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江颂月回了京城。
闻人惊阙失去故友,一个人百般无聊,闲散几日,最终跟着回去了。
在京城,眼见着又一个故人出现,而后,江颂月被封了县主。
太后换了种方式报恩,闻人惊阙知道,也能想得清其中缘故。
但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反而会觉得空虚。
周围路人络绎不绝,脚步不停,各有目的,只有他孑然一身站在街尾,像是一个旁观者。
他自由了,但无处可去。在京城,更是不能光明正大地现身。
于是他回到国公府继续做他的五公子,成为闻人家的荣誉,为皇帝效力,偶尔会在宫里宫外会遇见江颂月。
江颂月不记得他,他也不想被人知晓那段过往,就以一个不熟络的身份,默默看着她一点点闯出名堂。
直到祖父要给他安排亲事。
“外面的日子太过无趣……”闻人惊阙幽幽重复了一遍,反问,“若是没有了祖父,你想做什么?”
闻人慕松道:“不知道。”
他这么多年都规规矩矩地活在辅国公的安排下,按部就班地考取功名、娶了门第相当的妻子、得到个女儿,但问他想做什么,他答不上来。
生活对他来说是一滩死水。
他没有欲望,没有期待,只需要顺着祖父规划的路线走下去,必要时,撑起这个大氏族就行。
“这么说的话,我与你不同,至少我现阶段有很清晰的目标。”得想让江颂月消了气,原谅他。
说罢,闻人惊阙看了看天色,道:“你已耽搁了我许多时间。”
他丢下闻人慕松离去。
冬日天黑得快,抵达江府时,江府门口已经挂了灯笼,灯下有着幢幢人影,是闻人雨棠与随时侍卫。
闻人雨棠近来很烦躁,有不少人好奇闻人惊阙究竟为什么被江颂月休弃,跑来找她打探消息。
可她什么都不知道。
闻人雨棠连着发了几通脾气,把往日亲近的友人全部赶走了。
去找爹娘,爹娘说:“少管闲事。”
去找袁书屏,没靠近,就被侍婢和嬷嬷拦住,“夫人产后虚弱,刚刚睡下,姑娘改日再来吧。”
闻人雨棠想不通这是怎么了。
本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婚事有了着落、接纳了江颂月,三嫂平安生下孩子,可短短几日,先是五哥五嫂离家,再是三哥三嫂起了纷争,现在的发展更诡异了,她五哥被休弃了。
闻人雨棠有种府邸即将崩裂的危机感,心里焦躁,转了几圈,找到了闻人听榆这儿。
闻人听榆比她有脑子,道:“三哥三嫂的婚事牵扯到两家的脸面,不会轻易和离。五哥大概是因为眼睛早就复明,一直在瞒骗五嫂,才会被休弃。你想让两人和好,可以从这里入手,只要五嫂原谅了五哥,就能一切如常了。”
“有道理。”闻人雨棠连连点头,急匆匆跑去江府,吃了个闭门羹。
但她遇见了好几日未见面的闻人惊阙。
“五哥。”
闻人惊阙淡淡看她一眼,问:“进不去?”
语气漫不经心,有点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意思。
闻人雨棠心里有点不舒服,没过脑子,张口就道:“你还不是一样?”
说完立刻后悔了,缩起脖子,畏畏缩缩道:“不是……五哥,我是来帮你劝五嫂的……”
闻人惊阙不觉得这没脑子的堂妹能帮他什么忙,但回想过去,她那么对待江颂月,江颂月都愿意帮她摆脱不如意的婚事,或许两人有着什么非比寻常的情谊呢,便容忍她留下了。
没理会闻人雨棠,他上前叩门。
照旧只有管家的声音从门缝中传出:“公子请回,我家县主身子不适,不见外人。”
闻人惊阙已经当了好几日的外人,习以为常,隔着门板道:“我今日并非求见县主,而是挂念祖母,想亲眼看见祖母身子康健、无病无灾,还请管家帮忙通传。”
府门后静了会儿,有脚步声远离。
没多久,管家回来,先是高声道:“不见不见!我家老夫人在养身子,没心情见不相干的人!”
明面上拒绝后,压低声音道:“去西面偏门。”
闻人惊阙便去了。
闻人雨棠跟着,很是憋屈。
他们闻人家的人,别人敞着大门央求,他们都不愿意踏进入,到了江府,竟要走那见不得人的偏门!
更让她气愤的是,那偏门也不是让他们进去的,仅仅是隔着门板说话而已。
闻人惊阙却不介意,温声问:“祖母身子可好些了?”
“好了好了。”江老夫人的态度比江颂月好许多,老人家比年轻人看得清楚,也知道闻人惊阙找自己的意图。
她不为难闻人惊阙,只是道:“我很想帮你,可这样的话,我孙女儿该伤心了……我肯定是要站在我孙女儿这边的,你懂的吧?”
闻人惊阙道:“这是当然,我就是想问问,倘若我夜间闯入,强行与月萝解释,祖母觉得她是更加气恼,还是有可能原谅我?”
