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渊对她的求助视而不见,更同样冷言嘲讽,说她这辈子都比不上宝嫣。他不仅不碰她,还在后宅里纳了几个胡人舞姬。
这是在告诉她,他宁愿碰她们,都瞧不上兰姬。她现在不仅恨宝嫣,还恨这里的所有人。兰姬面无表情地低下脑袋,看似平静且若无其事地自顾吃饭。
宝嫣也无心理会她,她跟兰姬已经是仇人了。
月氏害了她阿母,就等于添了一笔新账,兰姬不来找她麻烦最好,不然她这回也忍不下去了,不知道会因为愤怒做出什么事来。
她们之间,就这样下去,迟早要拼个你死我活出来。
晚宴到中途被人打搅,兴致都不如刚开始那样尽兴了。
不知是否热闹都凑到一块了,没多久外头又来了人,只是这回来的是陆道莲的下属,见到庆峰,陆道莲放下箸,朝苏巍山等礼貌示意后,独自走了过去。
庆峰面色严肃。
“宫里来信,圣人醒了。”
汉幽帝意识清醒了,对两边来讲,都是好事也都是件坏事。
原本稳定的局面再次被打破了。
宝嫣刚用完吃食,漱了口,还未留意,身旁的叔母就碰了碰她,让她朝背后看去。
陆道莲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她身后,见她转过来,掏出他自己的干净帕子,在其他人的注视下,丝毫未有嫌弃的样子,反倒认真细细地替宝嫣将嘴瓣嘴角擦干净。
陆道莲:“回宫了。”
他牵起宝嫣的手,是个来领自家妇人的丈夫,朝旁边一副津津有味看好戏的苏家女眷们颔首,淡淡道:“有劳诸位照顾她,多谢。”
“殿下客气了,都是自己人,何谈谢不谢的。”
宝嫣不懂他怎么走得这么急,她还想同家里告辞一声,等看到苏巍山和苏石清那边,才知他二人神色好似听到了什么风声,神色也颇不对劲。
他们刚动身不久,晏子渊便紧跟着走了,只是他忘了兰姬,或是根本没打算将她带上。
他骑着马,宝嫣和陆道莲乘坐车舆,发现晏子渊跟在后边。
宝嫣手碰到陆道莲的掌心,那里火热滚烫,她指尖触上去,“到底出什么事了?”
陆道莲反客为主,和她十指紧扣,道:“那个人,他醒了。不知道是否回光返照,眼下桂宫那边已经有人赶去了。”
第79章
汉幽帝的寝殿来了一大批人, 王皇后一人独坐床沿,守着汉幽帝哭啼,其他妃嫔在下, 各个跟着欣喜抹泪。梁美人:“陛下可算醒了, 再不醒,我等可要活不下去了……”
汉幽帝瞧着好似病愈了, 有了说话的力气,“是你啊, 受了什么委屈了?”
