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是认错态度良好,当初买了人家妇女花了多少钱,就再花双倍的价钱把自己赎回去,钱就当是给被害人的精神损失费。
荷木仓实弹的来这么一下,好家伙,那一个个都配合的不行。
之前还敢拿着什么锄头之类的武器,一整个村一整个村的围着来解救的公安,现在就差抱着裤腿喊冤枉了。
至于那些藏着掖着的,也不怕,人大领导说了,只要主动揭发哪一家有买卖妇女、藏匿被拐妇女事情的,那就奖励,奖励多少呢?
当初买受害者多少钱,我们就奖励揭发的人多少钱,至于钱哪出,当然还是买家出。
能出的起钱买媳妇的,说明都不是最穷的,最穷的连买媳妇的钱都没有。这么一闹,木仓毙了好几个,那边几个大队好几家为了钱反目成仇,不少人还坐了牢。
不留情面的雷霆手段之下,拐卖妇女的事情基本没再发生,风气直接一清。
这是闹得可大了,十里八乡都知道,宣传的非常到位,也算是震慑其他公社的人。
因而一听见胖大妈是县妇联的,张招娣吓得腿都软了。
所以说,什么村里默许的规矩,说到底,这些人口口声声说的好听,心里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犯法的,是不对的。
张招娣可没空管这些,她脑子还想着之前拐卖妇女的那个公社的下场,现在整个县下辖的公社大队,就没有不知道这件事情的。
要是他们家也被抓了典型,将来可怎么做人,她儿子还有打好前途,闺女还没有嫁人呢。
求饶的话当即就要说出来。
别说张招娣,就是余成龙跟余秀兰的脸也都白了,显然他们都知道这件事不能闹大,否则就完了。
这次贸贸然跑来找余禾,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架,当真是失策。
在他们面色惶惶的时候,余禾把每个人的反应都扫进眼底,微不可察的弯了弯嘴角。
下一刻,她又是先前可怜兮兮、灿若春华的娇柔小姑娘模样,只见她拉住胖大妈的袖子,下巴尖尖的,看起来又可怜又懂事。
“我、我和我娘只是想要一个公道,可是没想到爷爷跟婶婶,还有堂哥堂姐会打上门,外公外皮他们也是为了保护我和娘,我受点伤没什么,可是还连累了别人,害得招待所也也一片狼藉,我真的……”
余禾的眼泪积攒成大大的一颗,快速从面部滑落,看起来美极了,又委屈极了。
“我真的很愧疚,影响到了别人。”
围观的人听见余禾说的话,都不由得摇摇头,愈发怜惜余禾,怎么会有心地这么善良的小姑娘呢,明明受了这么大委屈,还想着别人,有一颗琉璃般澄澈的心。
人们看戏总喜欢看主角历经磨难,仍旧保持一颗初心,甚至在最后,还会原谅那个害得主角凄凄惨惨的坏人,真善美的人往往符合老一辈的看戏审美。
余禾很清楚,所以她也这么演下去了。
果不其然,赞扬声一片。
余禾已经完完全全占据了上风,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视角,余禾朝着余秀兰挑衅一笑,明明眼睛弯弯,笑容甜美,菩萨一般的长相,可这个笑容,却让余秀兰胆颤,甚至心里生出无边怒火。
亮出身份以后,算是成为了主持大局的人的胖大妈,这时候也叹气摇头,她显然也是被余禾的纯澈感染到了,但说出的话却不像别人一样,光夸她好,而是道:“恶人之所以成为恶人,在于他们做出的行为本来就不可原谅。
他们这么伤害你,如果你不反击的话,我们这些人不在了以后,你的爷爷奶奶还是会欺负你的。
小姑娘,你得自己立起来,别怕他们,让他们得到该有的惩罚!”
