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23岁了,还觉得自己青春靓丽,能够再来一年吗?”
她话到这里,不再说了,自己也觉得没意思。
“算了,随便你吧。”
楚朱秀再度看向黎漴,恳求道:“儿子,要是有什么问题,妈带你去医院查一下?”
“是不是前几年她的事影响到你?”
隐隐烁烁,含糊其辞。
指的是男科方面。
黎漴清醒无比,他摇头拒绝,疲惫尽显。
“没必要,传宗接代哪有那么重要。”
黎振伟、楚朱秀瞬间被转移注意力,“抨击”起这句话来:“什么叫做传宗接代哪有这么重要?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你不结婚生子,黎家就断根了!”
黎漴满心荒凉,冷眼看着父母口沫纷飞,劝他一定要“结婚生子”,哪怕做试管、做d孕,也要留下黎家的根。
他想,这就是黎家。
混乱的、不堪的。
被潼潼嗤之以鼻,绝不肯再次踏入的家。
离开前,黎漴望着黎家主宅辉煌豪华的大门,踩下油门,不加留恋,驱车离开。
他恍惚想——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人生是旷野,不是轨道。’
而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越来越窄狭,只有一条单行道,通往万丈深渊。
第53章
黎潼的生日赶在毕业答辩后一周。
6月24日。
她收到黎漴寄来的生日礼物, 楚朱秀发来生日祝贺,又是一段扰人的长篇大论。
黎振伟来电,问她愿不愿意回家一趟庆祝考入编制。
她冷淡回绝。
黎振伟没太生气, 他只是提了一句:“黎娅今天复读出分,成绩刚过本科线一分。”
江市所在省份每年的出分时间都是6月24日。四年前, 黎潼就是在焦躁炎热的天气里, 满怀期待地查到成绩。
黎潼听到黎振伟絮絮叨叨道:“给她机会复读, 考出的成绩这么差劲。”
黎振伟察觉她的情绪寡淡,仿佛对黎娅的未来如何并不感兴趣。
他决意换个话题。
“潼潼, 爸知道你心里有怨, ”女儿考上编制,黎振伟终于能够说出自己一直以来的顾忌——他说得那样真诚,好像从一开始就只是单纯为她考虑, 才不愿对陈芳有过激手段, “爸不想让陈芳影响到你, 这几年她从家里要走了几百万,接下来也要开始收拾她了。”
黎潼不以为然,嗤笑一声。
“爸,陈芳的事恐怕和我关系不大,你考虑的是公司市值和黎漴才对。”
“何必扯上我?”
一眼看破真相的言语,叫黎振伟卡壳。他干巴巴地转移话题, 竟也不敢反驳解释——从一开始, 女儿的考公不过是考量因素之一,并非他不愿动陈芳的主因。
最后, 他道:“爸准备给你买套房子, 庆祝你考上单位。”
“有空的话,回江市办个过户手续?”
这是黎振伟作为父亲缓和子女关系的唯一手段。
用钱, 用房,用车。
对待黎漴如此,对待黎潼同样如此。
她平声静气地敷衍过去。
挂断电话,单位办公室走进几位同事,他们没注意到前一刻发生在新入职同事身上的事,兀自唤名,约着一会去食堂吃饭。
黎潼笑着答应下来。
……
公安厅经侦总队安排给实习警察的住宿地址位于单位附近5公里,往返开车不到半小时。
周边公共交通方便,大型超市、公园环绕,地理位置不错,同单位前后入职的几个同事和黎潼住上下楼。
黎潼所住的单人公寓,楼上正好是部门里飒爽女警彤姐的住所。
轮休当天,她拎着超市袋子进电梯,正巧看到彤姐,两人热情地打了招呼。
彤姐人很不错,刚入职时帮着新同事了解工作内容,关心彼此生活细节,是个热心肠的女警姐姐。
此时,距离“江市代鹤老总杀妻潜逃”过去两年。黎潼的工作范畴内与江市代鹤杀妻案重合的部分不多,她很难特意提出自己所知的详尽信息。
按照正常时间线,再过一年,警察将依照国际法自国外将潜逃犯人压回国内。黎潼记忆犹新,印象里此刻的杀人犯隐姓埋名,直到十个月后因牵扯进国外街头枪击案被媒体拍摄,进入国内警方视野……此后,通过大使馆与当地政府交流,最终抓捕归国。
黎潼眼神明亮,冲彤姐笑了下。
她给女警姐姐塞了一颗刚买来的鲜柑。
八月的柑,皮质鲜黄,嗅着清新。彤姐痛快收了,笑问她今天轮休是不是在家里躺着:“楼上小郑昨天轮休,说是前几天累的够呛,跑部门送文件干事,腿都要跑折了。”
黎潼温吞开口,客套完家常话。
她佯装无意,扯远话题,八卦道:
“彤彤姐,我老家前几年有个案,不知道你听说没——”她三言两语提到“代鹤老总杀妻案”,重点并不落在杀害手段,只轻描淡写地说起,那个杀人犯逃离国外前,哄骗着家中多年保姆拿出自己唯一一套房子做了担保,抵押贷款了百万元,全数交给他,以做潜逃资金。
那个保姆最终落得跳楼自杀的下场。
彤姐听着惋惜,语气忿忿:“有钱人骗普通人,这保姆要不是信了雇主多年来的关照交情,怎么会愿意抵押担保房子给他?”