王皇后抬起眼眸, 梁美人与她视线相对, 很快分开, 接着哭声更大:“本是不想扰陛下清净,可是, 可是臣妾不说的话又实在难受。”
汉幽帝:“那你就说,再慢慢吞吞下去,这辈子都别说了。”
梁美人心头一悸, 人还是那个人, 寡情冷酷,连多问几句的耐心都没有。
回想起汉幽帝的做派, 梁美人有些后悔了,然而王皇后盯着她, 这时候再拖下去等那个人来了就没机会了。
梁美人不甘地喊:“陛下……”
宝嫣被陆道莲送回了长乐宫, 即使有要事要忙, 他还是把她放在了前头,上回林氏陪宝嫣入宫, 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这回有陆道莲的吩咐,庆峰把宝嫣的婢女小观也送了进来, 他不在,主仆相伴也有个说体己话的人。、
宫中点满了华灯,夜色漆黑,天色不早,陆道莲告诉宝嫣,“一会不用等我,累了就先就寝,哪里腿痛抽筋不舒服,让你那婢女注意着些。”
他还安排了两个手脚麻利年纪较大的老宫人,以前的主子是过了世的太妃太嫔,对照顾主子方面也有不少经验。
宫里诡谲多,小观年轻怕有什么事她应付不了,多找几个人放在宝嫣身边多个人手也是好的。二心当然不敢有二心,都是无家无后的孤寡之人。
陆道莲许了她们好处,将未来长乐宫的女主人照顾好了,能得颐养天年的待遇,谁会放弃这种好事自寻死路。
宝嫣目送陆道莲离开殿内,心中始终觉得不安,然而此刻除了等他回来,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屋外风声呼啸,宫人再添了些炭盆进来怕她冷着。
陆道莲沿着屋檐下长廊走出宫门,宝嫣站在窗前,像那天雪夜一样,看着他,直到那道高大的影子彻底消失。
汉幽帝寝宫。
一些不得宠的妃嫔已经被打发走了,只有王皇后和梁美人,还有进宫求见的几位亲信大臣,以及两位皇子和晏子渊出现在这。
“太子到。”
听见传报,正在说话的动静一顿,在场的神色各异,王皇后亲自伺候汉幽帝,给他喂汤喂水,汉幽帝抬手示意,“让他进来吧。”
早已预料,汉幽帝一醒,身边应该少不了闻讯赶来的人,见到此情此景,陆道莲没有半分意外。
只是对王皇后等人,迫不及待霸占着对方身边的位置的动机,感到好笑。
越过盯视着他,恨不得他死的诸多视线,陆道莲淡定非常地走上前,在与汉幽帝对视的目光中,道:“陛下。”
汉幽帝接近而立之年才坐上他的皇位,立后晚,子嗣也不多,比不上他的兄弟,后宅儿女能有二三十人。
陆道莲一进来,室内仿佛因他的存在变得更加光亮,他早知这个儿子是所有人中最与众不同的,他是个异类。他将他交代给他的事,做得很好。
配得上这个太子的身份。
气氛极度安静和沉默,时间一长竟叫人觉得压抑,就在其他人琢磨不定汉幽帝对陆道莲到底是什么态度时,只听汉幽帝一改方才审视的态度,“怎么不叫‘父皇’?”
殿内响起抽气声,梁美人惊恐地捂住嘴,但眼下无人去关心她,连皇后一党都显出几分惊诧。
比起所有人,陆道莲反应平平,但汉幽帝怎么说,他怎么做。
“父皇。”
汉幽帝满意了,甚至还点了一两个臣子的大名:“钟离卿,谭卿,朕这太子可有见过?”
“见过。”
“殿下龙章凤姿,见殿下……如见陛下当年。”
“是啊,朕当年也是他这个样子……”
汉幽帝感慨,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并不反感这位太子,别说陆道莲,就是在他来之前,晏子渊和其他两位皇子在,都不见他特意拎出来问询臣子的意见。
可见太子在他心中,地位不同。
“朕刚醒不久,昏迷这些时日,让众卿家和皇后担心了,你说一下围在朕榻边这么多人,真够叫朕受宠若惊的。”也不晓得这话的意思到底是不是在暗示问责,就听汉幽帝又把话头转向了太子,“听闻,太子已经娶妻了?”
“儿臣不曾娶妻。”
晏子渊神色微变,直视陆道莲。
对方依旧不见半丝慌张,泰然自得地说:“是有一心上人,怀了儿臣子嗣,只是还未正式给她名分。”
“哦?喜事啊,朕卧床久病,如今醒来就听见这样的好消息,堪称双喜临门。她是哪家的贵女,什么时候把她带来,让朕见一见?”
目光仔仔细细地盯着汉幽帝,在交锋中,陆道莲面色不改,甚至还能淡淡微笑出来,应道:“好。”
……
许久之后,人影渐渐从帝王寝宫退出去。
灯火曳曳,晏子渊呼出口白雾,在逡巡一圈后追上了陆道莲的身影。
在即将靠近时,庆峰将人拦下。
早已发现背后的动静,陆道莲在从晏子渊口中,听到“宝嫣”二字时,缓缓站住脚步,“让他过来。”
庆峰让开,晏子渊整理了下衣襟,面色铁青地往陆道莲身边走去,“你没来之前,知不知道王皇后等人说了你多少坏话?”
