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慈抿了抿唇, 看他的脸色没有异常, 才补充说:“其实……我第二天又去了, 但是一直没能等到你,后来根据你在卡片留下的姓氏打听了下, 才知道你出院了。爸爸受伤之后, 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就暂停义工,回来做事。”
傅景鸿低嗯一声, 垂眸看向自己腿上放着的果篮。
咏慈看着低眸沉静的傅景鸿不知为何开始莫名心跳加速,她强作镇定:“我原本给你准备了回礼,不过放在家中没有带,所以这篮水果就当谢礼了,希望你喜欢。”
咏慈知道他出院后,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于是把手链戴上了。每次看到手链,她就感觉像他在身边,正耐心地听自己讲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傅景鸿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慢条斯理道:“明天中午,佐敦道的荣记冰室,你可以把回礼拿过来。”
咏慈有些懵懵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这是约自己明天去吃饭吗?
第二天,咏慈来到荣记冰室时,傅景鸿已经到了。
荣伯见到傅景鸿约的人已经到了,笑呵呵地离开,打心眼里为他感到高兴。
傅景鸿伸手示意她坐到自己对面,骨节分明的手慢条斯理的将茶水注入杯中,放在了她面前。
就在这样的氛围中,两人互相看着对方,却谁都没有轻易开口。
还是咏慈先败下阵来,不好意思的移开了视线,然后清了清嗓子,随便找了个话题,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你经常来这里?我看你和老板认识。”
傅景鸿轻轻颔首,温声回答:“嗯,小时候爷爷经常带我来。”
咏慈了然,暗暗思忖。
他今日一身西装的打扮,还以为是哪家豪门的公子哥,让她心里不自觉地打起鼓。现下看来,他的家庭应该与自己差不多,才会经常来这样平价的冰室。
这样挺好,她与他相处时没什么压力。
咏慈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领带夹,虽然不是什么顶奢品牌,但也用了她大半年的零花钱。
傅景鸿接过礼物,嘴角扬起微不可查的笑意,“谢谢,我很喜欢。”
吃过饭,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他们几乎每日都会抽时间聊几句,多数是咏慈向他分享自己的生活,而傅景鸿则是摆出倾听者的姿态。不过,每当咏慈遇到什么困惑,他总会条理清晰地分析利弊,字字珠玑,让她茅塞顿开。
偶尔空了,也会出来一起吃饭,大多数都是在果栏附近的冰室或是茶餐厅。
很快,新年到来。
阿辰带着妻子黎星禾,回港城老宅陪他过年,还一起在阳台看了场维港的烟花秀,傅景鸿觉得家里总算多了些人气。
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是独自留在偌大的房子,还是会有些孤单。
零点过了不久,他的手机信息提示音响起。
傅景鸿点开一看,是来自于咏慈的祝福:“新年快乐!希望新的一年,你可以健康快乐,万事顺遂。”
傅景鸿勾了勾唇,手指在屏幕飞快跳动,打下一行字:“新年快乐,你呢?为自己许了什么愿望?”
咏慈如同在守着信息一般,几乎是秒回复:“今年实现不了啦!”
傅景鸿眉头微蹙,什么愿望是今年无法实现的?他发出一个问号。
不一会儿,咏慈回复:“维港一年一度的烟花秀你看了吗?我和爸爸妈妈一起去了海滨长廊,但是人实在太多了,几乎什么都没看到,愿望就是明年早点去,占个好位置。”
傅景鸿眉眼舒缓,看着手机屏幕,眼中流露出一抹温柔。
她连愿望,都这么简单纯粹。
新年后不久,港大正式开学了,咏慈想要申请读研,学业生活逐渐变得忙碌起来。
而傅景鸿则是和阿辰一起设计抓住傅柏乾,又在傅兆垣死后替他办了葬礼,算是全了这段父子之情。
所有事情全部了结,他终于下定决心去做手术。
手术的前两天,傅景鸿约了咏慈去荣记吃饭,而这一天,也是他的生日。
他没有告诉咏慈,直至看到荣伯为他端上了一碗长寿面,咏慈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生日快乐!”说完,她显得有些局促,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对不起,我不知道,都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傅景鸿的生日,向来过得简单,字妈妈去世后,只有爷爷会带他和阿辰来荣记吃碗长寿面,再送一些礼物。
而作为父亲的傅兆垣,根本不记得他的生日是哪一天。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咏慈的头,语气和缓:“如果想为我庆生,不若陪我一起去太平山顶看看?”
咏慈自然答应,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就算他不过生日,她也不会拒绝的。
他拿出手机,刚准备叫司机来接,就听到她说:“这里离地铁不远,咱们先去做地铁,再转巴士?”
傅景鸿微怔,地铁?巴士?
他可以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在港城从未坐过这种公共交通,更况且如今还坐着轮椅,行动不是很方便。
可是看到她明媚的笑脸,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好。”
他没有交通卡,身上又没有现金,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就听到咏慈软糯的嗓音:“今天是你生日,那就让我来请你坐车吧!”
