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队,我找到他们关押阎王的房间了,但是里面好像出现了一点情况,他们刚刚转移了位置。”薛平迟疑了一下,“如果我的推测没错,那可能是一间毒气室,张同济也被关押在里面,那些人进进出出都带着防毒面罩,阎王被送出来的时候昏迷了,但是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林载川那边一时没有说话,开口的时候声音冷静至极:“房间内部是什么构造?”
薛平回忆着刚刚看到的结构,对他描述道:“是两间连通在一起的玻璃房,阎王跟他的养父被分别关在里面,中间被一道透明玻璃隔开了,房间里面有两把椅子,还有一个类似于储存舱一样的装置,我推测是向外输送气体的,但是我进去的时候那个装置已经被破坏了,碎了一地。”
“信宿是昏迷着被抬出去的,但是张同济还清醒。”
林载川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
林载川的大脑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接收到的信息,是怎样的场景,才能出现薛平所描述出的画面,而信宿为什么会让自己陷入昏迷的局面——
两间连接在一起的透明房间,密不透风的毒气室,输送气体的装置,一昏迷一清醒的结局……
只有可能是“二选一”。
林载川心想:周风物的目的是想让信宿亲手杀了他的家人。
……周风物知道信宿在年少时有这方面的心理阴影,于是用这种近乎精神摧毁的方法。
信宿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稳定,像剔透的冰棱——尖锐、冰冷,但易碎。
已经不能再承受太重的打击。
但最后的结果是两个人都没死,一定是信宿用某种方法打破了这个局,碎了一地的储存装置就是答案。
可这种局面只是暂时的,周风物既然把他活着放出来,还让人对他进行抢救,就一定不会轻易地结束这个局。
那么,他的下一步计划会是什么?
林载川的思维高速运转,突然问道:“你知道那些气体保存在什么地方吗?”
薛平道:“这个我不太清楚,但是肯定也是放在码头里,说不定在哪个集装箱内部,我可以去找一找。”
“我需要你找到那些毒气存放的地方。”
“周风物的一次计划不成,很有可能还会有第二次,”林载川清晰道,“我现在就动身去码头,如果我猜的没错,周风物很有可能会让我来做第二次实验的人。”
这个世界上信宿格外珍视的人,林载川一定排在第一位,周风物不可能放着这么一个完美的角色不加利用。
“在行动之前,我需要你把储存舱里的气体替换成空气,放到周风物准备的房间里。”
薛平愣了愣,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但点头照做,“我会去尝试,但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
林载川:“嗯,无论行动成功与否,都向我同步结果。一定要确保里面的气体是安全的,这件事关系到信宿的性命,否则我会寻找其他的办法把他带出来。”
薛平道:“明白!”
结束通话,薛平面不改色走出集装箱,开始光明正大在码头附近漫无目的的游走。
那些气体装置一定统一储存在某个地方,十有八九有专门的人在看守着,以防发生什么意外,而化学气体大都需要避光保存,所以很可能被放置在角落里。
很快,薛平就注意到了一个集装箱,外面有一个人在看门,那是不属于沙蝎的新面孔,应该是周风物手下的人。
从集装箱底部露出来的隐约缝隙里,他看到了一点气体储存装置的颜色,带着一点蓝光。
应该就是这里。
反正局面不可能再坏了,薛平决定赌一把,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对门口那人轻描淡写道:“周先生让我来取一个新的装置,那边的实验没进行到最后,他要重新布置一个实验室。”
他的表面上没有一丝破绽,脸上甚至带着点吊儿郎当的笑,可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但凡露出一个破绽,救不出信宿不说,他也要跟着交代在这里。
好在都是“自己人”,那人丝毫没有起疑,打开门送了一个装置出来。
“小心点抱着,路上别摔碎了,这玩意很娇气。”
薛平笑了声:“得嘞。”
他两只手托抱着那个沉重的装置,避过码头上其他人的视线,藏到了集装箱的视线死角,打开侧面的舱门,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把里面的有毒气体全都排放到了空气中。
……
十分钟后。
薛平抱着一罐子的空气走到码头中心,看到两个穿着黑衣服在一个房间里进进出出,好像在布置什么场地——从外形来看就是把信宿从集装箱里带出来的那两个男人!
他们竟然真的还有第二次“实验”,林支队长果然料事如神!
薛平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了过去,心脏砰砰的快速跳动,走到那两个男人面前,他语气自然道,“这是周先生刚刚让我送过来的东西,让你们放进房间里。”
他就赌这些人对周风物的命令深信不疑。
男人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打开玻璃门,抬手悬挂到了房间高处。
说多了容易暴露破绽,薛平走了一步兵行险着的棋,看到他们把自己放过气的装置挂了起来,他马上转身离开了集装箱。
房间已经基本准备好了,只要他们不没事找事主动跟周风物核对“流程”,周风物就不会察觉到任何异常。
跟在阎王身边的人可能都喜欢搏命赌大的——薛平就在周风物的眼皮底下演了一出偷梁换柱,没有人会怀疑周风物的指令,因此没有人向他确认第二遍。
他一直盯着那间房子里的情况,确认里面的装置没有更换第二个。
然后林载川在暮色朦胧中到来。
如果薛平的行动成功了,林载川可以确定信宿会反应过来他的布局,跟他把这场戏演下去,如果薛平的行动不成功,林载川还有一套plan b计划,但是过程不会这么顺利,并且会有很大的风险。
码头甲板上,林载川将信宿送出了周风物的领地范围,交由同事照顾。
时间不多了,张同济还在周风物的手里,他要把张同济也带出来。
信宿的脸色很差,因为周风物给他注射的麻醉剂和镇定剂的作用,他几乎无法保持独自站立,只能软绵绵坐在椅子上,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林载川将一件秋天的外套披在他的身上,对贺争等其他人道:“在我确定张同济的人身安全后,听我的行动信号,所有人按照原定计划行动,将他们困死在这片码头里,不要给周风物第二次逃脱的机会。”
“明白!”