余禾没想到这个胖大妈不仅仅是多管闲事,她的看法也和其他人不大一样,竟然不是单纯的夸她,而是为这种性格感到担忧。
这一刻,余禾相信眼前的胖大妈一定是妇联里很好的工作者,即便她其貌不扬,但她的性格比金子还闪耀。
余禾一时间有些犹豫,她语塞的没有说出本来就准备好的话。
余禾自己知道自己不是个和善软弱的人,但是别人不知道,恐怕等回去以后,这个大妈想起她都要担忧的叹口气。
在余禾踌躇的当口,她表姐何莲莲当仁不让,正义凌然的开始说,“余家人和我姑姑表妹的事情先不说,但是今天他们主动寻衅,弄坏了招待所的这么多东西,总该先赔给人家。”
余禾仿佛回过神一样,她也跟着点点头。
余三贵和张招娣他们从胖大妈亮起身份开始,就已经吓得不幸,听见她们这么说,恨不能立刻把钱赔了,然后赶紧走,免得被抓典型。
余成龙则更害怕一点,他自己就是纺织厂的工人,万一有什么熟人把他给认了出来,到时候往工厂里一传,他还要不要做人了,到时候别说叶晓雨,就是这份临时工的工作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看余家人也是一副很愿意同意的样子,胖大妈干脆好人做到底,继续主持公道。
她找来因为不再打架而停下来看戏嗑瓜子的前台,让她当场统计今天招待所的损失,直接让余家人陪,要是赔不够,那就写欠条,等回头再把钱赔回来。
胖大妈严肃起来的时候,就算穿的土里土气,其貌不扬的打扮,也很有干部的气质,前台不自觉的就开始按她说的做。
开始一个个的数打坏的东西,细致到花盆里的花值多少钱。
这么数了半天,得出一个数目,是八十块钱。
说来也巧,刚好就是王爱花她们把何春花强行改嫁之后得到的彩礼钱。
数目一模一样。
这在当时可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张招娣就算一开始被压住了,现在因为这笔巨款也很是不服,直接气愤的大喊,“我说你想坑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收敛收敛,要点脸成吗?
八十块,你怎么不去抢呢,不就是几个花盆跟桌椅吗,我就不信有这么贵!”
前台一直就讨厌张招娣,被一通挤兑,心情更是不好,冷笑一声说,“自己穷就敢随便攀扯人,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们除了花盆椅子,还把门给砸坏了,我们的门可是刚装的玻璃门,贵着呢,只找你们要了半扇的钱,已经够公道了,再讨价还价,我去公安局报案!”
故意害得余三贵把门撞倒的余禾挑了挑眉,看着张招娣歇斯底里的样子,深藏功与名。
眼看还要吵下去,胖大妈站了出来,“好了,不要吵了,再吵下去不会有结果的。
这样好了,同志,你们招待所的门既然是新换的,肯定有记账吧,拿出来一看,不急一目了然了?”
胖大妈不愧是常年在妇联做工作的人,一眼就找出问题的关键所在。
前台依言找出了记账的本子,购买大门一百二十块的记录清清楚楚的写在账上,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顶着胖大妈虎视眈眈的目光,还有前台趾高气昂、一言不合就要报案的挤兑话,余三贵做出了决定,“招娣,带了多少钱,先给她。”
张招娣掏空口袋,一共才十块钱,余三贵的目光又落在余成龙身上,余成龙拿出了四块钱,然后就一摊手表示自己没钱了,其实他另一个口袋里还有七块钱,但是他在县城里生活,不像在乡下,有土地就能吃饱,他还要应付叶晓雨,不可能把钱都拿出来的。
余三贵自己有掏出了五块钱,凑在一块,拢共就十九块,前台满脸的不高兴,接钱的时候还咕哝了句“穷鬼”。
之后余三贵黑沉着脸打了欠条。
招待所的事情总算是了了。
余三贵他们也没有了再逗留下去的心情,一个个的都想走。
再经过余禾身边的时候,余禾背对着其他人,对余家人做了一个口型。
别人或许没看明白,可时时刻刻盯着余禾的余秀兰看的清清楚楚,她的口型说的分明是,“后会有期。”
配上余禾当时目光纯澈的笑容,只让人不寒而栗。
她一定还有后招。
余秀兰在心里发出警报,绝对绝对,不能让余禾好好活着,否则她就不能好好活。
余禾!余秀兰回过头看了余禾一样,把她的名字跟样貌牢牢记在脑海里。
她跟余禾之间只有一个人能赢。
今天赢得是余禾,她要灰溜溜的离开,但以后,可不一定了。
在余家人离开之后,胖大妈没有立刻走,她主动跟余禾道:“我就在县妇联里面工作,在县政府大楼的三楼,左数第二间办公室,将来如果你还遇到了她们的刁难,可以来找我。”
余禾牢牢记住,点头应下。
胖大妈这才离开。
等到围观的群众都散的差不多以后,何家人也没有立刻拉着何春花母女俩上楼,而是帮忙收拾起了遍地狼藉。
尤其是那一地的碎玻璃,总不好全让前台一个女同志收拾。
原本前台就对余禾很有好感,何家人跟余家人的行为一对比,前台的心偏得更厉害了,“要我说啊,你们就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那家人,逼做寡妇的儿媳妇改嫁,这叫什么事嘛。”
她找的是余禾的舅妈钱红,钱红随便应付了两句,也没把她的话当真,都是陌路人,能关心到哪一步,还不都是看热闹吗?
