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人进房后,宁珩靠住门板,没让身后的小暑跟进来,他捧起温雪杳的脸,温声道:“阿杳,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我知你为难,一边是亡母,一边是你觉得无辜、过世的二哥,但你既然觉得他无辜,你又何错之有,你不该因这样的事情为难自己,懂么?”
道理她都懂,可做起来又谈何容易?幼时留下的伤疤不会愈合,所以只要存在一天,她瞧着那伤痛处,便无法不想。
但她此时听着宁珩温柔的话音,委屈的心像是被人轻柔拥紧。方才温相道出真相时她没有哭,温初云让她难堪时她也没有哭,此时却忽而忍不住,觉得鼻酸起来。
她反手拥住宁珩的腰,青年的腰劲瘦,可胸膛却宽阔非常。
小小的脑袋印在上面,委屈的心陡然有了依靠。
“你是如何得知,将他们母子牌位供奉在庄子上乃是我母亲的遗愿?”这话方才她便想问了。
“不难猜,再薄情寡性的人,人死为大也总会心软的,且看你父亲模样,他自始至终都知晓此事乃是他之过错。再者,他便真是那黑白不分之人,或许会埋怨魏氏,却也绝不会迁怒于那个孩子。”
四周静默须臾。
“都已经过去了。”宁珩缓缓拭掉温雪杳脸上的泪,“别哭了,你夫君瞧着心疼。”
温雪杳将她的脑袋埋得更深,“没在哭了。”
“是么?”宁珩勾住人的下颌,让怀里的人仰首,两人对视。
温和的目光在那张还留有泪痕的小脸上一扫,勾着她下颌的手指蹭了蹭她脸上的泪痕,“果然不哭了,没有骗我。”
温雪杳被人盯着,脸逐渐变红,拨开对方的手,就转身往屋里走。
身后飘着她的话音:“我当然没骗你。”
宁珩胸腔一震,紧跟着走进里间。
过几日便是上元节,今年上元节后,官家在宫中设了宴。
宁珩问人:“这次宫宴,你可想去?”
温雪杳摇了摇头,她其实一向不喜欢那些人多的热闹场合,“去年似乎没有听说官家在上元节后会设宴。”
宁珩颔首,“今年的确是头一遭。”
“那倒是稀罕。”不过再稀罕,温雪杳也不是喜欢凑热闹的性子。
紧接着,她随意道:“你要去么?”
宁珩解释:“那日有事需我入宫,的确不好推拒。”
温雪杳点了点头,没多问。
宁珩见她兴致阑珊,便也没再提此事,转而道:“等宫宴过后,我休沐时带你出城玩。”
出城玩?
这倒是让温雪杳有了些兴致,或许是前几次宁珩的提议都未曾让她失望,是以这次她嘴上未说,反应却比人更诚实,已经隐隐期待起来。
两人又在屋中歇息了会,等下午天快黑时,便准备动身回宁府。
大门外,一行人笑脸相送,但脸上的笑意五一不透露出僵硬。
就在温雪杳跟在温雪杳身后,突然踏上马车时,身后突然传来温初云的声音。
“姐姐,等等。”
温雪杳顿了顿,站在马车边回首看她。
宁珩拍了下温雪杳的肩膀,手指向马车,“我进去等你。”
温雪杳点了点头。
温初云几步走过来,脸上挂着笑意,让人看不出她此刻的真实情绪。
“姐姐,过几日宫宴,你可要去?”
又是宫宴?温雪杳微微皱眉,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只淡声回:“不去。”
温初云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可姐夫是要去的呀,他不愿你去?”
温雪杳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她此时说的话令她觉得不快,便想草草结束。
“若无事,我便走了。”
“等等,姐姐莫要着急,妹妹有一事相求。”温初云压低声音,“希望姐姐那日能去,并帮妹妹我一个小忙。”
温雪杳眉头皱得更紧,“温初云,你莫不是昏了头,才会对我说出这番话?”
“姐姐不必着急拒绝我,不若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待听完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帮我。”
温雪杳抿着唇没说话,就见温初云朝她更近一步,几乎附身在她耳边。
“姐姐,你可知我那可怜的哥哥,对了,也是你的二哥,他是如何烧死的?”
温雪杳的心猛地一跳。
在耳边响起的话音犹如恶鬼低语,“她是被母亲,没错,就是你那连一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的母亲,命人活活烧死的。”
“不可能。”温雪杳当即出声,一把将人推开。
她本想在对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说谎的心虚,可却没有。
温初云忽地板下脸,阴狠道:“不可能?那姐姐可敢与我将此事告知父亲,让他寻了当初母亲身边的陪嫁丫环回来,将人仔细盘问一番?”
见温雪杳双目发直,温初云嫣然一笑,再度俯身凑近,声音压得更低,“姐姐,你还是去罢,不仅仅是帮我,也是帮你。宫宴那日,姐夫的心上人可是要去的,你还不将人盯紧些?”
