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一点点伸出手，试图去摸一摸那一片漂亮的蓝色，但它什么都没摸到。
它只摸到了穿过指尖的微风，好像是有人轻轻地和它握了握手，然后同它说了一句：嗨，欢迎来到新的生活。
“抵达动物园的第十五天，兰迪为了追逐皮球第一次离开了笼舍，保持时间，二十三分钟，之后，它抱着皮球回到笼舍，十四分钟后，再次探头观察，观察时间维持三十四分钟，现在它好像意识到了这个笼舍并没有将它封闭起来，开始频繁地将手和脚伸出来试探。”
“三小时后，它再次离开笼舍，开始在附近探索，期间，它仰头看了天空六次，在这次探索的过程中，它发现了室外的饮水小瀑布，开始玩水。”
“兰迪的行走和攀爬能力都很弱，这可能是因为长期圈养的结果，考虑通过改良攀爬型丰容玩具增加它的肢体力量。”
“牙齿强度不达标，可能与缺钙有关，进一步的结论需要等体检后才能得出。”
“无论如何，我们走出了第一步，兰迪走出来了，从那个其实没有上锁的笼舍里。”
在兰迪看不到的位置，许多人类正热泪盈眶地看着他，他们努力控制的情绪在听到陆吾最后一句话时崩盘，不少人都落下了眼泪，就连几个强壮的汉子都忍不住借着摘眼镜的动作擦了擦眼角。
当天，黑猩猩兰迪第一次走出笼舍看向天空时那个惊奇的表情在被岱山动物园官方账号发布后直接登上了热搜。
而实验室动物这个隐藏在暗处的动物群体，也随着兰迪的出现，映入了无数人的眼中。
或许这一次的活动无法改变什么，科学的进步离不开实验动物，但最起码，它们被看到了。
被看到了，就有希望。
就像是那些被领养的比格犬一样，它们和兰迪一样，都因为人们的“看到”，有了新的未来。
第144章
“……那么既然大家意见已经达成一致, 我们就可以进入下一环节了。”
话音落下后，阴暗的会议室内响起了一片默契十足的掌声。
濮落站起身和对方依次握了握手表示合作快乐，然后一边和这些来考察的工作人员寒暄, 一边等他们收拾好后共游动物园。
这样的商业性游园活动最近挺频繁的，这些大多是被岱山动物园最近的热度吸引过来的媒体人或者潜在合作方，不过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会在会议这一关就戛然止步。
岱山动物园的园长陆吾并没有将经营权划分给他人的打算, 所以, 想要成为岱山动物园的合伙人是不可能的, 动物园也不接受任何投资。
不过动物园很欢迎想要帮助小动物和帮助动物园的爱心人士, 他们可以参与到认养活动中。
目前动物园也是开放了部分动物的认养, 半年一千五、全年两千五的价格就能认领一只可爱的小动物。
参与活动的爱心人士除了能够在展区门口挂名之外，每个月还能得到饲养员通过邮箱发送的独家萌照和生活日记, 每半年还有一次机会来动物园近距离接触领养的小动物，为它们制作丰容玩具或者准备餐盒。
最重要的是, 领养人可以走饲养员步道，通过观察孔近距离观察动物。虽然为了动物和人的健康，领养人不能和小动物近距离贴贴, 但是可以近距离合照, 其实还是挺合算的。
顺带一提, 岱山动物园第一批被领养的小动物是狼家族的六匹狼，它们是被本土一个叫“六匹狼”的服装品牌领养了。
因为太凑巧，#六匹狼领养了六匹狼#还一度上了热搜, 并且在上头挂了半天。这已经算是顶流待遇了，一战就刷了六匹狼半年的营销kpi, 可把老板他老人家乐坏了。
或许有人会问, 岱山动物园怎么突然开放认养了呢？
答案只有一个字——穷。
岱山动物园前段时间其实已经能够维持基本的收支平衡了，甚至小有余盈, 但是后来——兰迪来了。
兰迪是一只生活在热带的黑猩猩，最适宜它生存的温度在20到30度左右，偶尔的寒冷它可以忍受下，但长期就不行了。
偏偏泉城地处北方，别看这里夏天很热，但一过立秋，气温就会开始断崖式下跌，所以为了兰迪的健康，必须为它造一个有暖气的内场。
再考虑到黑猩猩的运动量，这个内场还得足够大，并且有充足的攀爬运动空间——这些要求每一个都是在烧钱呐！
如果仅仅是这样，动物园现有的资金还能勉强维持，但马上就要进入候鸟大迁徙的秋季了。
陆吾去参加过一次会议后回来表示，因为城市的灯光很容易让鸟儿们迷失方向、搞错时间，甚至可能会提前降落到错误的位置。
因此，从9月开始，泉城的各大动物园、植物园等就响应号召签署了承诺书，承诺关闭夜间不必要的照明灯光，而陆吾也在承诺书上签了字。
所以，届时，岱山动物园的夜间灯光会被关闭，所有饲养员和管理人员在巡夜时都会配备手电筒，而这也意味着夜间的游园活动将被取消。
既不能节流，开源的业务又要关停，动物园的资金可不就捉襟见肘了吗？
不过大家还是挺支持小陆老师的这一决定的，尤其在看到许多堪称惨烈的数据后。当然，其中有多少是大家相信小濮老师赚钱能力的原因……大家心里有数。