“大约会先给你一巴掌。”
闻人惊阙:“……多谢祖母提点。”
他又问:“打我一巴掌,能让她心情好些,听我说几句话,倒是也成……”
“这怎么行!”没说完,闻人雨棠咋咋呼呼喊起来,“怎么可以打我五哥?五嫂的脾性也太大了吧!”
冬日的傍晚,天色灰暗,闻人雨棠又冷又憋屈,声音就强硬了些。
她一开口,门内门外两人都停了口。
“吱呀”一声,偏门打开,微弱的烛光下,江老夫人被人搀扶着走出来。
闻人惊阙上前欲扶,被拒绝。
江老夫人严肃地扫了眼闻人惊阙,让他住口,问闻人雨棠:“你觉得是月萝过分了?”
“她就是过分了,什么事不能关起门好好商谈吗?非要给我五哥难堪,让人传出那么难听的话,还想动手打人……”
“有点道理。”江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点头,温和地看着她,继续问,“照这么说,事情发展成这样,全是我家丫头的错?”
闻人雨棠看不见兄长警告的目光,听她语气慈祥,还以为江老夫人是来帮闻人惊阙主持公道的。
她一心两人快点和好,大咧咧道:“也不全是吧。不过我五哥都来赔不是了,肯定是其中有误会。她连解释都不肯听,也太不信任我五哥了。夫妻之间,这点信任都没有……”
闻人惊阙闭眼,遮住眼中想杀人的凶光。
好得很,自好八妹之后,他又多了个好六妹。
果然,江老夫人一改先前的慈爱,冷笑道:“那你怎么不说,是五公子口中没有一句实话,没有给够我们月萝应有的安全感和信任呢?”
闻人雨棠被她突然转变的态度弄懵,一时哑然。
而听着江老夫人口中客气的“五公子”,闻人惊阙知道这条路也被断送了。
“关门。”江老夫人的声音苍老、严肃,很是决绝,“加紧府中巡视,尤其是月萝院子周围,一旦发现任何生人,不必询问,直接乱棍打死。”
第68章 出事
狭窄偏门“砰”的一声甩上, 震得屋檐下孤零零的两盏灯笼摇晃不止,闻人雨棠感觉门板带起的风拍到了她脸上,冷飕飕的, 拍得她脸上生疼。
她终于意识到搞砸了闻人惊阙的事情,羞愧得不敢抬头。
晚风乍起,闻人惊阙看着面前佝着背低头的六妹,无声长叹。
“算了,就当是给月萝和祖母找个发泄郁气的由头。”
希望骂过他之后,江颂月能给他个见面的机会——当面骂他也好。
闻人雨棠怯怯瞅他一眼, 欲哭无泪道:“五哥,我是真的想帮你……”
“我知道, 你只是单纯的蠢而已。”
闻人雨棠想辩解,苦于无词, 半天没想出该如何回应。
立在人家偏门前许久, 闻人雨棠心里悔恨, 又很是发愁。
到底怎么样才能和好啊?
她没有一丝头绪,忍不住道:“五哥,你真的是在装瞎骗五嫂吗?当初可是你求娶的她, 要骗也该骗外人,再不济骗骗我和八妹就好了, 为什么要骗五嫂啊?你们可是相互扶持的夫妻啊!”
闻人雨棠连问几句,不知不觉站到了江颂月的角度上, 越说越同情起她了。
“因为你看不见,五嫂对你无微不至、寸步不离,你竟然防着她?难怪她不相信你、不愿意见你, 我觉得你有点自作自受……”
这话说的不错,若是方才她在老夫人面前说的是这番话, 或许就能有不一样的结果了。
但这是个被养傻了的姑娘,闻人惊阙没法与她计较。
他温柔地打断,“知道恼羞成怒这个词吗?”
闻人雨棠懵懂,“知道,怎么了?”
“我现在就处于恼羞成怒的边缘,你确定要继续说吗?”
“……”闻人雨棠默默闭紧了嘴巴。
封了这傻子的口,闻人惊阙看向紧闭的偏门,从缝隙中窥见一角衣衫。
该说的说完了,他转过脸,道:“回府去吧。”
隔着道门板,听到这儿的江老夫人冲侍婢使了个眼色,侍婢搀扶起她,轻手轻脚地往内院去了。
沿途遇见青桃等侍婢,众人纷纷冲她使眼色。
江老夫人心里有了底,到了膳食厅中,看见面色铁青、蓄势待发的江颂月,赶在被质问前,主动道:“我去见了闻人五,把他撵走了。”
“你没帮着他?”江颂月柳眉低横,怒火隐于眼底。
“哪能啊。”江老夫人摆出正直的凛然面色,道,“他一个外人,我帮他做什么?我就是好奇,你说这人外在瞧着那么清雅,脸皮怎么就这么厚呢,他怎么好意思来咱们府上的?”
江颂月眼眸狐疑地低扫她,暂收回怀疑,闷闷道:“你以前不是对他可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