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燃推开酒店大堂的玻璃门,踩着台阶,一级一级走下去。手机响了声,出现新消息——
严若臻:【我会听你的话,离开弈川,让周絮言找不到我。】
严若臻:【没人能伤害我了,你放心。】
严若臻:【燃燃。】
严若臻:【你要保重。】
消息与消息之间,间隔的时间不等,有的隔了几分钟,有的隔了很久。他像是在斟酌,也像是舍不得。
斟酌着和她告别,又舍不得同她告别。
据说,以后很难见面的那些人,在分别的时刻,都会有种默契,心照不宣。
书燃站在路边,看着绿灯亮了又灭,哽咽声逐渐上涌,蔓延到喉咙。
为什么啊,她和小严,明明无人犯错,偏偏都在难过。
*
学校里还有专业课要上,书燃不得不回去。一年中最热的月份到来了,周淮深派人给周砚浔请了长假,连cfa大赛也一并退掉,销声匿迹。
与此同时,一段视频却上了弈大校内论坛的首页,阅读量激增。
财经大学的学术报告厅,比赛现场,年轻男人身着正装,站姿挺拔。
他说:“take it easy, kid.”
又说:“my girlfriend's just too nervous. she can easily feel shy. ”
姿态从容,亦优雅,赢得一片掌声,喝彩不断。
视频是现场观众用手机录制的,在周砚浔说完那句“my girlfriend”后,镜头移动,给了书燃一个特写。
明目张胆地偏爱,不加掩饰。
视线一经发布,整个校内论坛都热闹起来,回帖不停地往外冒。有人玩笑说,周神不愧是我校第一帅,会撩!还有人打听那妹子是哪个专业的,真漂亮啊。
之前有段时间,周砚浔天天陪书燃上课,送她回宿舍,高调得不行,再加上比赛视频推波助澜,书燃是周砚浔女朋友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跑来找她打听——
周砚浔呢?他什么时候回来上课?
每次听到这个问题,书燃都会愣住,怔怔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问问题的人也有些莫名,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直接说:“你不是她女朋友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他没告诉你啊?”
渐渐地,学校里出现另一种声音——糖都是假的,浪子无心,才是真的。
也有人反驳——不对吧,周砚浔那样子,一看就是陷进去了,满眼都是那个女生,喜欢得不行,怎么会没有心呢!
真真假假,外人总也搞不清楚。
谈斯宁和梁陆东的关系有所缓和,她带了些消息给书燃——周絮言的命保住了,没死,不过,状态不太好,要继续住院治疗。周砚浔还要被关一阵子,闭门思过。
“你别担心,”谈斯宁说,“暂时关起来,是周伯伯在变相保护他。自从周絮言出事,周阿姨简直要疯了,恨不得亲手剥掉周砚浔的皮。现在把周砚浔放出来,我估计,她连□□的事儿都敢做。”
书燃心跳发紧,险些打翻手边的杯子。
谈斯宁伸手帮她扶住,有些歉疚,“对不起啊燃燃,我不该乱说话的,吓到你了吧?”
书燃有点慢地摇摇头,淡淡笑着:“没关系,我不害怕。”
周砚浔——
这个名字,是她的期待,也是她的勇气。
*
得知周砚浔退赛的消息,赵澜羽和许见超都很惊讶,往常他们都是在衡古开团队会议,现在只能转移到学校附近的咖啡馆。
赵澜羽睁大眼睛,“出什么事了吗?”
书燃没办法和她细说,半真半假地解释:“他家里有事,实在走不开,请了长假,连课都不上了。”
苏湛铭大概是知道什么的,没多问,只说:“系里很重视这次比赛,给我们安排了新成员,也是很优秀的人。这几天,我们抓紧磨合一下。”
话音落下,许见超却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有些怨恨地盯着书燃,“凭什么啊?他凭什么说走就走!这是团队赛,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这一声有些冲,咖啡馆里的其他客人都看过来。
赵澜羽伸手拉他,“你冲燃燃发什么脾气?退赛的又不是她!”
“她和周砚浔,”许见超冷笑,“一丘之貉!”
书燃眼皮跳了下,“这话什么意思?”
“周砚浔是盛原少爷,有钱有背景,无论做什么都像在玩游戏,开心就玩,不开心就不玩。”许见超语气恶劣,“我不是,我不会投胎,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和命!”
“这次比赛,不单单是一个奖杯那么简单,它关系着保研,关系着我能申请到国外的哪所大学!都已经到决赛了,他说退就退,扔个新人进来,把团队配合和部署砸得稀烂!仗着自己命好,任性妄为,不计后果,这种人迟早会有报应!”
话越说越偏激,连苏湛铭都皱眉:“够了啊!”