而事实上，小濮老师也的确做到了。
嗯咳，当然，员工们猜测动物园里那几个金蟾雕像也功不可没。有了小濮老师倾情代言后，大家最近也暗戳戳地佩戴上了三足金蟾的挂饰，甚至有人在家门口和车上都放了动物园同款金蟾像。
有谁不想发财呢？！
动物园门口新开的体福彩票店简直门庭若市，新来的游客都会迷糊一下哪里才是售票处，就连动物园的员工们偶尔都会去照顾一下生意呢。
在这种看到小濮老师就等于看到财神爷要来了的诡异氛围中，员工一见到濮落带队参观，就立刻心里有数——又有资金要涌入啦！
一个性格外向的饲养员还在大部队围观狼群家暴的时候悄悄问濮落：“濮老师，这是来领养谁的呀？”
“他们不是来领养的。”濮落回了一个神秘的笑容，他比划了一个保密的姿势，小声地说道，“是为了之后的健康跑活动来调研的。”
“哦哦哦！”员工们立刻比了个保守秘密的姿势，欢天喜地地去工作了。
健康跑活动是泉城市市政-府为了响应全□□动的号召举办的全市活动，参赛者们需要在好几个规定场馆跑步并且打卡，全部完成后可以获得纪念徽章。这个活动和鲁省爬山活动是联动的，两项活动岱山动物园都报名了。
以岱山动物园的咖位，参加这种活动就是给自己拉知名度。能不能促进消费倒是次要，别的不说，光在新闻上被念一遍，让大家知道原来泉城还有那么一个动物园就赚啦。
如果有幸能切几个有效镜头，那更是大赚特赚。
虽然很多人觉得如今已经是自媒体的天下，但本地电视台还是有它的底蕴在的。
不过员工们不知道的是，除了在官方报名外，岱山动物园还悄悄卷起来了，濮落今天在谈的其实是一个运动app——keap！
keap是如今市面上比较专业的运动app，关联了饮食、运动小课、运动放松等领域。岱山动物园看上它倒不是因为那些专业度，而是——它、有、奖、牌！
“就是这个？”纤长的指尖翻转，一枚圆形的用阴阳刻的手法雕出了一个男人英俊面容的奖牌就落到了陆吾的手心里。
陆吾将奖牌翻转，正面是一个男人的人像，陪着小濮老师追了剧的陆吾自然知道那是谁，背面则是招展的军旗。
不过知道对方，并不代表陆吾乐于见到他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
圆圆的奖牌在他的掌心转呀转。男人垂着眼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询问道：“这个就是小濮老师之前跑了一公里，又付了39元换来的？”
濮落虽然不懒，但也绝对不是个勤快人儿，就算是在动物园里，他也是能开小电瓶绝不自己多走一步的类型。
所以在某一天，小濮老师捏着手机在动物园里一路小跑这个诡异的行为，当时吸引了不少员工的注意。
但濮落是真的没想到原来陆吾也注意到了！
濮落的眼神小小漂移了下，但旋即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他可不是因为什么私心，而是想要以消费者的身份体验一下keap这项活动，真实的消费者体验可是很重要的事情。至于为什么会在和电视剧联名活动时候获得这个奖章，纯属凑巧纯属凑巧。
“对，这个是他们的奖牌之一，只要是keap的用户就可以付费报名参与他们发布的各种线上体育赛事，在一定时间内达到赛事要求的运动量，就可以获得其对应的实物奖励。我试了下，整个过程都比较顺利和流畅，奖牌质量也不错。”
濮落悄咪-咪地伸手，将奖牌从陆吾手中摸了过来，并借着展示的理由将它偷渡到枕头底下，试图避开陆吾犀利的目光。
“而且，他们家的奖牌也并不局限于传统形状，会有钥匙扣、胸针、徽章之类的特别款，最近还拓展到了发簪、手链等形式。从市场反馈来看，大部分网友都觉得这些奖牌做工、设计一流，即便是单纯购买奖牌也值回票价，更别提是一件有纪念意义的限定活动了，我觉得我们动物园也可以和他们合作一下。”
陆吾听得很认真，手心的奖牌没了，他就握住小濮老师的手指捏。等濮落说完后，他才抬眼，认认真真地对濮落说道：“辛苦小濮老师了，听起来是很不错的合作，但是这个活动的奖牌是邮寄的，现场参与的客户可能会有些意见。”
濮落顿时露出了一抹心有灵犀的微笑：“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和他们商量了一下，探讨是否可以让他们将奖牌预先交付给我们一部分，由我们现场发放给完成跑步任务的人，这样他们也可以省下一个邮寄费。不过这样操作的话，他们等于要另外写个现场领取的小程序，加上我们这边要核销，可能会出现差错，所以我们还在商讨有没有更好的方案，或者有没有备用方案。”
陆吾想了想，说：“不如这样，我们这边先将奖牌买下来。如果到时候系统有问题，我们可以先发给客户；如果客户重复领取，那就由我们承担这部分损失。”
