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芝四下看了看,见四周无人,才取下蔚姝的手:“小姐怎会怀疑温九是掌印?奴婢可是亲眼看见掌印与温九好几次一同出现,不可能是同一个人的,你看方才,若温九是掌印,李道长与廉公公怎会让温九向他们行礼?”
她一股脑说了一大堆,也终于明白小姐为何一清早起来状态不对了。
蔚姝蜷紧手心,轻抿着唇畔摇了摇头:“我想再试探试探。”
如果温九不是谢狗,她自是开心。
可如果是,她——
蔚姝咬紧唇畔,不敢再想下去,昨晚她想了一夜也想不出个头绪来,方才来到承乾宫,她倒是想到一个法子,她想赌一把,如果温九真的是谢秉安,此法或许能逼他现身。
回到乐明宫,蔚姝让云芝打开殿门。
李酉与勺红垂着脑袋走出寝殿外,两人眼神暗暗交流了片刻后,李酉先问道:“娘娘,您方才去哪了?”
蔚姝道:“我去承乾宫了。”
李酉与勺红脸色皆是一变,还未从这个惊吓中回过神来,又听娘娘补了一句:“我虽是陛下妃子,却从未得陛下宠幸,是以,也该去承乾宫走动走动了,宫里这几日因为重新立后一事闹的沸沸扬扬,我也不能居于人后了。”
李酉:……
勺红:……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生出一个念头:完了。
云芝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你们先下去罢,小姐走了一路也累了,要歇息了。”
“是。”
李酉与勺红皆是不着痕迹的觑了眼蔚姝的脸色,见她脸色除了冷淡一些,并无异样,心里都不禁打突突,不知道娘娘想要玩哪一出。
云芝关上寝殿门,隔绝了李酉与勺红的视线。
她跟着蔚姝走到榻边,忐忑的问:“小姐,万一温九真的不是掌印,到时来乐明宫的是陛下,小姐可怎么办呀?难不成小姐真要侍寝吗?”
蔚姝吓得连连摇头:“不、不想。”
她垂着脑袋,紧张的绞着手指,唇畔抿了抿,抬头看云芝,虽然心里仅存着了无的希望,可嘴里说出来的,仍是确信:“我觉得,来的人不一定是陛下。”
这一天蔚姝都待在寝殿没有出去过。
到了晚膳时,谢秉安从承乾宫回来了。
他走进寝殿,见蔚姝坐在椅上,安静乖巧的吃着晚膳,见他进来,倒是不如早上那会对他冷冰冰的态度,一如往常,朝他笑语嫣然道:“温九,过来坐。”
谢秉安搭下眼皮,遮住眸底冷佞的笑。
他没有拆穿蔚姝的伪装,坐在她边上,依旧为她布菜,等着她先开口。
蔚姝看着碗里的菜肴,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嚼着,时不时的瞥一眼温九,唇畔翕合间,愣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谢秉安:……
他还以为她胆子有多大。
原来还是猫儿一样的胆子。
寂静的寝殿里只有咀嚼食物的声音,蔚姝几次想起头,可话到嘴边,又随着食物一并咽下去,把边上的云芝看的干着急,嘴巴快一步的对温九道:“温九,小姐有事要告诉你。”
谢秉安道:“娘娘要说什么事。”
蔚姝被云芝架上来,索性不再退缩,她抬眼看向温九冷俊深邃的凤目:“我想好了——”
“娘娘。”
谢秉安伸手擦去蔚姝唇边的水渍,漆黑的眸凝着她,摇曳的烛火在他的瞳仁里跳跃着火苗:“吃完饭再说。”
“不,我现在就说。”
蔚姝的头往后仰了下,避开对方的触碰:“我要侍寝。”
她盯着温九的反应,没有预想中的翻脸,生气,反而是她意料之外的平静,一如她最开始认识他时一样的平静,好像无论何事也不足以牵动他的情绪。
蔚姝抿紧唇畔,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难受,疼痛,各种复杂的滋味涌上心头,让她几乎绷不住,险些在温九面前哭出来,她愤然起身:“我要睡了,你们都出去罢。”
蔚姝快速转身走入屏风内,不让自己在温九面前哭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又在纠结什么,甚至觉得自己可耻的卑鄙,可又不忍不住的确定,温九就是谢秉安,她就是想逼他现出真实身份,可她又怕,怕温九真的现出身份,那她这几个月与温九共同经历的一切不仅都是一场欺骗和笑话,且还有她被蒙在鼓里,困在他的股掌之中,跟个跳梁小丑一样,被耍的团团转。
云芝气愤的跺脚:“温九,你倒是说句话啊!”
谢秉安收回手,拢起掌心,掀起眼皮看向屏风后那抹纤细单薄的身影,冷白的薄唇轻抿着,久久未言,沉默几息,他起身:“娘娘既然乏了,就先歇着吧。”
看着温九离开的身影,云芝险些被气到吐血。
她跑到殿外,冲着温九的背影怒喊:“枉小姐对你一片真情,你竟然默许小姐去侍寝,你良心都被狗吃了,你你你不是个好东西,小姐当初就不该救你!”
云芝骂了好一通,尤不解气。
李酉与勺红站在边上,大气不敢喘一声。
乐明宫外没了温九的踪影,云芝才愤愤收回视线,看了一眼李酉与勺红,转身“碰”的一下关上殿门,她一开始还觉得小姐是胡乱猜测的,温九怎么可能是掌印,可看到温九方才无情冷血的一面,竟是与掌印如出一辙。
难怪小姐会怀疑。
活该他被骂!