出了地铁站,没走几步就到了巴士站。
巴士司机将踏板安好,帮着咏慈将他推上车,在专门的停靠轮椅位将他固定好。
整个过程,她始终笑容灿灿,美好的情绪也感染着傅景鸿,让他原本担忧麻烦的心思彻底消散了。
他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觉得新鲜之余,不禁在心中暗暗感慨公共交通的便利,怪不得她会提议坐巴士。
幸好,不离开轮椅,就不会让她看到自己上车还需要人抱来抱去的画面。
咏慈没有找地方坐,而是站在他的事身边,小声与他闲聊:“你之前坐过巴士去山顶吗?”
傅景鸿如实摇头。
咏慈神秘一笑,凑到他的耳边:“我跟你讲哦,巴士比缆车便宜很多,路上还能看到太平山上的豪华别墅,非常超值!如果运气好,坐在二层第一排,视野会更加辽阔。”
她说话时,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让他如触电般颤了下。
他忍不住稍稍错开,渐渐平复自己忽然加速的心跳,害怕自己会在她面前失态。
一路上,傅景鸿静静地听着她说话,时不时予以回应。
等两人到达太平山顶的观景台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咏慈看着美丽的维多利亚港,发出一声惊叹的低呼,随即闭上眼睛,打开双臂,迎接着徐徐吹来的晚风。
“真好,住在这里的人也太幸福了,可以随时观赏维港的夜景,也可以拥抱太平山上的清风。”
傅景鸿看着她的模样,唇角勾着清浅的笑,抬手看看时间,忽然询问:“你还记得自己的新年愿望吗?”
咏慈睁开眼睛,迷茫的转过头地向他,灵动的眼神似乎在询问他,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不过,她还是乖巧点头,“我记得呀。”
傅景鸿弯了弯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你看天上。”
他说话时尾音略有些沉,听起来磁性悦耳,好似羽毛在她的心动轻轻扫过,带来一股莫名的心悸。
咏慈稳了稳思绪,依言看去,巨大的烟花瞬间在空中绽放,将黑夜照的宛如白昼,转瞬间流光溢彩,向四处散去。
烟花接连升起,可是傅景鸿却没有心思看,反而将目光全部倾注到了她的侧颜。
“新年快乐。”
他的嗓音低哑,呢喃的语气好似情人间的细语,又像是贴着她耳朵灌入的一股暖流,渐渐涌入她的心头。
烟花结束。
咏慈的眼中尽是满足,语调欢快:“你怎么知道今天有烟花表演?”
想到今天是他的生日,又有些不好意思:“说好了陪你过生日,倒像是送了我一场惊喜。”
见傅景鸿似乎欲言又止,她露出粲然一笑,柔声询问:“怎么了?有话想跟我说?”
傅景鸿薄唇微抿,似乎在斟酌用词,对上她嘴角的弧度,一字一顿道:“我们,恐怕会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
咏慈的笑容立马僵硬在脸上,她过了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为什么?”
见她似乎误会,他连忙补充道:“我决定去做手术了。”
咏慈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好,我会每天给你发消息的,希望你能一切顺利,早日恢复正常。”
傅景鸿点了点头,与她相约:“一言为定。”
天色渐晚,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保镖不知从何地出现,默默从咏慈手中接过轮椅,傅景鸿的声音也在此刻响起:“咏慈,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咏慈这才发现,停在不远处的黑色连号劳斯莱斯,竟然是他的,还有可能这辆车只是他众多车中的一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他告别的,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坐上车,沿着来时的路向下开,而许多之前从未留意过的细节拼命的向她脑海中钻去。
每次两人吃饭,他都会让她先行离开,从未送过她,自然她也就没有见过他的车。
傅,港城姓傅的人家,又不良于行的,她怎么从前没有想到呢?
方才那场维港的烟花,或许就是他专程为了替她实现新年愿望而放的吧?这是不是他留给她的最后礼物?
咏慈的内心十分忐忑,她总觉得自己开始不久的暗恋,即将被他扼杀了。
可她喜欢他,不是因为他是豪门太子爷,他的身份,反而成了他们之间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不过,咏慈还是很关心他的手术情况,无论两个人未来还会不会继续做朋友。
她发信息给傅景鸿,但一直没有等到过他的回复,就好似之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梦醒了,人也就散了。
下课后,咏慈拿着提着书袋朝着学校外走去。
她习惯性的拿起手机给她发去消息:“距你手术已经过了四十二天,现在感觉怎么样?”
发完,她安灭手机屏幕,正准备放进包里时,信息提示音忽然响起。
咏慈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不可置信地点开对话框,只见他回复了两个字:“抬头。”
她动作缓慢地向前看去,那辆送过她回家的黑色劳斯莱斯前,站着一个拄着双拐的男人,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
他身上所佩戴的领带夹,正是她送给他的回礼。
咏慈眼前一片氤氲,满脸兴奋地朝着他跑过去,站在距离他一米的位置停下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终于破涕而笑:“恭喜你,可以站起来了!”
傅景鸿看到她的笑脸,仿若就可以将他心中缺失多年的一角补足,无数个艰难复健的日子,他看着她的消息,承受着常人难以承受的痛,就是为了像今天这样站在她的面前。
咏慈见他只笑不说话,心里又泛起了一阵委屈,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垂下眸子低声询问:“你为什么这么久一直不回复我,我还以为...你不想跟我做朋友了。”
傅景鸿声线有些沙哑,但语速不急不缓,“我担心……自己再也站不起来。”
她的每一条消息都被他当做自己重新站起来的动力,可是他不敢回复,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见她,让她看到自己艰难复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