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了一下嘴唇, 她说:“我信的。”
元承不动声色了。
张嫽捧着脸哭了起来, 眼泪从她指缝中渗出。
“……你到底是为什么呀!”
“为了得到我想要的。”
“那是你的亲兄弟!”
他反问:“亲兄弟又如何?”
张嫽惊到忘记哭, 她喃喃地复述她听见的话:“亲兄弟又如何……”她张大了眼睛。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元承冷哼一声, “我不仅知道我说了什么, 我还做了!而且我还成功了!”
张嫽失掉了力气, 无力地颓坐在纸堆间。
元承把她提了起来,他问她:“你不为我高兴吗?我的荣耀不也是你的荣耀吗?你哭什么?”
“我不想要!”她要从他手中逃离, 她伸手去推, 但是没有用, 她又哭起来,“你怎么能杀亲兄弟?二郎并没有对你不起的地方, 他喊你一声阿兄,你怎么忍心!”
“谁叫他挡我的路呢?”
他执迷不悟, 她感到绝望。
“怎么就是你的路?谁都知道,二郎南征北战,他才是、啊!”
两臂剧痛,她疼到说不出话。
“本来就是我的,我才是长子!本就应该是我的!”
“可以你要抢才能得到,那就不是你的,真是你的,怎么还要你去抢?你真的是昏了头!”
“闭嘴!”元承双眼暴突,神色狰狞,他身上完全没有了他惯有的儒雅,他使多年的枕边人感受到了深沉的恐惧,这深深地刺痛了元承,他卸了手上的力,并且流下了眼泪,“为什么你不站在我这边!为什么!我只有你啊!为什么?为什么不跟我站在一起?为什么要为了别人指责我?我只有你呀,你忘了吗?”
张嫽怔住了。
眼泪挂在她呆愣的脸上,她的心掉进了没有底的深渊里,不停地坠……
那是很久远的事了,就在先前的无数个不如意的夜里,他在她怀里哭诉,那时候的他们不是丈夫和妻子,而是母亲与孩子,她安慰他,她会永远和他在一起,在她的心里他永远最重要。那时他们是只有彼此的人。
才入了夜,湛君就打发了元凌和鲤儿睡下,并且告诉他们她也很快就睡了。
但是她没有睡。
她守着灯,她要等人。
夜已经极深了,她等的人并没有出现。
可她还在等。
有意义的是她的等待,她等的人无论出不出现,都有说法,可以使她得到结论。
最终她是等到了。
张嫽提着灯走进了庭院。
湛君听到脚步声后站了起来。
张嫽才踏进门,两个人便对上了视线。
湛君往前走了两步,算作迎接,她喊了一声妙佳姊。
张嫽没有搁下了她的灯,她没打算要坐。
“你说要我一定来,所以我来了。”
湛君点了点头,道:“是我说要妙佳姊一定来,给我答复。”
张嫽便给出了她的答复,“我认真找了,并没有找到什么东西,他回来,我问他,他说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他很生气,因为三郎也同他说了差不多的话,他气愤,但是没有办法,因为完全是与他无关的事,即便是要证清白也没有途径,他还讲很怕父亲也问他同样的话,如果父亲真的问了,他也只能一死来求一个清白名声,我是相信他的,他没有说谎话,我同他做了二十年的夫妻,自认能够分辨真假,我还问了鹓雏的事,他也是完全不知情的,真的只是巧合,如果不是,那就是有心之人的利用,要咱们家祸起萧墙,到时同室操戈,不知要叫谁得了好处,他还要我转告,叫阿澈你千万不要被别有用心之人蒙蔽,以免铸下大错。”
湛君听完了,笑着嗯了一声,“我信的,我说过的,我完全信任妙佳姊,妙佳姊讲的话,我全然是信的。”她又说:“我已经听到了我想知道的,现在没有疑问了,夜这样深,辛苦妙佳姊来这一回,我送妙佳姊回去。”
她真的表现的如同她所说,给予的是完全的信任。
这使张嫽受到了重击。
如果她得到的是质问,是连哭带叫的谩骂……
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
她欺骗了一个对她有着完全信任的人,她辜负了她。
她犯下过错,此后余生都将心怀愧疚……
更重要的是,他完全不知道往后还会发生什么。
她的丈夫已经变了,她不再了解他,她不知道他的话是否还可信。
如果将来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她又要怎么办呢?
那样深重的罪孽……
她站着不动,湛君问:“妙佳姊是怎么了?”
