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的薛平悄然无声摸到了机枪手的身后,一个枪托砸到了那人的后脑勺上,低声骂了一句,“让你xx开枪!”
他劈手抢过机枪,转过身对着那些犯罪分子一阵扫射——
哒哒哒哒哒哒!
二层甲板上悄无声息探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一个诡谲阴冷的晦暗红点在他的后脑勺一闪而过——
砰!
黑暗中一个人影扑了过来,薛平整个人被扑倒在地上,两个人一起在甲板上滚了几圈。
薛平的心脏猛的砰砰跳起来,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林支队长!”
林载川一句话废话没说,带他来到船舱后方:“周风物在哪?”
薛平马上汇报道:“他登船以后就带着他的人上了二层甲板,一直没有下来!这场战斗是他手下的一个人在指挥!”
说完薛平脸色一变,仓促一把推开了林载川,“呕——”
林载川半蹲起身,将随身携带的照明设备留给他,语气平静而迅速:“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他们一定会盯上你,行动务必小心,尽快跟我们的人汇合,回到舰艇上。”
说完林载川将他安置在甲板上,而后在枪林弹雨的爆破声中独自摸上二楼。
“………”
二楼甲板没有开灯,可能是电力系统出了问题,成年人的脚步踏在木板上,有吱嘎的响声,比起外面枪声炮火轰鸣的声音,二楼几乎是分外安静的,安静的让人有些不详。
林载川向前走了一步,脚下的木板再次吱吱嘎嘎的响了起来。
面前是狭窄的长廊,尽处一片影影憧憧的黑暗。
林载川在长廊上慢慢地一步一步前行。
突然间,“嗖——”的一声。
经过消音器处理的枪声在黑暗中悚然响起,那几乎是常人难以反应过来的速度、可能只是千分之一秒的下一瞬间,林载川就地向前一滚,一股凌厉滚烫的气流贴着他浮起的发丝掠过,空气中浮起一股毛发轻微焦灼的气味。
咔哒。
亮白的闪光弹将二层甲板内部空间映的一片雪白,那狙击手眼前一片刺目的白光,而后感受到了一股死亡迅速蔓延过来的冰冷气息!
那是无数次在刀尖舔血形成的本能反应,他们甚至能够嗅到危险来源是哪个方向,他抬起双臂护在身前要害的位置,下一秒带着力道的一拳打在他的手臂上,力道之强悍,让他整个人都后退了两步。
对方显然是一个相当擅长近身搏斗的高手,在黑暗中听身辨位都能精确无误地判断出他出手的位置,那狙击手接连三次出招偷袭不成,不愿意在这里恋战浪费时间——
他抬起手按下开关,手电筒最高一档的光线照了过去,强光直直切进瞳孔,林载川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狙击手猛地原地跃起,一个提膝重重地将膝盖撞在林载川的身上!
林载川接连后退两步,喉间涌起血腥味,这个人恐怕就是那个“周风物的手下”,他的身形没有柯泰那么强悍,但是短时爆发力比起那个两米高的大块头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到了有些恐怖的地步,是个万里挑一的搏击高手。
那狙击手得势继续追击,单手卡住了林载川的脖子,以绝对的体重优势将他按在通风窗口上,林载川的半个身子几乎被强行压向窗外,身体勾成了不可思议的倒u型,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从窗口坠落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一道海浪重重打了过来,整个船身完全倾斜,一楼甲板上的海警和犯罪分子完全倾倒向一侧,林载川的身体几乎滑落下去——
即将坠落的刹那,林载川两条长腿一合,死死绞住了他的身体,两个人从二楼一起摔下了甲板!
二层甲板再不济也有四米多高,摔这么仰面一下,浑身骨头可能都直接碎了,但险而又险的是林载川在下落过程中竟然还交换了身位,那个狙击手先落地,他的后背整片砸在甲板上,“轰!”的一声巨响!
林载川率先拍地而起,一条腿扼住他的咽喉,一手掰过他的手臂,以一个十字固的姿态将那人控制在身下,他的手腕向下一压,那狙击手瞬间浑身抽搐着惨叫了起来——!
薛平眼看着他们两个人一起从二楼摔了下来,脸色大变地跑了过来:“林队!你怎么样!”
