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不会让儿子冒太大危险。
她写了封信。
距离最近的乡镇肯定有邮电局,儿子早上出发,晚上回来,只要父亲收到,肯定会带着人来救自己。
这封信,到了老男人手里。
那一场毒打,娟子几乎没怎么惨叫,因为,她的心更疼。
身上掉下来的肉,为什么要出卖自己?
大儿子弱弱解释:不想让她走。
如果真的是这样,或许还能接受。
不是的。
大儿子已经成为本地人了,她这个亲娘,只是个稍微特殊的商品。
比如现在!
大儿子看了眼二儿子,低声道:“二弟,就这么说好了,我先结婚。”
二儿子立刻反驳:“凭什么,你才比我大一岁。”
大儿子拍拍二弟肩膀:“我结婚后,肯定好好攒钱,争取早点凑够钱给你娶媳妇。”
二儿子后退一步躲开,不屑哼了声:“攒钱?你拿什么攒,现在不比以前了,别说女大学生了,二婚的妇女都要两三万,等你攒够,我都成光棍了,我不管,爹说了,咱们俩到时候抓阄,谁先结婚,看运气。”
大儿子又解释几句,没说通,气的当胸一拳。
两人就这样当着娟子的面开始撕扯。
娟子一点都不心痛,她不笑了。
闺女,要嫁人了吗?
小山村穷的要命又恶名在外,没有女人愿意嫁过来,但也有例外。
买来女人生的女儿。
女娃子不值钱,有的仍掉掐死,留下的,只有一个原因,儿子太多,长大后换彩礼。
四个儿子,一个闺女,卖的钱只够买一个女人的。
而且这几年不知道什么原因,价钱越来越高,从几千块到几万块。
闺女不比四个儿子,把她当娘的,虽然没家庭地位,但看她挨打的时候心疼的眼泪汪汪。
闺女今年多大了,好像才十四岁。
不行。
说是嫁,要那么高的彩礼,和卖差不多,只不过比买来的少受些折磨,不听话照样挨打。
打骂还算好的,娟子知道有个同样遭遇的女人,家里兄弟五个,七拼八凑才攒够钱,谁都不肯妥协,年龄都不小了,再不生儿子就老了。
后来决定,一人一天。
娟子决定提前计划,不能等到女儿成年。
让女儿跑,去找自己的父母!
可是,父母叫什么来着,忘记也没事,去供销社一问就知道了。
连续几个晚上,娟子宛如头驴般一遍遍转圈,这次,是娘俩唯一的希望,一定要万无一失,可她现在自己脑子越来越不行了,好多事情想不起来了,还有钱,总不能让女儿走几千公里,火车票多少钱,买到哪里?
到了后怎么走?
太遥远了。
三天后中午时分,小山村忽然沸腾,到处都是急匆匆脚步生。
老男人也儿子们也回来了,表情紧张,解开锁链,随手往她兜里塞了几个煎饼拉着往外走。
娟子明白,要进大山躲起来了。
对于买媳妇这点,当地人特别齐心,因为这牵扯到每家最宝贵的财富,据说乡镇有人,汽车站有人,唯一进山的道路也有人。
跑过的很多,从来没一个跑出去的。
娟子记得最近,有个据说是个大学生的女人很聪明,成功获得信任后差点成功,她跑到了乡里,上了汽车,然后,有个村民接到消息,拎着把菜刀杀气腾腾堵住汽车,当着无数人的面,把她抓了回来。
女人差点被打死。
这个男人得到两千块钱的感谢。
那次村里来了很多警察,结果无功而返,女人全被藏到深山老林里,十多天后确认安全才回来。
这次,又有女人跑了吗?