张嫽毫无预兆地流下了两行泪,她直挺挺地朝湛君跪了下去……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阿澈……对不起……”
湛君要拖她从地上起来,只是她们是两个病弱的人,她才拖了她起来,她又坠了她下去。
张嫽的话没有停过,她一直哭着。
湛君也是不停地讲,“不要紧,真的不要紧……我知道,不要紧的……”
顾繁依言来了。
这一次她是自己,她没有带她的孩子来。她的孩子已经发挥了他的效用,因此不必再带来了。
她说是来探元凌的病,还带了礼物来。
不过元凌睡着,没有见到她,也没有见到她的礼物。
但是不要紧,她也并不是真的为了探病而来。
湛君请她坐下。
落座后,顾繁率先开口:“殿下思虑的如何了,可还需要同我要证物?不过如果殿下想要,我是一定能够给的,但是需要时间,我是等不及的,希望殿下也不要等,届时证物呈上,殿下自然知道您今日的选择是对的。”
湛君问她:“你想怎么做呢?”
顾繁道:“他害死我丈夫,我想他死,这是很公平的事。”
湛君听了,道:“你只要立志想要他死,自然有千百种法子,为什么还要找上我呢?”
顾繁笑着道:“当然是因为,如果有殿下相助,我会更容易成功些。”
湛君也笑起来,她戳破她:“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你一定要拉上我,是因为你想把我绑到你的船上去,你不但想杀你的仇人,你还想扶持一个同你亲近的君王,三郎早已长成,不如鹓雏好把控,咱们一起做成了这件事,你助我报了仇,往后还会支持我的孩子,我自然感激你,咱们远比旁人更亲近,,我当然会选择你,把你和你背后的杜顾两家当做依靠。”
话已经说到这样明白,反驳并没有意义,不如干脆认下。
“我的确做此想,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我的丈夫已经死了,我只有一个儿子,当然要为他打算,况且这对殿下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不是吗?殿下的身份,没有了二郎,您同另一位殿下,难道不是砧板上的鱼肉?殿下能够确保旁人会给您一生的安稳吗?权力要在捏在自己而不是旁人的手里,那样它才会听话,不会使殿下受到伤害。”
“你同我讲这些没有用的,我是个没根基的人,便是给了我权力,我难道真的能握住?阿凌又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你说服不了我,也不必同我表忠心,没有必要,三郎难道还会亏待了你家?我只能答应你,我们可以一齐向我们共同的仇人复仇,你有什么好法子,不妨讲来听。”
顾繁掏出一个瓶子来。
“这是毒,无色无味无臭,遇水即溶,见血封喉……只要那么一点,就可要一个人的姓名,殿下只需要叫那人吃下去,你我就算大仇得报。”
湛君接过了瓶子,仔细地看,“虽然阴毒些,但确实有用,只是我该怎么叫他吃下去呢?混进吃食里?我应该没有机会。”
“这个不难,殿下可去求郡公夫人相助,大人有召,他难道还能不去?”
“那岂不是要叫夫人知道?”
“当然,否则殿下一个人,只怕难以成事。”
湛君放下了瓶子,“这不可以,怎么能叫一个母亲去杀她自己的孩子?这太残忍。”
顾繁却不以为意,“若是叫夫人知道是谁害死二郎,夫人只怕连这毒都能省下,二郎的分量,谁人比得了呢?”
湛君还是摇头,“不行的,母亲有偏袒,那是母亲的不对,作为她的孩子已经足够可怜,倘若以此来对付他,太失仁义……”
顾繁认为湛君太心慈,心慈的人不能成事,便想劝湛君冷硬。
但是还没开口,湛君就道:“为了我孩子的安稳,我一定会杀了他,而且万不会连累到你,这毒我也会用上,你放心。”
看见湛君收起了小瓶,那些劝告的话顾繁便没有再说,只是提醒:“此事从速,万不可拖延,十二郎夜访殿下连同鹓雏落水的事已在坊间盛传,虽不知是如何流传出去的,但现今确实流言四起,多是些不好的话,只怕有人要做殊死一搏……”
第161章
也许要做殊死一搏的人是湛君。
她是一定要让仇人死的, 从她知道元衍是为人所害的那一刻起,她就决心要让仇人死,而且一定是死在她手里。她已经积攒了太多的怨。她只是想要一块青云山的清净地, 却不能。
他们肆意毁坏她的生活,他们使她失去了太多东西。一开始她恨元衍, 因为元衍是一切的祸首,后来她决定不再恨元衍, 她把她的恨意封存,但是元衍也死了。
她被人逼到了绝路,恨意也成倍地增长,她要倾泻, 要把她滔天的恨意全都给她新的仇人。
她再也无法忍耐, 忍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 她绝不能再忍。
她的孩子比她重要, 只要同她的孩子有关, 她不敢冒任何的风险。
她不能退让。
所有人都不可信赖。
元泽为什么会对她露出那种愧疚的表情?无非是因为他什么都知道, 但是他没有说出来。
他如此, 他的父亲呢?
他的一个儿子杀了他另一个儿子, 他会亲手杀了活着的那个儿子为死掉的那个报仇吗?还是想,他已经死掉了一个儿子, 怎么还能再死一个?
她要报仇, 她不能存了侥幸去毒。
仇人一定要死, 而且一定得是她亲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