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于在发和添贵被逮捕的时候,都是刚从拨霞供出来没多久的时间。
而拨霞供和甜品店也没有多远的距离,也不知道这个于在发踩了多少个墙头,才找到这么一个幽静的地儿。
馥娘几个店铺后面都是充作后厨的,那一家不是人来人往, 偏偏只有一个甜点店,辟出了一个小院,专门给馥娘做翻糖蛋糕用,倒是教于在发钻了空子。
于在发杀死了过来探监的人, 换上他的衣裳,佝偻着身子从打着瞌睡的牢头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出了监牢。
如果不是疤脸带着人过来的话, 估计他已经悄无身息地逃之夭夭了。
可是疤脸始终来迟了一步, 他虽然第一时间识破了于添贵的诡计, 发现了监牢里躺着一动不动的人不是于在发,而是一具尸体, 虽然尸体都还是温热的,但于在发早就已经逃出监牢了, 疤脸就慢了那么一步, 如果他路上走快点,没准都能正好把于在发堵在监牢门口。
疤脸当即组织了人手, 留下他这边两个人继续处理本来的事物,和其他兄弟一起揪起府衙的差役, 立即出来追寻于在发的踪迹。
分了四五波人分头寻找,有两三波,包括疤头自己都追着线索来到了落霞坊,就干脆聚在一起了,也是这个时候遇到霍捕头和柳三郎。
霍捕头要叫上柳三郎去找长安刺史算账,叫疤脸留在原地继续追查于在发踪迹,话才说完,一扭头发现柳三郎已经跳上人家墙头了。
“祖宗哎!你这个时候翻人家墙头干什么!”霍捕头不知道他家这个炮子崽又闹的什么别扭。
柳三郎才不过十九岁,还未行冠礼,而霍捕头虽然和柳三郎是同辈人,岁数却比他大了快一轮,算是看着柳三郎从小长大的,内心瞧他就和家里小孩一样,在心里也经常骂这小子炮子崽。
要知道这称呼在扬州都是家里长辈用来骂晚辈的。
不过霍捕头也只敢在背地里用这称呼,三郎这小子从小就脾气差,他翻脸可不管你是不是兄长。
霍捕头还有扬州几个同辈的兄长,包括柳三郎自家堂兄、表兄,都在这小孩这里吃了不少亏。
又因为大夫的话,几个大的又不好像教训其他熊孩子一样教训他,柳家伯父伯母对他也没有法子,只能送他到京城有名的寺庙,没想到就这样还让这小子混上了皇子伴读。
那被谁都不看好的皇子现在还登记成了新皇,才不过十九岁的柳三郎也是水涨船高,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大理寺少卿,也不是没有人反对,但新皇对他信重,人亲曾祖父还是朝中一手遮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就这后台条件,谁敢吱声反对?
也就霍捕头几个通家之好的同辈人还敢说上一二句了。
见着柳三郎青天白日上人家墙头,霍捕头几步过去:“现在有要事,我们先去府衙把那长安刺史收拾了!”
正巧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墩儿抱着两大包蜂蜜小面包过来:“三哥,头儿,这个卖的人说能放几天,我就多买了一点,回去也分给哥哥们吃——哎?疤脸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霍捕头站在墙根下,还在劝柳三郎下来:“我们今天就这小面包将就吃了,先去把正式做了吧,这小面包闻着就香甜,那买卖的小儿也都包着头,用夹子夹的,干净的很……”
他也是知道柳三郎那点龟毛脾气的。
柳三郎低头看着墙根下的霍捕头,丢下一句话,就跳进了院子里:“这屋子是新翻修的。”
霍捕头看着他都进人家院子了,更急了,咂摸了一下柳三郎丢下的那句话,都在脑袋里转了三个圈了,还没有想清楚。
霍捕头不算有急智的人,这会儿心里又挂记着回去收拾长安刺史,自然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要是多给他点时间,他还是能想清楚柳三郎这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的。
他左右看看,疤脸也摇头,表示不懂柳少卿这话的意思,还是墩儿脑子新,又给柳三郎当了几年的小书童,算是伺候过这位爷一段时间,这会儿倒是比霍捕头、疤脸几个更快清楚柳三郎这句话的意思。
墩儿踹了一脚地上的破砖头:“这屋子是房东姐姐才翻修过,用来开甜点店的,怎么还会掉砖头?”