裴迹得到林载川的消息,跟着他们一起来的,看到信宿那比死人还难看的脸色,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马上蹲到信宿的身边,检查他的身体情况。
裴迹是最了解信宿病情的人,有他照顾已经足够,林载川抬步要走,身后感觉到了一阵微弱的阻力。
林载川的动作一顿,回过头,信宿的手拉着他的风衣衣角。
林载川跟他对视一眼,轻声对他说:“我会把张老先生安全带出来的。”
信宿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虚弱,他抿了一下唇,小声地问:“载川,你生我的气了?我没有告诉你单独行动……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林载川没有说话,一双乌黑瞳孔望着他,情绪模糊不明。
片刻后,他将信宿几乎没有任何温度的手指放回衣服的口袋里取暖,道:“这件事回来再说。”
而后他从山坡翻身跃下,独自返回了码头。
第二百四十八章
看到林载川一句话不多说转身离开,信宿小声叹了一口气,身体又疲倦又难过,病恹恹地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他们相识那么长时间,这是林载川第一次不理他。
大概是真的生气了。
裴迹看信宿这幅虚弱病态的样子,好像下一口气就喘不上来了,也被他气的不轻,一边给他准备输液,一边低声挖苦道:“怎么了,现在知道委屈着不吭声了,当时偷偷一个人跑出来的时候,没考虑过后果吗?你自己的身体情况你自己不知道吗,一个人跑去逞英雄,吊着后面一群人的心脏,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这些人的感受?”
“………”
信宿自知理亏,也不出声反驳,老老实实地任由他摆弄。
信宿知道他一个人单独赴约,这个举动太危险了,如果不是林载川提前做了万全的准备,这次面对周风物绝对不可能那么顺利收尾。
“好了,不要说我们小信宿了,这不是没事吗。”章斐看他缩在椅子上那么单单薄薄的一小团,实在是有些可怜,温和安慰他道,“别担心,林队不会跟你生气的。”
“……他只是太担心你了。”
顿了顿,章斐轻声地说:“你不知道,知道你一个人单独去跟周风物见面以后,林队几分钟里一句话都没说,我进刑侦队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见到过林队那个脸色,平静的特别可怕——你再不声不响消失这么几回,林队真的要得ptsd了。”
信宿嗓子有些不舒服,轻轻咳嗽了一声,“我知道了。”
以后不会这样了。
贺争从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保温盒,连带着一次性餐具递到信宿面前,“走的时候林队托人给你买的蟹黄捞饭,还是热的。”
“知道你回来肯定会饿,先吃点东西吧。”
信宿看着那个保温盒,轻轻吸了一下鼻子。
即便是跟他生气,也还给他买了晚饭。
他默默接过贺争递过来的保温盒,打开上面的盖子,金澄澄的蟹黄铺满了一整层,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先填饱肚子再说,”章斐道,“林队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等他一声令下,我们就把整个码头都控制起来,让周风物这个混蛋插着翅膀也难飞。”
裴迹有点不放心地问他:“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信宿一边吃东西,一边把周风物为他准备的“表演”给众人描述了一遍,看到面前的警察齐刷刷脸色巨变,又很快补了一句:“可能吸入了一点点一氧化碳,但是不多,不影响什么,否则我现在就在送去医院的救护车上了。”
裴迹听完他的英勇事迹,脑子一阵发黑,喃喃道:“你能活到现在真是一个奇迹,你是不是开了什么锁血挂,血条越低血能苟啊。”
信宿没跟他说,周风物还给他用了镇定剂之类的药物。
要不是信宿对这些东西有一定免疫,现在估计连吃东西都要人喂了。
受到这些药物的影响,他的胃口也不太好,保温盒里的东西只吃了一半,就盖上了盖子。
信宿慢慢舒出一口气,抬起眼远远地向码头看去。
贺争递过望远镜给他,“他们进了集装箱里,看不到了。”
码头仓库里。
林载川返回集装箱。
张同济已经被周风物从房间里带出来了,这时由一个男人搀扶着他站在集装箱里。
张同济只是一个商人,唯一打过的仗就是“商战”,骤然被卷进这些动辄杀人见血的腥风血雨里,他在惊惧愤怒之余,还觉得异常难以置信。
他知道信宿一直在接触一些非常黑暗的势力,尽管信宿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不想把他牵扯进来,但张同济也有所察觉。
他知道信宿有时候会面对那些常人难以想象的危险,但是,张同济没有想到,信宿的敌人竟然是如此疯狂的、没有人性的疯子,如此蔑视法律、把人命当成可有可无的玩物。
张同济的嘴唇有些青紫,以为信宿已经死去的巨大悲痛席卷他的心脏,他沉声道:“你们做这些丧尽天良的事,就不怕遭到报应吗?!”
周风物轻轻笑了一声:“信宿跟警察合作,辜负了我对他的信任,我的两条腿因此变得残缺……他当然会有报应。”
张同济的嘴唇哆嗦着,痛恨道:“你害了我的孩子,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就算我死了,也会拉着你一起给信宿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