来取血,我便跟着一道回来了。”
他看着蔚姝映在眼睑下的长睫错影,压住眸底翻涌的晦暗:“听李酉说娘娘午膳与晚膳都没怎么吃?”
蔚姝脸色微红,不愿意被他看出自己的窘迫,低下头小声的“嗯”了一声:“我不饿。”
“咕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