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对。”
临春撇嘴,切了声,觉得没意思。她话都还没说呢,他怎么又知道对不对了?
“你怎么知道对?我还没说呢,说不定是错。”临春故意说。
“那你说。”谢明峥给她夹菜,她爱吃的。
临春轻哼了声,小声说:“你压根不是喜欢吃的菜跟我喜欢吃的差不多,而是因为那是我喜欢吃的,对吧?”
“现在你可以说对了。”临春挑眉。
“好,对。”
临春低头吃东西,偷偷拿眼瞟谢明峥,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谢明峥居然喜欢她……而且竟然在那么早的时候……
用过晚膳后,临春抱着冬冬玩了会儿。行宫这边气候宜人,比玉京凉爽许多,冬冬又长大了些,便愈发活泼好动,成日里闹腾得紧。
临春拿出它的玩具球球和逗猫棒,陪它玩得自己都累了,冬冬终于喵呜一声,趴回自己的窝里睡觉。它的窝在外间,冬冬很乖巧,一般也是夜里睡觉,白日里玩闹,并不会吵到临春。
临春打了个呵欠,也觉犯困。她净手,洗去手上的猫毛后,躺下睡觉。
白日里发作过也好,夜里便能好好睡一觉了。临春翻了个身,在黑暗中闭上眼,分明有困意,可不知为何闭上眼睛又睡不着。
好一会儿,临春又翻身,面朝着谢明峥。
“诶,谢明峥,你还没睡吧?”她伸手戳了戳谢明峥的胳膊,“你三年前……为什么会……那什么我啊?”
第54章 第 54 章
临春感觉自己讲出来喜欢两个字很难为情, 所以含糊不清带过去。
谢明峥沉默片刻,亦翻过身来,面朝临春而躺, “不知道。”
这是他最诚实的回答。
不知晓缘由。
倘若他知晓, 他大抵会选择早早扼杀这份执拗的情感。因为做帝王者, 最忌用情太深。这道理谢明峥知道。
他尝试探究过缘由, 但无果而终。
谢明峥曾以为是因为临春生得漂亮, 便试着去多旁的美人, 但没有任何感觉。纵然那时玉京最美的舞姬在他穷尽勾引地晃动腰肢,仍未在谢明峥心中留下任何位置。及至明月高悬,他的梦里还是那位明眸皓齿的少女。
后来他试着忽略, 但那些旖旎梦境于十七八岁的谢明峥而言,也极具冲击性。那些白花赤|裸交缠的肢体, 让他无法忽视。
每日暮色垂落, 都引诱着谢明峥不得不将目光投向那位少女。
他甚至有那么一刻也试过相信那些传闻,传闻说, 高贵妃乃是狐狸精转世,故而能迷惑人心。他那时想过, 或许这是真的,高贵妃是, 高贵妃的女儿亦会些邪门歪道。
但很快, 他便将这个念头推翻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 谢明峥并不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传说。他只是觉得,他要被逼疯了。
他想,要他注意那位少女是么?那他便注意好了。
他窥视着那位少女, 渐渐成为习惯。人潮之中,一眼是她。
谢明峥又想, 除了容貌,少女还有什么旁的呢?
少女自然有。除了容貌,少女亦拥有善良,她或许有些小娇纵,但并没有坏心思,对待仆役亦甚少苛待。少女亦拥有可爱,面对亲近的人,会习惯性撒娇,有时候说话不自觉会撒娇。
但都不是根本的缘由。
不知所起,又扎根。
临春却对谢明峥的答案不满意,什么叫不知道?她那么多优点,那么多值得人喜欢的地方,他就不能随便说一个吗?
