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用些饭吧。”萧靖燃召来了侍从,备了一桌子菜,他坐下后贴心道:“您从京城过来,想是对这边饮食不大习惯,便差人去福满楼买了些来。”
段知珩起身,温和道:“有心了,多谢。”
萧靖燃琢磨不定,趁着太子喝粥时问:“殿下此番来,可是为了……太子妃?”
这话实在有些大不敬了,按理说他们二人之事八字没一撇,要说也是段知珩掌握主动权,萧靖燃这般不说以下犯上也算是莽撞了。
萧靖燃也是算着太子对萧枝雪在意的不是一星半点,才斗胆试探一下。
若是无意,也好及时止损,要不然说出去他萧家好似是想攀高枝儿似的。
段知珩一顿:“并无太子妃,此次前来只为心爱之人。”这话也算是挑明了。
萧靖燃迷惑了,也不知道是他没说清还是太子没有听出来他话的意思,唯一肯定的是这个心爱之人说的便是萧枝雪,前半句…萧靖燃有些混乱。
这倒底想有还是不想有呢?
萧靖燃:“呃…”萧靖燃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若是有关太子妃那倒是涉及家族之事,确实是可以商议商议的,可他这么一下只说要追求心爱之人,这一下子就只是两个人的事了。
他们好像不大能插手,且萧家断不能与人为妾。
段知珩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主动开口:“我对令妹之意,牢不可催,只是如今她对我有些误会,但今生之妻,只会是她一人。”
萧靖燃咽了咽喉咙,被他突如其来的坦白震撼了一瞬,张了张嘴。
门外站着的萧枝雪默默听完,随即转身便离开了。
阳光明朗,疏影横斜,她的脊背被照的有股灼热感,催的她往阴影处走,她摸了摸脊背,触手一片热意,萧枝雪怔怔的感受着,忽然泪如雨下。
她抬眸望着天际,周围颜色正好,一片朗明春和,唯独她站在阴暗交界处,进退不得,一面是阴暗处的凉意,不断的在向她招手,一面是朗明的朝阳,又无言的诉说着期冀。
萧二叔来时,萧枝雪正在逗弄芋头,面上已然恢复了平静,芋头来到萧府格外受人喜爱,被萧老爷子拐了去,日日陪着,到现在已然胖了一大圈,不见最开始的瘦弱可怜。
“二叔。”萧枝雪打了声招呼。
萧芒伸手也逗弄了几下芋头:“没休息好?面色不大好看。”
萧枝雪摸了摸脸颊,暗想这都能被二叔看出来,便扯了个理由:“天气热,睡不大好。”
萧芒嗤笑不打算戳穿她,只是道:“一晃十六年过去了,你可还记得你娘?”
萧枝雪冷不丁被提起她素未谋面的娘,有些怔然:“我只在爹爹书房的画上见过,确实是不大记得了。”
萧芒笑了一声:“你可知,你爹年轻时那脾气比我还糟糕。”
萧枝雪讶然:“怎么可能?”
萧芒为人古板,总喜板着脸,以往在家中兄弟二人便总是喜欢拌嘴,她爹一向懒得与二叔争执,素来是二叔追着她爹唠叨。
不过兄弟二人的关系倒是一如既往的好,不然萧枝雪也不会在这里跟在家一般自在了。
萧芒:“切,他当初可是堂堂国子监祭酒,后来看上了你娘,你娘当初已然有了亲事,你爹硬生生的搅混了,把你娘娶了来,为此总是在你外祖面前低人一等,磨着磨着脾气也磨没了。”
萧枝雪顿时捂着嘴惊讶不已,眼中闪着兴奋光泽,她老爹竟还有这样一面。
随即她又想到不对啊,二叔这时候提起这事是在暗示什么?
她迟疑问:“那我娘是如何的?”