“还有你,”许见超抬手指住书燃,“初赛的时候,你把脑子放哪儿了?走神、分心,现场失误,让全财大的人看我们的笑话,你不羞愧吗?跟着有钱人胡混几天,床上滚一滚,就以为能改变自己的‘阶级’啊?脑子坏掉了吧……”
话没说完,一杯水,迎面泼在许见超脸上。
第71章 温柔
咖啡馆里客人不多, 可也不少,都是附近几所大学的学生,吵闹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话题牵扯到“盛原”、“周砚浔”,更是趣味激增。
压不住的打量和议论, 海潮一般,四散蔓延。
书燃一杯水泼过去,直接将“有好戏看”的那种气氛推至顶峰。
赵澜羽护短似的将书燃往旁边拉了拉,她怕许见超脾气上头,跟女孩子动手。
书燃站着没动,她气息很静,眼神也淡, 直直地看向许见超,“初赛时的那次失误,是我没有做好, 连累了大家,再次跟大家说声对不起。我接受所有批评,也会认真反省。”
“燃燃。”赵澜羽叫了她一声,似乎想说什么。
“澜羽, 谢谢你一直维护我,”书燃朝她看去一眼,“但是,有错就该认。”
许见超拿纸巾擦拭着被泼湿的脸颊和衣服,闻言,一声冷笑。
书燃的目光落回到他身上, “我的错我会认,也愿意承担后果, 但是,我无法接受有人污蔑周砚浔。”
许见超脸色变了变。
“周砚浔不是不想参赛,而是不能。”书燃语气认真,“他被事情困住了,暂时脱不开身,跟学校请了长假——这些话,我已经说过一遍,哪一个字你听不懂?”
许见超别扭地移开眼神,不看她。
书燃继续说:“周砚浔性格不算好,有时候会有点少爷脾气,如果他哪里做错,你可以告诉我。我是他女朋友,我会监督他改正,但你不能用莫须有的罪名来冤枉他。”
“再让我听见你乱说话,我真的会打你。”
书燃语气并不激动,却字字清脆,有种珠落玉盘的味道。话音落地,旁边看热闹的人里,有人起哄似的吹了声口哨。书燃隐约觉得那声音耳熟,但她脑袋很乱,没心思细究,拿着电脑包起身离开。
玻璃门敞开又合拢的间隙里,书燃隐约听见几声议论——
“周砚浔?她就是那个‘盛原少爷’的女朋友啊?”
“你看她那么护,一定很喜欢他吧?”
……
街上很热闹,书燃脚步匆匆地走着。她似乎意识到什么,突然停下来,扭头朝后看,看清那个一直跟着她的人时,她眼神里闪过一丝莫名——
陈景驰。
那个摄影师。
书燃皱眉:“有事吗?”
“顾客约我来这儿拍套片子,刚好看见你跟人争执。”陈景驰笑吟吟的,“说实话,我认识上百个小妞,什么类型的都有,你是这里头吵架最有气势的——不说脏话,也不大喊大叫,眼神淡然一瞥,自带三分凛然,真带劲儿!”
书燃没兴趣跟他纠缠,转过身。
陈景驰双手搁在口袋里,绕到书燃面前,一边倒退着走路一边同她说:“周砚浔就那么好吗?每次提到他,你就像换了个人,特别护。”
书燃心情不好,觉得这人真烦。她抬眸,看见绿灯还剩最后三秒,于是用了些力气将陈景驰推开,之后,她快速穿过斑马线,跑到长街的另一侧。
陈景驰被车流和红灯拦住,看着书燃的背影渐行渐远。
他笑了声,自言自语似的,“越来越带劲儿了啊!”
*
书燃没想到,她当众跟许见超吵架的事居然会传得沸沸扬扬,没过几天,连谈斯宁都知道了。晚上,书燃忙到九点多才做完作业,她将桌面整理干净,推门出去,到走廊的尽头,看着漫天星星发着呆。
谈斯宁从外面回来,没卸妆,叫了她两三声书燃才听见,反应略慢地转过头。
“怎么了?”
谈斯宁走到书燃身边,勾着她的手臂,“周砚浔被关在周家旧宅,那地方跟我外公家离得近,周伯伯是看着我长大的,对我还算宽容。我虽然见不到人,但是,帮你递了点消息。”
书燃睁大眼睛。
谈斯宁笑了下,“我跟他说,你为了他跟许见超吵架,气势超级足,他听得直笑,还让我把这个给你。”
一张小纸条,质感略厚,像是随手从哪本书上撕下来的扉页。
书燃心跳紧绷了下,几乎不能呼吸,手指缓缓展开,看到里面的字——
“我爱你,宝宝。”
书燃看着,牙齿无意识地咬唇,忽然说:“他身上是不是有伤?行动不方便?”
谈斯宁惊了下,“你怎么知道?”
“字迹不对,好像使不上力,”书燃眼尾有点红,“他平时不会这样写。”
谈斯宁张了张口,半晌才说出一句:“这都能看出来,你也太神了。”
书燃眼底红晕更深,鼻音也明显,追问着:“他伤在哪里啊?严重吗?”
看着书燃的表情,谈斯宁也觉得心口有些闷,低声说:“他断了两根肋骨。周伯伯说一报还一报,这次,周絮言在病床上躺多久,就让周砚浔陪他躺多久。”
难怪他会被关住,出不来,原来伤得这么重。
周砚浔的肋骨是周淮深亲手打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