娟子死死抓住门框:“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
“养不熟的狗东西,不去,你想害老子吃枪子吗?”老男人劈头盖脸一顿毒打,“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娟子不信,她怎么都是孩子的亲娘,老男人不敢的。
二十多年的挨打,除非很厉害,不然不怎么疼了。
娟子遮住要害,大喊提要求:“让妮子一起去,我自己害怕。”
她感觉机会来了。
去深山躲藏,买来的女人很多,看管的男人只有几个。
说不定娘俩能一起逃出去。
娟子不知道,这个举动,救了女儿的性命。
陈萍和当地警方傍晚时分才到达附近,不是不想早点来,根本没有路。
她从未想过,还有这样落后的地方,不通路,没有电,早上出发,警车开了没多久便改成步行,那山路,压根不叫路,人和牲口一脚脚踩出来的弯曲小道,两边荒草树木,不知名毒虫乱飞,见人就咬。
陈萍挠挠脸上的疙瘩,感觉距离毁容不远。
身边有人比她情况更差。
四十多岁的高仁建,供销社改制后,他一步步从小小的售货员混成个底层小领导,虽然没啥权利吧,但好歹还是铁饭碗。
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
他浑身大汗淋漓,全是虚汗,喘的活像头犁了一天地的老牛。
陈萍只当条件艰苦的拉练,递过瓶水,关心道:“高先生,没事吧,要不你在这等着或者回乡镇宾馆,放心,我们一定会救出你的妹妹。”
“不,我必须亲自去。”高建仁一口气喝掉半瓶,额头虚汗流到眼睛,像眼泪,“叔叔婶婶等妹妹等了二十多年,不能再等了。”
陈萍点点头,没再坚持,劝过好几次了。
可以理解。
她了解的情况不多,只知道被拐卖妇女娟子的母亲遭受不住打击,疯了,父亲身体同样不好,话说,关系这样好的堂兄妹真不多见。
不过或许错觉吧,总感觉这个堂兄有点装。
作者有话说:
第139章
高仁建满身满头的汗,有累出来的,更有急出来的。
得知派出所疑似找到娟子,他吓的差点魂飞魄散,二十多年了,人不仅活着,还要回来了?
回来后会发生什么?
他稍微想一想,两腿发软。
这辈子肯定完了,老婆孩子也晚了。
他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只知道,不能让她回来?
好在两个老人一个疯,一个体弱多病,根本经不起长途跋涉,除了他没第二个人选。
但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等见面后,如果真的是娟子,一切再也来不及。
高仁建感觉脚步越来越沉重,前方仿佛地狱,每走一步,距离万劫不复便近一步。
高仁建忽然停下,满头虚汗滚滚落下,喃喃道:“我,我实在坚持不住了,要不我回去等你们消息吧。”
陈萍皱眉,刚才还说叔叔婶婶等不及。
高仁建此刻状态真像累的不行,他艰难笑笑:“年纪大又不怎么锻炼,真扛不住了,辛苦各位,有消息麻烦立刻给我打电话,也好让我叔叔婶婶早点放心。”
陈萍温声道:“好吧,那你注意安全。”
总感觉哪里古怪。
看着他慢慢走向来时路,当地一名警察忍不住小声嘟囔:“我怎么觉着这里面有事?”
不比陈萍在大城市,他们所在的县城算是全国最偏远,也是最贫穷落后的地方,拐卖人口就像邻里吵架般,见的太多了。
被拐卖妇女啥情况都有,尤其娟子这种年龄大的。
陈萍郑重感谢对方提醒,等回去后,一定好好调查——不对,见到娟子就什么都知道了。
众人没有梁景瑶神奇的卦术,但有练就出来的警惕。
陈萍立刻意识到什么,大声喊,哪里还有回应,掏出手机拨打对方手机,没有信号。
当地警察沉声安慰道:“如果真有事,他跑不了。”
不比以前了,实名制宛如巨大的天罗地网,除非他走着回去,或者就此消失。
他们猜测的没错,高仁建没回去,绕了个弯,求生欲望让他发挥出想都不敢想的力量,健步如飞,奔向小山村。
一定要在警方到来之前把事情解决,他带了足够多的钱。
可能,这就是报应吧。
如果不去,按照国家相关法律,不会判死刑,余生还有自由的机会。
陈萍没走多久,收到梁景瑶发来的信息:一张手绘地图,画工一般,但精细的仿佛人在现场比着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