萧芒又笑:“你娘脾气秉性更为火爆…就如同你一般。”
萧枝雪垮脸,说的好像她脾气多么不好似的。
他继续说:“刚开始自然是不愿的,兰陵离王家远着呢,她不愿远嫁,闹了一场,但后来禁不住你爹不要脸皮的上门黏人,你爹又实在放的下身段,你娘便嫁了他。”
萧枝雪一怔,绞着手指,她明白萧二叔这是看出来什么了,才会这样说,她竭力辩解:“我爹这般做置我娘于何地,本来她应与那未婚夫顺顺利利成亲,关系和睦,离家也近,这么一搅和,没有安分日子,鸡飞狗跳,传出去名声也不大好听。”
萧芒戏谑道:“哟,容儿竟还担忧你娘的名声,不错,有长进。”
说完在萧枝雪泛红的面容里叹息一声:“可女子本不易,我也不是偏袒替你爹,事实就是那个男人可以为你娘放得下身份,低的下头,豁得出脸,你可别小瞧了这几点,别人做得到的,他能做得到,他能做得到的,别人未必做得到。”
“择婿,不就是几番对比,从中择一最适合的吗?你娘那脾性,除了你爹安能容忍。”
萧枝雪低垂着头嘀咕:“我爹家世顺遂,自然是好的。”
萧芒摸了摸胡子:“这倒是,且走一步看一步罢,反正无论如何都莫要委屈自己。”
萧枝雪抱膝不说话了。
萧芒摸了摸她的头:“莫要有负担。”
萧枝雪倚过去,喉头发哽:“二叔,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啊,从小给你们惹了好多麻烦。”
萧芒慈爱道:“倒也确实,不过活得自在最重要。”
萧枝雪破涕为笑,笑容间一个不大不小的鼻涕泡从鼻子间噗一声冒了出来。
叫萧枝雪捶胸顿足好不尴尬,叫喊声淹没在了萧芒放肆大笑里。
接连两日段知珩都再未见到萧枝雪,他踱步在花园中,想法子打探各种机会妄图偶遇她。
谁料无论何时都未与她相遇,他不由有些低落。
“喵~”一只细微的猫叫声从他脚下传来,他低头一瞧,芋头蹭在他腿边嗅着。
段知珩手上修长的四指飞舞,不多时一只漂亮的花环编了出来,他把花环带在了芋头的脑袋上,憨态可掬的猫猫头呆呆的任他为所欲为。
他拍了拍手,顺手把余下的一枝花嵌在了耳朵后面,芋头转身便走,段知珩跟了上去。
走了半响,在一处偏僻的花园内段知珩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萧枝雪骤然瞧着芋头脑袋上的花环,笑了出声,笑靥如花,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那是比一旁桃花还美的笑容,段知珩看呆了。
他的存在让萧枝雪察觉了,蓦地收敛了笑意,恢复了冷淡,她挑了挑眉瞧着他耳边别着的花,未说什么。
注意到她的视线,段知珩窘迫的拿下了花,踌躇着往前走。
萧枝雪垂着头摆弄着芋头脑袋上的花环。
“我明日就要走了。”段知珩道。
萧枝雪冷笑:“你把公务推给我阿兄,你自己倒是快活。”
段知珩解释:“若是他全做了,功劳便都是他的,日后好升官。”
萧枝雪默不作声,段知珩便只得继续说,似是只有提起这事他们二人才是和平的:“若是能升到最高处,萧家自然也无虞了,我会替萧家扫除障碍。”然后退位让贤,陪着你,他默默的补充。
萧枝雪别过头:“这是我阿兄应得的。”
第67章 寄东西
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段知珩一时恍惚,装了很多愁绪的眸子落在她的身上,视线不愿移开。
好似自前世的不知何时起, 她心里便装了很多事儿似的, 沉默寡言, 细细想来自己好像从未愿意去了解过她,陪她说说话,二人间永远是萧枝雪在叽叽喳喳的分享。
独属于爱人间的分享欲在日复一日的岁月里被消磨,当他醒悟时二人已然错过了很多, 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放弃。