好不容易收拾完了,余禾她们一起上了楼,大家坐在一块聊天。
余禾的外婆吴贵兰坐在床中间,一只手握着余禾,一只手握着何春花,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哪有刚才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彪悍模样,此时此刻,她就是一个担心女儿和外孙女的老人家。
吴贵兰的手是单纯的农妇的手,指甲里头有洗不掉的污泥,手上的茧子厚厚的像是能刮人,皮肤也皱得一点弹性都没有了,褐色的皮肤上是星星点点的老年斑。
但这样的吴贵兰,却让人感受到无与伦比的温暖跟安心。
外公何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抽起了烟。
舅妈跟舅舅分别坐在了床的另外两边,而表哥表姐们则是站着。
整整齐齐的一家人,把招待所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
刘念青过来帮忙倒水,被外婆连连说了好几句好孩子之后,也安静的退到一旁,不打扰他们一家人许久。
在长久的沉默,和不断散开的烟雾中,吴贵兰开口的第一句就红了眼眶。
“春花啊,日子再难也得往下过,你咋滴想到了上吊自杀……这是最没用的做法,将来到地府里都投不了好胎的。”
“娘!”何春花一边手捂住嘴巴,哭出了声。
“我跟你爹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你要是走了,我们老俩口咋活?”
何田抽着烟的沉默声让压抑的氛围被推到了顶峰,何春花再也忍不住,她跪在地上,朝着吴贵兰磕头,眼泪跟开了的水龙头似的,哗哗流。
“娘,我晓得错了,当时鬼迷了心窍。再没有往后了,将来日子就是再没活头,想着您二老,还有我闺女,就是咬着牙也得把日子过下去。”
何春花跪下去的时候,吴贵兰没拦,她就是哭,枯瘦的手擦着泪。
只当何春花真心诚意的认错,说自己将来不会再自杀的时候,吴贵兰把眼泪咽回去,才抬手把何春花扶起来,“诶,这才对嘛,娘知道你日子过得苦,可谁的日子不哭,总得熬,熬过来日子就好过了。
你男人死的早,可怜你一个人拉扯大禾禾,婆家人都是恶狼,可好赖你还有亲爹亲妈啊?
我老俩□□着,就是出去讨饭,也能给你要回一口吃的,养着你跟我外孙女,你寻死做啥,这不是成心要割你爹你娘的心窝吗?”
何春花被吴贵兰强行从地上扯起来,人还在哭,哭得不成样子,哭这些天受的委屈,哭这些年的难处,见着了嫁人,往日不当一回事的情绪喷涌而出。
她眼泪鼻涕直往下掉,“娘,爹,女儿不敢了,不敢了,您别这么说,这么说才叫女儿把脸往地上踩啊。”
娘俩哭成一团,旁边的钱红也跟着抹眼泪。
站着的三个小的,虽然没哭,可没一个人的脸色是好的,眼前人是他们的亲姑姑,被人家这样欺负,谁心口不是梗着一口气。
余禾也抱住吴贵兰,她安慰她们,“娘,外婆,别哭了,日子会好起来的,我们报了案,肯定能给他们一个教训。
将来不敢再欺负我们。
等我工作了,会好好孝敬娘,孝敬外婆,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哪来的那么多苦。”
余禾一声声安慰,可算把吴贵兰母女安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