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五,你眼睛真好了啊?这是什么颜色?能看见吗?”陶宿锦话多,新奇地围着他转了转,问,“江颂月呢?外面都说她捡了大便宜,她怎么不带你出去炫耀炫耀?”
闻人惊阙是被管家请来招呼小侯爷的,他这会儿不受待见,没多想就过来了。
“月萝让你来的?可说是为什么事了?”
“真可惜,我家表亲原本想趁你瞎眼捡了你这便宜呢,当时犹豫不决,今日听说你眼睛复明了,悔得直哭,眼都快瞎了。”
陶宿锦只管自己想说的,根本没听见闻人惊阙问什么。
“要不说江颂月会赚钱呢,眼光真不错。哦,我可不是在夸她。江颂月?人呢?不是她请我来的吗?”
江颂月未出现,管家带着乌泱泱的护院小厮出现了,一群人闭着眼往前挤。
本来就在府门口,这一挤,硬是把二人“请”到府门外。
陶宿锦快傻了,“不是你们县主让我来的吗?把我赶出来是什么意思?”
老管家将大门合得只剩下一道窄缝,挤在里面道:“对不住了小侯爷,您今日纯粹是被五公子连累的。”
五公子,而非姑爷。
闻人惊阙眼皮猛跳,眸光如箭注视着老管家,看得老管家接下来的话差点说不出口。
“我们县主让、让老奴与您传句话,五公子,这桩亲事,您就当没发生过。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
老管家心里慌张,匆忙说完,“啪”的一声将厚重的府门闭合上了。
且不管闻人惊阙是何神情,陶宿锦是暴跳如雷,上前拍打着府门,怒道:“什么意思?江颂月你请我来,是把我当猴耍的?你出来把话说清楚!”
府门应声打开一条小缝,管家的脸露出来,慌张道:“哦哦,差点忘了,小侯爷您不是白来的,这个您拿着,帮着转交给五公子。”
管家朝陶宿锦扔出一张纸,迅速将府门重新合上。
“什么东西?”陶宿锦抓住,随意扫了一眼,扔给闻人惊阙,“哦,休书,给你的。”
那张笔迹杂乱的纸张落到闻人惊阙手中,他低头,确认那是江颂月亲笔所书。
所以,昨日让人接他回来,不是给他辩解的机会,而是为了能够在今日,将他狼狈地赶出府邸?
“休书?”
陶宿锦终于回过神,急躁地跳到闻人惊阙身边,看清那张纸后,惊声大喊,“真的是休书!闻人五,你被江颂月休了啊?”
现在,江颂月喊陶宿锦过来的目的,闻人惊阙也知晓了。
第67章 护短
“被乱棍撵出去府门, 休书直接砸到五公子脸上去了!”酒馆小二手舞足蹈,就差亲身演示了,“我家小侯爷亲眼目睹, 绝无半点夸大!”
每日从午陵长街上经过的行人,从高官权贵到农夫商贩,数之不尽。在小二的努力下,不出一日,消息就传遍全城。
江颂月与闻人惊阙两人门户不匹配,在闻人惊阙双目复明后, 落得个云散高堂的结局,并不出人意料。
众人惊诧的是, 闻人惊阙竟是被休弃的那个。
有人心疼文雅的闻人五公子,受伤盲眼, 屈尊娶了江颂月, 她不感恩戴德, 竟敢将人休弃!
在一众指责江颂月不知好歹的言论中,也有人疑惑,在闻人惊阙未犯任何过错的情况下将人休弃, 这桩婚事算结束了吗?
本朝从未有过女子无故休夫的事例。
于律法不合。
因为这事,有人想与国公府结亲, 府中女儿却不太乐意。
如果江颂月的休夫不被律法认可,那么, 就算新妇以正妻之名嫁过去了,哪日江颂月回头追究起来,新妇就成了个无名无分的低微妾室。
除非闻人惊阙也甩给江颂月一张休书, 干脆地了断二人的夫妻之情。
这显然不大可能。
闻人惊阙被休后,数次去江府求见江颂月, 摆明了是他不肯放开江颂月。
这样的情况嫁过去,名不正言不顺,更得不到夫君喜爱,好好的姑娘家,没人愿意自贬身价。
因此,短时间内,并没有多少姑娘中意闻人惊阙。
钱双瑛来到江府,将外面针对闻人惊阙的流言一一说给江颂月听。
知道闻人惊阙名声受损,遭了许多姑娘的嫌弃,江颂月脑子里他揽着娇妻、怀抱孩童的画面总算暗淡了几分,含恨道:“活该!”
她就是要闻人惊阙再也别想有好姻缘!
“不止呢,我与你说,闻人惊阙这回是真的完了。”
钱双瑛招手让江颂月靠近,左右看看,未防被其余人听见,在她耳边低声道:“外面还有人猜,闻人惊阙之所以被你休弃,是因为有无法治愈的隐疾……”
未婚姑娘的矜持,让她说得很委婉。
“隐疾?”