濮落微微一愣，刚想问为什么，便见陆吾偏过脸颊一笑，他那有着优美弧度的侧脸和勾起的唇角在灯光下泛着宛若透明的光，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挪到对方的脸上。濮落正被美色搞得有些迷糊，就听陆吾说：“没关系，大家是因为信任才来参加我们的活动，如果有万一，我们吃点亏没关系，不能让消费者不开心。”
濮落顿时精神一振，宛若醍醐灌顶一般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他冷静地说：“没关系，园长不用担心，我会想个更妥帖的方法的。”
随即也不等陆吾提问，他轻咳一声，解释道：“园长，其实他们看中了我们还没有开放的黑猩猩展馆，因为他们也是第一次搞线下合作，所以想要热度最大化。咱们兰迪大概什么时候可以接受大批游客？”
陆吾没发现这是缓兵之计，他认真思考了下后说：“兰迪目前的情况很好，但过一段时间就要把它挪到室内了，地方的变化可能会引起不良反应……还是再等等吧。”
“那就是差不多十月份的时候，我和他们说一声看他们能不能接受，如果不行就优先别的场馆。10月是底线，再晚咱们这里就太冷了，跑步容易有心血管风险。对了，到时候也得准备好急救的队伍和仪器。”
濮落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人流量，觉得这样分开也挺好，反正他们动物园主要吸的是泰山的流量，而泰山10月份也算是旺季，应该不会缺游客。他正寻思该怎么将利益最大化呢，忽然感觉掌心一软，他一抬头，就看到陆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捏着他的手半跪在他面前，满眼都是歉意与温柔。
濮落疑惑地看着他，得到的却是一个落在手背上的亲亲，和一句“小濮老师辛苦了”的低语。
其实谈不上辛苦，濮落还挺喜欢这种想方设法赚钱的生活的，也没什么好内疚的，这笔收益他们迟早要挣回来，无非是早晚的问题。不过关于这一点小濮老师可不打算跟园长说，他眨巴了下眼睛后，毛茸茸的尾巴开始摇晃。
小濮老师辛苦，小濮老师委屈，所以小濮老师想要园长的补偿。
“好。”陆吾扬起脸，将濮落的手举起贴在唇边，笑语嫣然，充满暗示，“小濮老师尽管说。”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濮落整个人都支棱了起来，他没有被握住的那只手在空中比划着：“园长，现在晚上有些凉了，我想吃热乎乎甜滋滋，最好是油炸的食物！”
陆吾：……
陆吾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微微偏过头，看着兴致勃勃的濮小落认真思索了片刻后，又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小濮老师，我们神界呢……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昂？”
陆吾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将濮落手中的平板拿起放到一旁，又将防蓝光眼镜从他鼻梁上摘下，把僵硬的小濮老师“端”起放到了床上，接着一边说话一边站起身将房间的大灯关闭，然后才慢悠悠地走回濮落身边。
“我们神在接受契约的时候，如果对方不说清楚，就会按照我们的理解来为他们实现愿望。”
“这个的确有些难以理解。这样说吧，我在帝都工作的一个同事的信众因为觉得工作太忙，许了一个希望清闲一点的愿，于是没过几天他就会收到了解聘通知书。后来有个信众吸取经验，要求空一点但是要有工资……小濮老师你知道是怎么应验的吗？”
濮落注视着宛若猫科动物一样一寸寸逼近的陆吾，脑袋里渐渐变得空白，“不，不知道。”
“那位信众遭遇了车祸，工伤。”
濮落：“……”
二人两相对视，齐齐为那可怜的信众默哀了一秒。
不对，需要默哀的不是对方吧！
濮落甩了甩脑袋，觉得陆吾的话别有含义，“所，所以呢？”
“神也不是万能的，如果信众的祈愿有些难以实现，但又有kpi考核的情况下，我们就只能调剂一下了，就比如现在。”
陆吾轻声低语，长长的毛茸茸的尾巴以极其强硬的姿态缠住了濮落的手腕和脚腕，并且一路向上。
“等，等一下！”濮落伸出唯一还没有被束缚住的手，用力拍了两下松软的被子，挣扎着说，“落档，我选择落档！”
“不可以哦。”陆吾微笑，“神明要努力满足信众的祈愿，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满足。”
“虽然小濮老师的要求有些难，但我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