代鹤企业的杀人犯老板代宗菏,潜逃出国前深思熟虑地计划过。
他手头现金流不多,因而选择哄骗了信赖雇主的保姆,拿走了大笔金钱;与此同时,他还诈走不少亲友的钱,金额数量极高,被捕归国,法庭公开审理时,以数罪并罚判处死刑。
经侦总队自然无权经手杀人刑事案件。黎潼另辟蹊径,寻了和她们工作内容相关的细节,好奇猫猫般亮着澄澈双眸,聊了下去。
“要是他被捕回国,这经济犯罪的内容,会调到我们这查,还是江市支队?”
彤姐斟酌言语:“大概率江市那边。不过我觉得,他这案子性质恶劣,后续要是牵扯到其他省市,就得我们协调督办。”
黎潼若有所思。
彤姐被她这么一说,喃喃道:“这案子两年多,代宗菏的踪迹还没被查到呢?”
“这人门路挺多,藏得挺严实。”
经侦部门平素见到的凶恶犯人没有刑侦部门见到的多。
他们交涉的犯罪嫌疑人大多都是经济犯罪,少有手头极恶穷凶、沾了人命的。
论同行压力,那肯定还是刑侦的累;只是,这几年互联网发达,网络诈骗层出不穷,东南亚那块的产业园靠得就是哄骗国内人贷款、杀猪盘等,经侦部门的压力因媒体舆论等环境监督,破案压力更大。
彤姐下周就要带黎潼去出差办事。
实习警察有一年的见习期,期间由正式警察带着帮忙了解工作内容,融入单位,干实事,为人民服务。
黎潼下周跟彤姐出差去南方几个城市办案——案子内容和长久不衰的“庞氏骗局”有关,此类经济诈骗案层出不穷,常以南方宗族的形式联结发生。
受骗群众约有两千人,受骗金额高达九位数。
彤姐琢磨一会:“小潼,你要是好奇你老家的这事,改天我帮你去问问我师兄。”
省直单位老人的人脉链广,常有同门师姐师兄。
黎潼受宠若惊,“诶”了声,乖乖答好。
彤姐徒手剥了柑,柑皮黄澄澄,空气中炸裂出一阵清香。
她伸手捻了块尝,“挺甜,这柑哪买的?”
“楼下百香园,今天做特价……”
她们俩低声交谈,笑语连连。
……
等到真正联络上彤姐师兄,无意般见缝插针地说起在江市上流圈子里得知的八卦。
黎潼在饭席间,嚼着火锅里刚捞出来的牛肉丸子,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觉得,那人应该是借走别人的名字。在国外生活。”
彤姐师兄喝了口凉茶,他点头表示赞同:“能躲两年多,肯定是借了别人的身份。”
江市人的户籍拿到大使馆办理出国签证时,很少有顺利办成的。
无他,只因为早年省内太多人靠着“偷渡”的手段出国,黑在国外,后面靠着结婚生子等法子拿了居住证。
有这历史前人的例子,代宗菏能在国外潜逃两年多,也不那么难以置信。
跨国抓捕本身就不是件容易事。
成为同行,才懂办案有多难,有多艰辛。
火锅水雾缭绕,黎潼想到上辈子江市上流圈子里,有人说官方办事差劲:“抓个代宗菏抓了三年,什么效率啊。”
亦有喝得醉醺醺的富二代嘿嘿笑道:“要我是代宗菏,我肯定五年内不想着出门上街,这不,耐不住寂寞的杀人犯上街就被拍——拍了就被抓,也挺活该。”
代宗菏判处死刑后,更多办案细节被透露。
江市上流圈子中沸沸扬扬大半年,黎娅做了那个推一把的幕后人——她巴不得大家伙儿的注意力全落在“代鹤老总杀妻案”上,将“真假千金”事件遗忘。
等人们聊够“豪门杀妻案”,再度将视线投向黎家。
彼时,黎娅已经足够优雅美丽,和黎漴即将走上婚姻殿堂……
上辈子的黎潼,因关注黎家,主动或被动地得知与这件案子有关的许多内容。
她知道未来许多年里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