林载川示意自己没事,从腰间摸出手铐将那狙击手铐了起来,单手按在腹部,轻微喘息着说:“甲板上的情况怎么样?”
薛平马上道:“他们持枪暴力反抗,大多数被当场击毙,还有几个被我们生擒了,都控制住了压在前面,我们……”
薛平匆匆忙忙冲他指了一个方向,又跑到一边吐了起来。
林载川将那狙击手的手脚全都铐了起来,提到了海警的人那边,这时一层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两方各有伤亡,好消息是游轮上的人全数落网。
游轮上已经变得一片狼藉,上面的建筑几乎都被炸毁,一地木头和金属碎片散落在甲板上,血腥味在海水潮湿蒸腾下几乎冲天而起,有十多个人双手抱头蹲在甲板的尽头,海警们厉声呵斥着,持枪稳定局势。
很快,陆指挥官带着一小队人走了过来,“林支队长,哪里都搜遍了,包括负一层的仓库,整个游轮上只有这些人,没有你说的那位周风物,总人数少了大约三四人。”
林载川还没有什么反应,薛平神情惊诧道:“什么?!我从来没有看到他下来过!”
林载川吐出一口气,微微闭上了眼睛。
时间推回一小时前——
周风物登上游轮后,被他的手下推着上了二层甲板,其他人则留在一层,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坐过船,全都是旱鸭子,几乎都脸色蜡黄,上船没一会就开始集中大吐特吐了起来。
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上,沿着木头台阶走下了楼梯,从负一层仓库里面搬出一个小型的摩托艇——这艘摩托艇的体积看起来非常非常小,最多只能乘载三个人。
在彻底离开码头后,确认岸上的警察不可能观测到游轮的动向,那男人将摩托艇扔到了海面上,跟另外一个心腹一起,带着行动不便的周风物下了水。
在茫茫海面上,一艘摩托艇几乎完全被吞噬在漆黑夜色里,无声无息离去,完全不会引人注意。
周风物坐在摩托艇上,看着游轮越行越远,眼里浮起微微的笑意。
乘坐目标巨大的游轮脱身,跟警方在海上玩“追逐战”,这当然不是周风物的计划,林载川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对手,周风物傲慢但从不轻敌,他不会自负到以为用一艘船就能从警方的围捕之下脱身。
这些人、这艘船会为他牵扯住警方所有的视线,等到林载川他们追着轮船一路下去几十公里,登上那艘船后发现自己不在,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从另外一条航线脱身,任凭警方把整片海域翻个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到他的痕迹。
小型摩托艇在海面上前行,所有动力装置的震动都在水下,行进的时候几乎是没有声音的,巨大的舰艇笔直地行驶向前行驶,追着游轮的方向远去,谁都没有注意到一艘毫不起眼的小艇从他们的远处掠过。
摩托艇在海边搁浅,经过这一趟返程,周风物浑身都湿透了,他的手下把他背了起来,走过一片细细的流沙,来到了岸上,一辆黑色汽车停靠在不远处,显然他们早有准备。
周风物进了车里,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捧着一杯滚烫的热茶轻轻吹着气。
想到那海面上有可能正在发生一场硝烟弥漫的厮杀,他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就算那林载川再周密谨慎、再机关算尽,也不可能想到他竟然去而复返,还会回到浮岫的地盘上,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暗度陈仓。
等到警察反应过来的时候——
一切都已经晚了。
如果信宿还活着,或许他还能在林载川的身边出谋划策,可惜啊,他已经死了。
信宿始终是周风物的心腹大患,知道他还活着的时候,周风物就知道他们之间一定有一场见血的战斗,最后的结局一定是一死一生——就像他当年跟谢枫那样。
于是他不远万里回到浮岫,亲手铲除了自己的敌人。
周风物很清楚,信宿不可能胜过他。
因为信宿有太多弱点,他还有生而为人的软肋与缺陷,而自己没有。
前面开车的男人道:“老板,我们下一步去什么地方?”
