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潼喝了两口清茶,冷不丁地对彤姐师兄道:“当时他是走港岛的线路,偷渡去国外的吧?”
彤姐师兄诧异:“这消息你怎么知道的?”
顿了下,他自个儿就想清楚了:“你是江市人吧?前两年这案子闹很大,民间好多说法。”
“确实是走港岛的线。”
黎潼掏出手机,兴致勃勃,看着就像个实习警察乐于向信赖的前辈们分享自己的“小想法”,积极劲儿十足。
彤姐看到她不好意思地挠了下脸,旋后,双眸明亮,朗声开口。
那张好看脸蛋,平素里不怎么显露情绪时,瞧着怏怏,像是年轻人嘴里说的“清冷美人脸”。等眸里浸了情绪,眨眼间,什么冷淡都没了,生机勃勃,璀璨如星。
“王哥,我觉得他可能是走这条线——你看,港岛走东南亚,轮渡5f6号……”手指轻点屏幕上找出的地图,年轻女警穿着私服和他们俩出来吃路边夜宵,身边是嘈杂人声,清脆杯响,传杯换盏,杯觥交错。
彤姐师兄听着听着,某一瞬,愣住了,他不由自主地挺直脊背。
很快,中年警官默不作声地与彤姐对视一眼。
年轻的、稚嫩的实习警察,说时逻辑里带了部分疏漏与错处。
可在大方向上,竟有窥见目前案情还没查明的内容的征兆。
除此之外,她的思维连贯通畅。虽说有些稀里马虎,但整体理论可行性极高。
这意味着,这个猜想有一定可行性。
“我感觉,代宗菏现在要么在这,要么在这。”
黎潼手指轻点,将国际地图上的几个点圈出。
她仰起脸,期待地看着两个前辈。
彤姐面有诧色,她看着小年轻一腔热情说完,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她的师兄拿筷给黎潼捞了两只大鱿鱼。
他鼓励着,耐心问了下去:“你这思路是怎么想的?给我再详细说说?”
黎潼的心稳稳地落回原处。
她好似羞赧地摸了下鼻子,小声说:“其实也没什么思路,我就是侦探小说看多了——”
彤姐忍俊不禁。
王琛警官亦是好笑。
这顿饭席,黎潼顺理成章地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半遮半掩,揉了真实,掺了虚假,以闲聊八卦的方式说出。
她不确定自己能给办案组提供多大助力。毕竟,跨国抓捕从来都不是易事。
她只是想要帮同行尽一把力。
夜宵吃完,彤姐和她一块回去。
路上,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冲开车的黎潼笑道:“小潼,你知道吗?”
“嗯?”
“我师兄夸你来着,说你脑子好使,机灵得很。”
“要不是你进了经侦,他还真想把你抢到刑侦去。”
前方十字路口,恰好红灯。
黎潼看到车内后视镜里,彤姐飒爽笑容中带着的嘉许,她望见自己的脸——一双漆黑眼眸在夜幕中幽幽发亮,像极了拥有偌大力量的凶猛野兽。
暂留人世间的多年魂灵记忆,足够为她带来更多可利用、有价值的信息。
前世有生亡,今世得因果。
黎潼弯着眼眸,语气轻柔,亲昵抱怨:“彤姐,别开我玩笑啦。”
彤姐哈哈大笑。
末了,她说:“师兄说,万一你今晚的‘侦探理论’有用,等案子破了,整个办案组都要请你吃顿好的!”
嵘市夜幕深沉,前方车流挪动。
黎潼慢吞吞开口,清亮回道:“好噢。”
第54章
陈芳的好日子即将到头。
她张皇无措地蜷在警察局的椅子上, 耳朵嗡嗡,心神恍惚。
警察皱眉问她:“你帮人刷过信用卡套现?”
陈芳干笑两声,试图解释道:“是这样的, 我朋友手头紧,让我帮点忙——警察大哥, 这应该不犯法吧?”