“小姐。”
云芝走到屏风后,看见蔚姝坐在榻边,低垂着脑袋,两只纤细的手搭在膝上,用力的绞着手指,她走过去蹲在蔚姝脚边,抬头便见小姐已经哭红了一双眼。
“小姐,温九就是一个狼心狗肺的太监,不值得小姐为他哭。”
她握住蔚姝冰冷的柔荑:“温九不值得小姐用清白去试探,陛下是什么样的人小姐应该知道的,若是落入陛下手里,小姐岂能全乎着回来。”
蔚姝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儿,可她就是不死心。
不亲眼看见谢秉安的脸,她如何也不能安心。
她让云芝退出去,翻身躺进榻里,这一晚蔚姝想了很多,想到惨死于东厂手里的杨氏一族,想到临死前还对她记挂的娘亲,蔚姝在睡梦中悲伤哭泣,她愧对于娘,愧对于杨家人。
她一直不敢承认温九是谢秉安,就是不敢面对自己的心,更不敢面对杨家的列祖列宗,更无法去想,外祖父他们泉下有知,知道她心悦的是杀害杨氏一族的仇人,他们怎会原谅她。
就连她也不能原谅自己。
翌日一早。
蔚姝用过早膳,便让云芝给自己梳妆打扮,勺红待在边上,心里焦急万分,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娘娘,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蔚姝如羽的眼睫轻颤两下,明澈的杏眸是笑语嫣然的坦然:“我要去承乾宫找陛下。”在看到勺红紧皱的秀眉时,跟着又补充了两个字:“侍寝。”
勺红:……
云芝一脸愁容,她跟着蔚姝离开乐明宫,一路上心惊胆颤。
她害怕温九不是掌印。
害怕小姐进了承乾宫就出不来了。
一旦踏进那道门,就等于迈入了万劫不复之地,小姐将来要承受陛下怎样的屈辱都是未可知的,云芝着急的绞着手指,走到承乾宫时,四下仔细的看,都没发现温九的踪影。
真是的,关键时刻找不到人!
他真是愈发的不靠谱了!
“小姐”云芝咽了咽口水,望着承乾宫的殿门,拽住蔚姝的袖子:“奴婢求你了,我们回去吧,一旦进了这扇门,小姐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咱们不要去管温九是不是掌印了好不好?”
蔚姝抽回被云芝捏住的袖子,冲她摇头:“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她垂下眸,遮去眼底氤氲的潮湿水雾,挺着单薄脆弱的脊背踏上承乾宫的长阶,云芝站在她身后,哭红了一双眼,有那么一刻,她觉得小姐不是在赌温九是不是掌印,而是她去往了一条赴死的路。
云芝转身看向来时的路,眼底的泪朦胧了视线。
温九,如果你真的是掌印,当真会眼睁睁的看着小姐踏进承乾宫,任由陛下欺辱吗?
如果不愿,那你就出来啊!
第47章
天雾沉沉的, 天边起了风,吹起蔚姝的长发,连带着披帛朝一边飘曳。
廉阜守在殿外, 看见蔚姝走来, 捏紧了手中拂尘,蔚姝道:“廉公公,我要见陛下。”
廉阜缓声道:“回娘娘,陛下去李道长那了, 不在寝殿里。”
蔚姝垂下眼睫, 声音娇软,却异常坚毅:“那我就在承乾宫里等候陛下。”
言罢, 她走上前, 吓的廉阜慌忙往后退开两步。
蔚姝推开殿门, 进去时转头看了一眼廉公公,唇畔翕合间, 问道:“公公每晚来乐明宫取血, 为何不亲自看着李酉对我动手?廉公公就不怕我们用别的血冒充吗?”
廉阜:……
他捏紧拂尘,鬓边冷汗直流,面上却从容不迫的回道:“娘娘说笑了,李酉一个奴才, 怎敢做欺瞒陛下的蠢事,再说了,娘娘的血若是有问题, 又怎能瞒得过李道长的法眼。”
“是吗。”
蔚姝抓着殿门的手指微微收紧:“廉公公日日唤温九来承乾宫, 可我瞧着, 承乾宫清冷的很,他每日都在做些什么?”
廉阜:……
他垂下眼, 不敢去看蔚姝的眼睛:“自是做些侍候陛下的差事。”
回答的当真是天衣无缝。
可蔚姝却觉得自己的头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她觉得廉公公不过是在为温九开脱,为他找借口罢了,她走入寝殿,不等廉公公跟进来,便转身关上殿门。
被隔在外门的廉阜皱紧眉头,对一旁的小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待小太监离开,廉公公才松了一口气,好在一切都在主子的计划中,一清早便让李道长支走陛下,就算娘娘在承乾宫待上一日,也不会见到陛下。
寝殿内弥漫着一股药味,是皇帝常年以往服用所残留的气味。
蔚姝走到窗牖前,望向外面的禁卫军,拢在袖中的柔荑始终都没松开过。
温九,你会过来吗?
还是会冷眼看着我侍候陛下?
外面起了风,不久便飘起了雨点。
淅沥的雨声溅落在青石砖上,将来往的太监衣摆下溅起大片湿润,小太监走入玉宫殿,看到站在殿外的东冶,上前低声道:“东公公,姝妃娘娘去承乾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