疤脸蠢笨不可教也:“小房东请的工人偷工减料了?”他撸袖子:“哪来的泼皮坑她的钱,我要教训他一顿——”话还没说完,已经收获墩儿和霍捕头两人无语的眼神了。
霍捕头可不笨,墩儿这么一说,他已经发现事情的不寻常了。
他后退几步,几步助跑,也跃上了墙头,墩儿亦然。
二人蹲在墙头上,墩儿年纪小,体重轻且不说,霍捕头这七尺多的大个,体重也大,脚踩上去就有一块转头掉了下来。
疤脸:!!!
头儿,你怎么也跟着破坏小房东的墙了?人家才修好没多久的时间啊!
墙头上,霍捕头和墩儿已经不管下面的疤脸,开始自己说起话了。
“果然,这里有个脚印。”墩儿指了一下墙头,上面除了刚才他三哥踩的脚印之外,还有一个大脚板。
小房东这屋子才翻新没多久,外墙都刷了白,下头有几个脚印还正常,毕竟偶尔也有人路过,可这围墙顶上还有脚印就不正常了。
谁家好人走路不走正门来翻墙?
哦,他们和柳三哥不算!
“脚印还很新。”霍捕头和墩儿对视一眼,已经确认。
两人立即跳下围墙,跟着柳三郎的步伐而去。
留下疤脸还一脸迷茫在围墙外。
要不他也跟上?
那头霍捕头和墩儿进入院子的时候,柳三郎已经没影了,只能看到他的一片衣角从另一侧围墙飘过。
说到开始查案子,霍捕头那眼睛,那智商,立即就转的飞快的了。
进到院子,他立即就把周围扫视一圈,一眼看出不对劲:“这土……”
馥娘手头虽然有银子了,但是对这屋子也只是简单翻修,这院子里原本就没有铺上青石板的地砖,她也没有废这个功夫铺上,所以院子里的土地也还是夯实的泥土地。
屋里有门槛当灰尘,院子勤快打扫,也脏不到哪里去。
正因为是泥土地,才叫霍捕头一眼就看出不对劲:“这里有过激烈的打斗,有歹徒进来过,还绑了一个人……”
霍捕头仔细看着泥土地上的痕迹,细细分析,还用手对比了一下地上的脚印。
“这个脚印,应当就是于在发没错!”围墙上只有半个脚印,霍捕头还不能确认到底是不是于在发,现在院子里有了整个的脚印,他已经能够确定,就是疤脸他们在追的于在发!
他还真的逃到这里来了!
竟然还让他伤害了一个人!
瞧着地上另外一个还没有他巴掌大的小脚印,显然是一个身高只有五尺二左右的姑娘家的脚印。
霍捕头扫视了一眼院子,没有藏人的地方。
“于在发把人掳走了?是打算当人质?”
墩儿是跟在柳三郎还有霍捕头身后都学过一段时间的,他没有霍捕头那么厉害,但也能看出一些门道。
“这里有血迹!”他指着地上点点猩红。
霍捕头听到有血迹,心里当即咯噔一声,害怕又有无辜女孩惨遭于在发毒手,等到过去细瞧,只有零星血迹,心里才稍稍放松。
他拍了一下墩儿的肩膀,“我们追上三郎!”
总算明白三郎怎么步履匆匆了,让他们连个完整的背影都看不见,一定是着急去救人。
只不过不明白,这于在发什么毛病,在逃还要掳个姑娘走,这是害怕自己被抓回去,提前找个人质好和他们谈判嘛!