陆道莲半点不意外地道:“那又如何,你过来就是为了告密的?”
晏子渊压低声音,略含怒气说:“我是想提醒你,别将宝嫣扯进来,你也知道她怀有身孕,你难道不怕那个人对她做什么。”那个人是他二人之间对汉幽帝的统称。
“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如今稳坐太子之位又如何,还不是他手下的棋子,替他在朝堂和朝廷大臣争锋相对。”
“他为了掌控你,定然不允许你娶什么心上人,更别忘了她的祖父叫什么。当年苏家三位人臣为苏巍山平反自戕而亡,为君者从不承认自己的错,你却与苏家搅合在一起,还要在他眼皮底下立苏家女为太子妃,岂不是在碍他的眼。让他时时想起当年犯过的错。”
陆道莲听晏子渊分析良久,二人走到了宫门前,不约而同地站住。
陆道莲似笑非笑地回看晏子渊:“你与她都和离了,还这般关心惦记她呢?”晏子渊难道还不清楚,自己现在什么身份。
“论辈分,你该改口叫她‘嫂嫂’了。”
他一句话,叫晏子渊整个表情都不好了,手也攥成拳头,“我在与你说正事。”
陆道莲笑意淡去,冷冷睇着他,“我说的难道不是?”
晏子渊以为他瞧不出来他抱的什么心思和目的?他看得出来的事实,陆道莲难道看不出来?他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占些便宜,至于什么便宜他们心知肚明。
“贼心不死。”他淡淡道。
晏子渊的心思被陆道莲拆穿,接连丢脸,当下也不示弱,“那就看你护不护得住她,我等着。”
他撂下话,被庆峰听着,没忍住替陆道莲还嘴道:“你等什么?你等一百年,苏氏女只会是我师叔的,怎么都轮不到你。”
晏子渊脸色阴沉沉地瞪回去,他露出个讥诮的笑,像是没说,又像什么都说了。
庆峰望着他走开的背影,不满地嘟囔:“什么时候他对苏氏女这样情根深种了,死缠烂打,还抱有念想?这都是师叔你的人妇了。”
陆道莲眼神幽幽,好像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庆峰被扫一眼,都觉着脖子上仿佛贴了一把刮骨刀,他识趣地不再说话,安静地闭嘴。
汉幽帝这个人,掌控欲极强。
后宫和满朝文武无一不清楚他行事作风,他病倒后,明面上众人都表示悲痛,背地里关起门来还不知怎样庆贺。
如今他醒了,对所有人来说,头上又罩了一层乌云。
这时候,又有人想起汉幽帝不在,太子把持局面的好处来了,至少目前来看,太子好像比那位讲道理些,人更随和些。
却不知,陆道莲到底是亲生的,且得了个真传。
小观被从殿里赶出去,庆峰站在殿外,提着炭盆等着她,像是早有预料她不能在女郎身边伺候,还拿出藏在胸膛里,依旧暖烘烘的饼子招呼小观,“……”
宝嫣都不知道是什么事,惹得陆道莲醋性大发。
她正好端端地泡着脚,对方就把她婢女叫走了,年纪大的宫人十分有眼色地在陆道莲进来后,替他们将屏门合上。
“你怎么了?”
宝嫣玉足被包裹在一只大掌里,陆道莲冷淡不好惹的样子看得她心慌,她小心翼翼,也不敢反抗,“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她只能言语轻轻地哄着,却在下一刻,她被擦拭干净的脚趾被人摸了又摸,粉润得如同花瓣一样,白皙柔嫩,像是一场梦,沉着脸的陆道莲俯首下来,抬起她的脚踝如同惩罚一般,轻咬了她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