“我留在这儿已经好几日了,该回去了, 你好好照顾自己。”段知珩细心叮嘱, 一如往常般唠叨。
本以为不会得到回应,萧枝雪却淡淡的:“嗯”了一声, 声音几乎不可闻, 但段知珩还是捕捉到了,一股突如其来的喜意充斥在心间, 眉梢间俱是如春雨般细腻之色。
他几乎是手足无措, 眼眶间泛起了润意,不管结果怎样,他总归希望二人间的剑拔弩张会消散。
一步三回头,段知珩最终还是暂时离开了, 萧枝雪静静的坐在亭中,抚着芋头的脑袋, 摘下它头顶的小花环, 小花环上凑着几支木梨,淡淡幽香席卷在她鼻尖。
段知珩紧赶慢赶的回了阳栗, 几日过去他几乎变了个样子,原先朗月清俊的面容糙了不少,下巴长了一圈青茬,眼中布满血丝,发丝微微凌乱,他走到萧靖轩面前,一时都未认出来这是那一丝不苟的太子殿下。
他看着太子嘴角还未消散的淤青,最初的青色淤青经过几日已然变得黑紫,虽然不如最开始那般狰狞,却还是有些可怖。
“您…这是遇上了匪寇?”萧靖轩皱眉问。
段知珩咳了咳:“不是,此事说来话长。”他省略了被萧靖源揍了一拳之事,挑着无关紧要的敷衍了他。
萧靖轩深信不疑,二人掠过了下来此事,萧靖轩把这几日的成果禀报给太子。
“微臣装成了农家汉深入那些富商家中收集了证据,随即摆在了县令桌子上,那厮吓得当即跪在了地上,妄图拿钱财贿赂,又被我收集起来,随即上呈陛下,等候您发落。”
段知珩颔首:“该如何处置不必问我,自行做主罢。”此言一出,萧靖轩有些讶然,放权放到了这种地步,他迟疑一番:“如此,微臣就放手去做了。”
随即他指着段知珩的嘴角:“殿下的伤…微臣给您拿些药膏罢。”
段知珩:“劳烦。”
县令第二日便被摘掉了乌纱帽,全数家产充公,连带着那几个欺压百姓的恶棍富商,也算是杀鸡儆猴。
抄出来的良田重新租给百姓,也算是抄得其所了。
这事儿闹得富商地主们好一阵儿缩头,都安安分分闭门不出,二人在每日给百姓施粥的日子里等着新任县令的到来。
因着要去的地方不少,为了节省时间二人必须速战速决,趁他们还未反应过来时一击中的。
京城
一片红绸锦色铺满了周府内外,分明是大喜的日子,阖府上下却不见多么欢天喜地,侍婢家仆们低垂着头,一片肃穆,房檐下的灯笼都显得分外阴沉。
喜娘把鎏金璎珞凤冠带到了周芸汐的头上,一双狭长的凤眼毫无昔日能溢出眸色的温婉,略显凌厉,额见花钿艳丽姝容,她伸手拿起妆台的口脂抿了抿。
一抹艳色衬得容貌多了一分清艳。
她闭了闭眼,一旁的喜娘提醒:“姑娘,该出门了。”
随即她睁开眼淡淡道:“走罢。”
周芸汐双手持扇,流苏垂到了耳际,行走间婉转摇曳,鸦睫轻垂,一步步往前厅走去。
已经到了时辰,迎亲的仪仗已至门外,宾客们亦谈笑自若,丝毫不见前些日子的波澜。
影王因着上次的事情对周芸汐心生愧疚,故而此次迎亲亲自前来,也算是给了周家脸面。
自然他们二人手持红绸,只需周芸汐拜别周父周母,周父面露笑容,已然看不出任何不悦之色。
影王面带羞涩,时不时侧目瞧她一眼。
待二人坐上仪仗离开后,周父的面色淡了下来,不见方才和煦的喜意,周夫人小心翼翼的打圆场:“影王如今也算是看重我们芸汐,今日的排场给足了她脸面,官人就莫要计较了。”
周父嘲讽的淡笑:“单看影王那副做派,能成什么事,婚事在即搞出了这般现眼之事,往后陛下只会更加厌烦。”
周夫人嘘了一声:“官人慎言,今日纷杂,隔墙有耳。”
周父不耐烦道:“不用你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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