不不不,他应该没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追着柳三郎的踪迹,霍捕头心思百转千回,这几个月他都在追查于在发父子的案子,他对这父子二人已经十分了解了。
做爹的于添贵确实有几分城府和谋算,而于在发……如果没有于添贵的话,搞不好他连傻子都不如。
一身孔武的蛮力,也是靠着于添贵才养出来的。
他逃出来还要掳走一个姑娘,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这姑娘本就是于在发的下一个目标?
这个时候霍捕头就有点恨没有继续多调查这于家父子,现在连被掳走的姑娘是谁都不知道。
现在也没有时间给他调查了,最紧要的还是先救出那姑娘,于在发有人质在手,三郎就算本领再高,一个人也是独木难支,恐怕于在发发起狂来,给那姑娘再造成伤害!
另一边,柳三郎没有骑马,光凭着两只脚,仿若一直飞燕在落霞坊飞檐走壁,匆匆一眼看过,他就能凭借自身过人的五感,捕捉到细微的踪迹,迅速追上。
他和于在发的距离在一点点缩小。
而于在发此人,早前小道士便与馥娘透露过,这人是个超雄,脑子还有些不正常,虽然被于添贵教养得在某些方面还算不错,但这就是一个反社会人格,这几年要不是有于添贵控制着,遮掩着,恐怕他犯的那些凶行,早就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了!
没了于添贵,于在发就是个暴躁冲动,智商还比不上普通人,空有一身蛮力的凶恶之人。
他来落霞坊是临时起意。
被于添贵好吃好喝养到这么大,在监牢里被关押的这数个月恐怕是于在发过过的最差的日子了。
掏出监牢之后,他凭着脑子里的记忆,来了最熟悉的落霞坊,闻到甜点店飘香满街的味道,在监牢里清汤寡水几个月的肚子就受不了了。
他虽然智商较常人低些,但也不是全傻,也是知道自己犯了案,不能光明正大出现在人群里。
更不要说买吃的了,他身上也没有一文钱。
他以前拽着摊主要吃的要喝的,那是仗着背后有个爹给他扫后脚。
现在?
他不是真傻,也怕被抓回监牢里。
牢里的日子他一天也过不下去了,他也不想要死。
于是循着味道就翻墙进了甜点店的后院,哪里知道好巧不巧就遇到了馥娘。
说到馥娘,于在发是认识她的。
甚至很喜欢她。
当初馥娘在码头摆摊卖豆面碎,于在发父子的生意也是在码头的,见天去馥娘的豆面碎摊子买豆面碎。
于在发每次吃完一碗都还不够,过去就扯着馥娘的袖子,于添贵的解释是他儿子嘴笨不会说话,不够吃,想要第二碗,还态度十分好的给馥娘赔礼道歉,又是拉开儿子,又是给多给银钱做赔罪。
当然于添贵看得出馥娘是怎么样的人,这银钱也给的恰到好吃,多一二文,说是再买一碗,但是又想多要一点。
他这么说,馥娘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而这父子俩确实也不同其他来摊子买吃食的苦力,衣着整齐干净,馥娘也就收了他那多给的一二文钱,当然食物也是多给的。
馥娘向来做的都是良心生意。
哪里知道就这么一来二去,还被于在发惦记上了?
他头一二回确实是不够吃,想要添些,可后面就不是了。
他觉着馥娘做的饭菜好吃,人长得好看,说话也温柔,后来每次接近馥娘,都是蠢蠢欲动,想要抓着人就带回家。
于在发的智商比普通人低点,又是这么一个性格,他的世界观和普通人是不同的。
他喜欢的东西,在他的世界里,就是他的,就必须要带回他的地盘圈起来。
如果不是馥娘每次遇上他们父子的时候,周围都有不少人,而且她也听旁人说了,这于添贵的儿子脑子有点问题,叫馥娘一个小姑娘不要多接近他,所以馥娘每次见着于在发过来,就先自己避开。
又有于添贵拦着于在发,这才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但今日就不一样了,谁叫馥娘就是这么寸,在自个的院子里还能碰到翻墙进来的于在发。
于在发是智商不够,但不是傻,就算被关在牢里几个月,他出来还记得馥娘。
当时脑子里的想法就只有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