周风物靠在后车座背椅上,一时没有说话。
信宿已经死了,他也没有理由在浮岫久停,今天晚上他就会趁着夜色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过在这之前,他的确还要去一个地方。
周风物淡淡道:“去见一见我的老朋友吧。我以他的名字活到今天,在他死前却没有见到他的最后一面……到底有些可惜。”
谢枫与他一样同样是制毒领域的天才,甚至能力还在他之上,从他独自研发出“蓝烟”就可见一斑,或许是惺惺相惜,谢枫的死总是让周风物觉得无比遗憾,如果他还活着,如今“周风物”的名字也一定会比现在更加能够震慑人心,而不是戛然而止——
不过死在阎王的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
周风物心想:杀了阎王,我也算是为你报仇了。
半小时后,汽车停在了一个荒坟附近。
这块墓地是当年信宿亲自选的,风水极恶,阴气森森,可谓是千里孤坟,附近没有一丝人烟,也从来没有人来烧纸——没有几辈子的深仇大恨,不会给自己的家人选在这种孤魂野鬼都嫌晦气的地方,谢枫死了那么多年,恐怕没收到过一分的纸钱。
男人推着轮椅,慢慢将谢枫推到了坟前,而后退到了他的身后。
一阵裹着寒意的夜风吹过,周风物望着那块极为潦草的墓碑,轻轻叹息一声:
“老朋友,再次见面,没想到是这种阴阳两隔的局面,在听闻你的死讯之时,我感到万般震惊。”
“我不清晰你的死因,但恐怕与当年那个孩子有关吧。”
顿了顿,周风物叹气道:“不得不承认,当年你我都小看了他,或许在察觉到海洛因无法控制他的时候,我们就应该尽早斩草除根,不像现在,给我们留下了如此祸端,你更是因此丧命。”
“不过好在已经尘埃落定,我把那个孩子送下去陪你作伴了。”
“我即将离开浮岫,恐怕一生都不会再踏足此地,临别前特意来见你一面,以消解我心中的遗憾。”
周风物望着墓碑微笑道:“谢枫,我会这个名字继续行走于世,以后你的名字会被更多人知道、创造更高的成就,全世界的人都不得不高看你——”
他的话音落下,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带着隐约笑意的声音,轻腔慢调的讥讽:“啧,真是一场好梦啊,醒醒了。”
这一声无异于平地起惊雷,周风物骤然回头,眼前突然灯光大亮,照彻了整个墓地——
信宿穿着一身黑衣站在他的身后,夜间纱织似的月光笼罩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像冰冷虚浮的幽灵似的。
信宿弯唇一笑,语气淡淡:“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欢迎自投罗网,复仇者先生。”
周风物的瞳孔猛地缩紧,那可能是这个人生平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失态,他想都不想失声道:“不可能!”
这对他来说是绝对匪夷所思的震撼,无论是信宿还活着还是信宿未卜先知似的出现在这里——
简直就像一个死而复生的幽灵!
“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周风物亲眼看着信宿在毒气室里待了整整十分钟、看着他浑身抽搐着断了气、看着他没有一丝生气地跟死人一样被林载川带出码头——
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信宿似乎是难得心情大好,竟然愿意跟他开了个玩笑,漫不经心道:“我们狐狸都有九条命,掉一条尾巴算什么……”
他的语气很快冷漠下来,“所以,你是要再最后负隅顽抗一场,还是束手就擒跟我们走一趟?”
信宿的身后,以贺争为首的警察一排站了出来,十几把枪口一齐对准了周风物的脑袋。
对周风物这样的人,宁可直接当场击毙,也不让他有一丝逃亡的可能。
周风物是个穷极冷静的人,失控也不过是短短片刻,他很快冷静了下来,想通了一切前因后果——信宿现在还活着,那就说明那个房间里的设备一定出了问题,否则他绝不可能吸了十分钟的一氧化碳还能站在这里,林载川的人做不到对他的设备动手脚,所以是他的人,或者说沙蝎的人里混进了警方的内鬼,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偷梁换柱,把里面的气体换成了氧气。
那些被他用来牵扯警方注意当炮灰堵抢眼的人,最后竟然成为他成功路上的最后一块绊脚石。
在信宿这样的敌人面前,一步错,满盘皆输。
周风物在沉寂许久后,竟然笑了一声。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我可以跟随你们一起回市局。”
“但我有一个疑问,你为什么知道我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