“那就漂亮吧。”谢明峥道。
临春还是撇嘴,又嫌他肤浅。
“你同那些人差不多,都肤浅。”
谢明峥哦了声:“这些人?是魏二公子、楚三公子……”他细细数来,叫临春目瞪口呆。
“你怎么知道这些?”那时候他不是北境么?!怎么连玉京的事都清楚,还是这种小事……
还真是暗恋得用心……
临春没来由有些心虚,解释道:“你说的这些什么公子,虽然他们同我表白过情意,但那是他们单方面的。”
谢明峥又哦了声,“我知道。”
知道她从未开窍,万分迟钝。
聊了两句,兴许是心里的好奇得到满足,她渐渐觉得困倦,掩嘴打了个呵欠,翻身北朝着谢明峥。
“我要睡觉了。”
-
在行宫的日子过得倒是潇洒惬意,又比玉京凉爽,又因在行宫,许多事不似在宫中那般繁琐,不知不觉便又过去几度朝夕。
只不过也有不潇洒惬意的事,在玉京时临春便是贵妃,掌管六宫大权,这话听来威风凛凛,事实上却有不少事需要她做。
偌大一个后宫,需要操心的事也不少。从前临春虽也在宫中,可公主的身份,只需要吃喝玩乐,其余不必多管。但如今,却不得不管。
掌管后宫,本质上与那些女子管后宅差不多,只不过后宫更大,关系网更错综复杂罢了。这些事临春自然也同嬷嬷学过,但她一向是散漫的性子,学得吊儿郎当,如今重新捡起来颇为麻烦。
窗外绿林成荫,林间有鸟鸣,临春撑着下巴听着鸟儿啼鸣,都觉得甚是有趣。果然人啊,只要不做正经事,什么都有乐趣。
她叹了声,脸耷拉下去,贴着面前那叠后宫的账本,呜咽一声。
片刻之后,她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重新从桌案上坐起来,瞪大双眼,盯着面前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慢慢地,那些字仿佛飘了起来。
临春哼哼了两声,还是不想看。
冬冬喵呜一声,也不知道主人在忙什么,摇着尾巴跳上桌案,趴在临春面前喵喵个不停。临春一把抱起冬冬撸个不停,蹭了又蹭,终于决定出去走走。
她带上冬冬,去林美人住处。
这些日子她并不爱出来走动,唯一的原因就是身子太过劳累,每日都酸痛,根本不想再走动分毫。
步舆停在林美人住处前,林美人听闻皇后大驾至,出来迎接。临春便拉着林美人进去说话,为着两个人都养猫喜欢猫的缘故,临春与林美人更亲近些。
林美人平日里虽清冷,可提及猫时,却总会脸色柔软几分。
临春抱着冬冬,与林美人一道跨进正堂,林美人那只猫正在屋中踱步,见到二人进来,仰起头冲她们喵呜一声。若尘,是林美人猫的名字。
临春第一次得知这名字的时候,便不由感慨,果真人与人的气质不同。她给猫起名简单明了,没什么讲究,但林美人给猫起名,也像她这人似的。
临春与若尘见过几次了,若尘也认得她,优雅地踱步至临春身侧,在她裙角蹭了蹭,以示亲近。
临春当即笑弯了眼,微微躬身,摸了摸若尘的头。林如锦将若尘抱起来,放在腿上,命人给临春备茶水吃食点心,她是皇后,怠慢不得任何。
林如锦低头抚摸着若尘的毛发,有些走神。前些日子李尚书意图行刺,东窗事发后畏罪自杀,留给李家一堆烂摊子。行刺皇帝,与谋反无益,是诛九族的大罪。
但李家也算几十年的世家,历朝历代皆有功劳,更何况李尚书那封遗书中也指出,陛下违背祖宗规矩,引发他的不满。陛下登基后,的确诸多举措动摇世家基础,早已经引发世家不满。这回借着李家的事,都纷纷上书。
陛下在这样的舆论压力下,最后并未株连李家九族。只是将李家所有有官之人都罢免官职,贬为庶民,终身不得再入朝为官。