警察平静地扫了她一眼, 没理睬这个半老徐娘在公开场合抛眉弄眼的姿态。
“这不好说, 你的卡是上周冻结的吧?”他低头查看资料,不冷不热地抛出问句, 没等回答, 继续道:“涉嫌电信诈骗,需要你配合警方执法。具体怎么样一会有人给你解释。”
陈芳听着民警告知她涉嫌电诈的后果,脑子混浊, 手脚冰冷。
走出派出所, 陈芳掏手机联系上次要她帮忙刷钱套现的朋友。电话没接通, 嘟嘟声结束后,她不死心,找了两人的共友。
共友:“这我不知道,我好久没联系上他了,前阵子他找我借钱,我手头紧没借出去。”
听她说完, 共友庆幸连连:“幸好当时没借钱, 话说你当时套现要了他多少手续费啊。”
陈芳嗫嚅道:“一千拿了20。”那是她手头最紧的时候,刚好是被直播公会威胁, 悻悻掏出大笔钱协商之后。
“贪小便宜吃大亏, ”共友直叹息,没法提供有效帮助, “你找警察问问怎么解决吧。”
挂了电话,陈芳迷迷瞪瞪,后悔不已。她想到不久前刚从黎家要来的二十万,还在卡里——现在卡被冻结,浑身身家仅剩下微信钱包和支付宝里的小几万。
生活的打击远不止此。
很快,陈芳收到警方传唤,说是有人报警称她“敲诈勒索”。
这可是个了不得的犯罪事实。
黎振伟出现在派出所,彬彬有礼,西装革履的上等人模样。
他给警察递了一支烟,对方婉拒。
警察浏览着黎振伟这些年来保存下来的“敲诈勒索”证据,期间不忘询问报案人:“你们当时就没想着报警?”
“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派出所?”
黎振伟苦笑着,完全是“受害人”的架势。
他温声解释自己家与陈芳的渊源,将自己打造成“为了儿女无可奈何、忍辱负重”的慈父模样。
“现在孩子不受她影响,我终于能狠下心来。”
他神情落寞,“你知道的,我们这种人,如果不是惹急了,真不愿意做这种撕破脸皮的事。”
黎振伟有着文质彬彬的英俊外表,年过五十,依旧翩翩,风度优雅。
面对这类体面、有涵养的当事人时,警察下意识地温言以对,附和着说了几句,安排办案人员负责。
敲诈勒索数额特别巨大的,会被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注)
陈芳这几年来,通过各种手段,向黎家要了几百万。
已然达到刑法敲诈勒索罪中的“数额特别巨大”,罪名构成要件基本符合。
警察一看这有钱人收集的资料,便知道他是有备而来。
公安机关掌握相关证据后,七日内决定是否立案,视情况而定决定何时抓人。(注)
黎振伟早就问过律师,提前了解过具体流程,报案结束后,他一身轻松地回到黎家。
楚朱秀早早在家等着,她望向丈夫的目光含着担忧:“怎么说?”
黎振伟和她的夫妻感情在中年迎来轻微破裂,两人磨合许久,龃龉仍在,好在他们彼此都知道中年离婚是不可能的事,就这样硬熬着过下去。
他们默契地不再指责对方,只是,深夜辗转,楚朱秀还是心有荒凉,觉得这本不是她该有的婚姻生活。
一致对外时,这对夫妻保留着体面,集中注意为黎家谋求利益。
黎振伟懒懒地点了支烟:“顺利。”
他吐吸两口,“陈芳肯定没机会再朝我要钱。”
楚朱秀的心稳稳落回胸膛。
她看着丈夫那张解决事情后,意气风发的脸。
一时怔怔,她蓦地想起,他很久没有展露这样姿态——这几年黎家生意不行,他受挫许多,回家就甩着脸色,大骂黎娅是丧门星。
她无声无息地垂下眼睫。
丈夫开口,声线高昂:“潼潼见习期过了,正式转正,也就不需要考虑陈芳这个贱=人,妈的,一想到前几年的晦气——”
极难听的脏话带着生殖器等污言秽语,尽情吐露,毫无从前体面多金的富豪形象。
楚朱秀按捺住对他言语脏污的不适,转移话题:“一会给潼潼说下吧,我猜她应该会很高兴知道这个消息。”
黎振伟叹了口气。
他喃喃道:“去年她刚考进单位,我说要给她过户房子当礼物,她没要。”
“也不知道她现在乐不乐意接我电话。”
父母年过五十,恰是接近年老力衰的阶段,最容易为了将来养老而巴结起“有出息的子女”——凡夫俗子逃不出的家庭魔咒,黎家同样如此。
去年,是黎娅复读的第一年,她的成绩刚踩过本科线一分。
今年,已是黎潼在单位实习整一年,顺利正式就职两个月后。
正逢金秋。
几个月前,黎娅第二次复读的成绩火热出炉——和去年相比,她的成绩退步了。
黎振伟早没心思管她,楚朱秀亦然。他们俩着手安排她进复读机构住宿,并不关心她的复读进度。
只在成绩出来后,不冷不热地嘲讽几句:“去年就让你去读,非要再考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