温雪杳不知是如何上车的,只觉得自己仿若行尸走肉,浑浑噩噩,一转眼人已经在宁府。
宁珩见温雪杳脸色惨白,路上几次同她说话,对方都是心不在焉的模样。
他心中狐疑,回想起她上马车前,与温初云的对话。
他坐在车里听不真切,只隐约听到先头温初云所说的宫宴,似乎还听到了七皇子。
阿杳的失魂落魄,会与他有关么?
宁珩明知自己不该做那捕风捉影的蠢事,半晌他自厌的叹了口气,正准备上前询问,就听温雪杳先行出声道。
“我想了想,过几日的宫宴,我还是去吧。”
宁珩忍不住想,他问时,她分明还是不愿意去的模样。
第38章 一更
温雪杳说完要去宴会的打算后, 屋里就陷入一片死寂。
宁珩沉默起身到耳室去盥洗更衣,再回来时发尾的水珠都未擦干。
温雪杳定了定心神,眼下胡乱猜测无疑是庸人自扰, 她整理好思绪走到宁珩身边,帮他绞干头发。
此刻她注意力回笼落在宁珩身上,才发现他与平日里有些不同。
从方才开始, 他就格外沉默,像是在压抑什么情绪。
温雪杳在偷偷打量他,同时宁珩也在用余光扫着她的一举一动。
半晌,青年回身攥住她的手, 打破二人间的沉寂, “好了阿杳,这头发再被你弄下去, 便要断了。”
温雪杳一怔, 松开对方的长发,再看一眼青年温润的英俊面容, 暗道自己或许是多心了。
也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 让人格外敏感了几分。
宁珩轻拍温雪杳的腰肢,“去罢,你先上床。”
温雪杳踢掉鞋,钻进铺好的被子里,等宁珩将屋内蜡烛一一熄灭在床上躺下,她才缓缓的闭上眼。
温雪杳今日一身疲惫, 刚沾枕头未多久,便沉沉睡去。
她这一夜睡得还算安稳, 第二日朦朦胧胧醒来就发现已过辰时。
一旁早没了人影 ,今日宁珩休沐结束, 温雪杳估摸着他人已经去了皇城司。
温雪杳原本想歇歇,但又一想到几日后的宫宴,于是在用完早膳后去了宁宝珠的小院。
没成想刚走到花园,就恰好撞上正欲给她送东西的宁宝珠。
宁宝珠今日醒得早,是以一大清早便命人整理了自己的小库房,从中择出了前些日子从宁珩那里拿来的的澄心堂纸。
这纸是当初官家赏赐的,用来作画极为合适,她当时瞧着宁珩用的顺手,便也眼馋,于是就问人讨要了一些来。
可她兴致昂扬用大名鼎鼎的澄心堂纸作了两幅画后,才发现再好的纸也挽救不了她那上不得台面的三脚猫画技,完全就是糟蹋东西。
就想着还不若将它还给兄长,物尽其用。
温雪杳听宁宝珠说完这一摞纸的来龙去脉,忍俊不禁命小暑将它收起来,“你先不用往小库房入,等晚些时候我直接送去书房。”
说起作画,温雪杳倒是想起另一件事。
昨日温初云说——宁珩从前有心仪的女子,且那女子还要参加几日后的宫宴。
温雪杳其实猜到了昨日温初云为何会那般说,也清楚对方口中的“宁世子的白月光”是谁。
在与她有婚约之前,宁珩的名讳几乎从未与旁的女子被人一道提起过,除了一个人——如乐公主。
如乐公主是当今官家的第三个女儿,也是他众多女儿中最得圣心的一位。
正因如此,当初官家下旨将如乐送去和亲才让一众人惊掉了下巴。
当时坊间有不少传闻,都说如乐公主得宠是假,若不是温雪杳重生一世知晓那婚事其实是如乐公主所求,怕也是要人云亦云相信了传言。
至于为何有人说如乐公主乃是宁珩的白月光、心尖人,便是因为宁珩曾当众为她做过一副画。
但这样的事在温雪杳看来实在是捕风捉影,怎会仅仅为她作画便是喜欢,难道他就从未给旁人画过了?
见她出神,宁宝珠的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嫂子,想什么呢,我叫你几声都没听见。”
“在想昨日回府庶妹同我说的玩笑话。”温雪杳失笑摇头,她将昨日温初云所说的话当做乐子讲给宁宝珠。
这事她本是不在意的,谁料宁宝珠听完忽地脸色一变,连目光都不敢看她。
温雪杳这才察觉不对,若温初云说她只会当个笑话,可宁宝珠却不一定了。
她是宁珩的妹妹,许多事未必会瞒她。
温雪杳正了神色,话音很轻,尽量让自己维持轻松的语气,在不得到确切答案前不去胡乱猜想:“宝珠,你这反应倒是让我有些被吓到,莫不是真有此事?”
“嫂子......”宁宝珠面露纠结之色,抬眸瞧了温雪杳一眼,咬了咬牙,低声道:“算了,我也不愿瞒你,兄长的确有一位心仪的女子,我只偶然一次去书房见他为其作过画,但当时只顾得震惊了,也就没有留意到那画中女子是何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