这已经是陛下的退步,其余人等自然也知道不可能再有任何退步。但关于新政,陛下坚持不肯退步,因此这吵闹且休了一些,却又未曾完全休止。
李家的事于其他世家都是警醒,于林家也是。林父前两日刚托人带信给林如锦,言辞恳切,请求她为家中争一争宠,保全家族门楣。
谢明峥要遣散后宫的消息尚未传出去,至今只有谢明峥与临春二人知晓。
临春说罢话,见林如锦沉默着,终于看出她在走神。
“林美人在想什么?”临春发问。
林如锦叹了声,垂下好看的眸子,苦笑:“不过是为一些身不由己的事烦恼。”
临春想说,倘若她愿意,可以与自己分享,可转念又想,她性子散漫,可林如锦却不是,她是重规矩的人,不能像自己这般乱规矩,便将话咽了下去。
却听见林如锦接着道:“不瞒娘娘,我本不想进宫。但为了家族,不得不进了宫。这便是身不由己之事。”
临春若有所思,她那日与谢明峥说的话虽是为了气谢明峥,却也是她的真心话。她若是嫁人,夫君不能纳妾,纵然他是帝王,也不行。
既然谢明峥答应了自己,她是不会留着这几位美人在宫里碍眼的。待折返玉京,她便会将她们遣散。只是到底入过宫,虽说没承过宠,但恐怕也会影响日后婚配。
临春想到她们几个到底是自己选进来的,多少有些愧疚。这会儿听林如锦这么说,顺势问:“那林美人想做的事是什么呢?”
或许她可以借此稍作补偿。
林如锦苦笑,抬眸望向门外:“说出来不怕皇后娘娘笑话,嫔妾自幼饱读诗书,真正想做的事,是做一位女夫子,教书育人。但女子怎可抛头露面,嫔妾亦知晓这是痴心妄想罢了。女子的宿命,不过是相夫教子。”
临春思忖片刻,道:“那倘若有这样一个机会,让你从宫里出去,并且成为一位女夫子,你会愿意吗?”
林如锦颔首:“自然愿意。”
随后又叹气:“不过也只能想想罢了。抱歉,皇后娘娘,是嫔妾将话题扯远了。”
临春摇摇头,表示不碍事,心里已经有所考量。她伸手意欲拿块绿豆糕吃,却忽地感觉手肘一软,竟有些无力。
这些日子她已经有所习惯,这种无力的症状,便是她那药效发作的前兆。临春眉心一跳,收回手,算了算日子,已经是第十五日。
她记得,这药第十五日发作起来会很凶狠。
临春心中暗道不好,匆匆与林如锦道别,带着冬冬离开。她站起身时,腿亦一软,赶忙唤了声碧云,要她抱住冬冬,朱弦扶住自己,上了步舆。
“去海晏河清,去见陛下。”临春躲在遮阳伞下,偏头觑了眼日头,怎么又在这大白天……
身体里渐渐觉得空虚,仿佛有一团火在烧,烧空了壳子里的一切,只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
的确比前些日子都要来得剧烈,前些日子临春勉强还能熬两刻钟,今日这来势汹汹,从离开林美人住所,到现在不过一刻钟,她便已经觉得熬不住了。
那种巨大的空洞,经风一吹,仿佛吹出诡异的声响,沿喉口飘飘荡荡,要从唇齿间溢出。临春咬住下唇,强行将那声音咽下去。
“快点。”她催促步舆,出声却娇娇媚媚,不似寻常。
她连说话都不敢了。
步舆很快停在海晏河清门口,临春搀扶着朱弦的手下步舆,踉跄了步,强忍着快步往前走。跨进门槛,她瞥见了谢明峥。
两步迈进,腿下一软,跌进谢明峥怀里。
谢明峥一看她这模样,便知道她是怎么了,对她身后婢女道:“你们出去伺候。”
碧云与朱弦对视一眼,都瞧出来临春状态不对,但有陛下在,想必会好好照顾娘娘。二人福身告退。
临春双眸带水,双手颤抖,攀附上谢明峥的胸膛,声音更是千娇百媚:“谢明峥,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