“咳,床帷里的……”
江颂月怔愣了下,脸慢慢涨红。
半天,憋出一句:“这都是什么鬼话!”
“怎么能叫鬼话呢?”钱双瑛原本有点不好意思提这事,见江颂月有异议,顾不得尴尬了,道,“你自己看,他一个世家公子,眼睛痊愈后,浑身挑不出一点毛病。被你休弃,脸面全无,还要苦苦纠缠……”
都这样了,江颂月还能无动于衷,一定是因为闻人惊阙有见不得人的缺陷。——许多人这样猜测。
顺着这思路,难免会猜到床帷里的事上。
这么一来,江颂月狠心将人休弃,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胡说!”江颂月赤红着脸,低叫着反驳。
“管他什么胡说还是鬼话,又不是咱们说的,而且名声受损的是闻人惊阙,与你又没有关系。这谣言一出,原本骂你不知好歹的,都转过来同情你了呢。”
江颂月才不需要别人同情,既恼怒又羞耻,脖子与脸涨得通红。
钱双瑛见状,道:“你不会就心软了吧?他只不过在你府门口站了几日,出了几回丑而已。”
“不是。”
江颂月一回忆起曾经相处时的主动,就忍不住幻想闻人惊阙内心是如何轻视她的,直想将人碎尸万段。
前有闻人惊阙欺骗她、戏耍她,后有辅国公虎视眈眈,江颂月经受不住祖母出事的刺激,是打心里不想再与闻人惊阙有任何关联。
她只是不喜欢被人编排私事。
“再说了,事情之所以传得有模有样,是闻人惊阙自己不去辩解的,怨不得别人。”
钱双瑛怕江颂月一时心软,日后悔恨,继续提醒,“外面可是已经开了赌坊,许多人赌不出一个月,你就会屈服于国公府的权势,腆着脸回去伺候闻人惊阙呢。”
江颂月腾地站起,怒道:“绝无可能!他就是病得要死,跪在府门前求我,我也不会见他,更不会与他回去!”
钱双瑛道:“你这样说,我可就下注了啊。”
插科打诨一番,算算时间,闻人惊阙该又来了。
他被撵出府后,被陈瞩传召入宫,之后正常去大理寺任职,但每到傍晚下值,都会来江府求见江颂月,每次都被拒之门外。
数日下来,整个京城的人都摸出了规律。
但今日没来。
钱双瑛有些失望,“不会这么快就放弃了吧?”
“不来最好,我不稀罕!”
见侍婢端来江老夫人的安神汤,江颂月忙收起纷杂的心思,上前接过,亲自服侍老人去了。
另一边,闻人惊阙被闻人慕松拦住。
“你该按祖父的意思去做。”
“像你这样?”
闻人慕松稍顿,面不改色道:“就算江颂月原谅你,祖父也有别的办法拆散你们。”
在辅国公的心中,闻人家每个人都是树根的一个分支,从土壤中汲取着水分与养料,输入至躯干中,共同支撑着茂盛的苍天大树。
他不允许有人违背他。
尤其是最看重的两个孙子。
之前不插手闻人惊阙与江颂月的事,是猜出闻人惊阙需要用江颂月查案,如今江颂月没了用处,他要用尽一切手段,将闻人惊阙扳回到他认为的正途上。
两人处在一处偏僻的酒楼上,窗外是一条清幽的小巷。
巷子里偶有行人路过,时不时传来吵闹声。
闻人惊阙听见声音往下看去,见一货郎挑着扁担经过,身侧跟着谈笑的妇人与孩童,约莫是一家人。
安宁,祥和。
待人走过,他收回视线,道:“你说得对,所以这几日,我一直在想,祖父年纪大了,是否该驾鹤西去了。可又怕这事被月萝知晓,担忧她会如何看我。”
闻人慕松对此反应平平,“你可以瞒着她。”
闻人惊阙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果然不该问他的建议。
兄弟二人静坐了会儿,闻人慕松忽然问:“你当初为什么要回来?”
无需言明,闻人惊阙已然意会,道:“日子太过无趣,就回来了。”
当初他只身离京去找余望山,在夜鸦山待了两年,把余望山弄成了惊弓之鸟。
他骨子里的痞性也得到了释放,之后本打算云游四方,时不时恐吓下余望山,却在云州意外遇见了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故人。
彼时江颂月年方十五,手提一把大刀,浑身是血,眼神凶悍,与两年前漆黑秋夜里哭泣的小姑娘截然相反。
都说江家新掌事的小姑娘是个小疯子,闻人惊阙也觉得他大抵是认错了人。
但那时日子无趣,他一时兴起,便在云州多留了几日,看着人入公堂辩护,也潜在暗处,看见她后怕地抹眼泪。
没认错,还是她。
他那时已脱离祖父的掌控,可对之后何去何从,并无任何想法,于是继续在云州待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