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能听得懂人话呢。”女人优雅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响起。
姜曼是一个浑身上下都体现着高贵二字的女人,说话的声音一直都不轻不重。
但偏偏就是这一句,语气中让人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和危险。
俯身直视着金十八的眼睛的那一瞬间,姣好的一双眼睛愤怒地瞪着他,目眦欲裂。女人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先搞清楚状况,蠢货。”
姜曼的声音已经不像平时。话音之中是蕴蓄已久、几欲喷薄而出将眼前这人吞没的勃然怒意。
“从刚才开始,我可是一直在强压着火气才能像这样跟你说话。”她一字一顿,话音明显不稳,控制不住高亢的音量:“你凭什么以为自己有资格坐在这?”
金十八一双黢黑的黑眼睛与之对视上。
他面无表情地,舔了舔自己口腔里的伤口。
姜曼此刻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让人毫不怀疑那种恐怖的怒意会像暴雨中的惊雷一样,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在她愤怒的对象身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
“真心相爱?你自己留着自我感动去吧,相爱就能解决你们之间的差距是吗?省省吧,等你能坐到我这个位置,再来跟我谈条件。”
姜曼松开手,丢垃圾般把人往地上一扔。
没有瞧不起某个职业的意思,但是奋斗二十四年当了个保镖的街头混混,这些钱够他下半辈子霍霍的了。
想在她面前这样说话,这人还没有资格。
“开个价。”
最后一次,她俯视着地上的金十八幽幽说道。
似乎是真的被震慑到了。再让他提要求时,金十八这会儿终于不在跟她对着干。
“……我想抽根烟。”过了半晌,地上的人才说道。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神色。
他身旁押着人的保镖无声抬头,看向了雇主姜曼。沉着脸的姜曼定定看了草坪上的那个身影片刻,目光沉沉。
她一抬下巴。于是金十八身后的人默默找出烟盒。由于地上那人此时被捆住了动不了,于是一人负责递烟,另一人负责给他点火。
一道袅袅缠绕的灰白烟雾腾升而起,极缓慢地萦绕在他脸畔,模糊了他此时晦暗不清的表情。
双手被绑,他干脆在草坪上换了个盘腿坐的姿势。
金十八幽邃而墨黑的瞳仁隔着烟雾望过来,有一瞬真的像是蛰伏丛林里、一头危险至极的野兽眼睛。
第65章
一根烟的时间。金十八重重闭了一下眼,总算压下胸口那些疯狂肆虐着的情绪。
他妈的。他忍不住在心里骂脏话。他金十八今天让人揍了,说出去贺超龙都能嘲笑他整整一年的程度。
换平时他早就当场十倍百倍地以牙还牙回去了,这些小喽啰还能像现在这样平安无事地站在这?开玩笑吗,他妈的。
尼古丁味道飘散四溢在空气中。他脑子里想到姜清元,想象里浮现了小少爷清冷漂亮,仰头看他的一张脸,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些许,头脑冷却下来。
“我就想问问,”这会儿金十八双手没了只有,于是暂时先将这根劣质香烟歪着叼到一边,说道:“你今天做这些,是真不怕我大哥跟你算账啊?”
亏他还以为姜曼是个正经生意人,动真格起来是真凶啊。
“正合我意。”姜曼抱着双手:“我今天找你,就是为算账这件事来的。”
算账是吧。金十八哂笑一声,他眸光幽深:“行,我记住了。”
“凭什么不让我们在一块?”他叼着根烟,仰起头用鼻孔看人的样子颇有几分社会,成功让姜曼在心里皱了皱眉。
总觉得从刚才开始,这个保镖身上就有什么地方变了。
像是,变了个人。
姜曼总觉得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忽略了什么,早在看这个人的资料时就有这种令人讨厌的感觉。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姜曼这次才会一气之下直接像这样把人抓来,就是要探他的底细。姜曼刚下车时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会一会这人
但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
而且现在这人在她面前一副平起平坐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做,凭什么不让他们在一块?
姜曼凉凉道:“这算问题?”
盘腿坐在地上的保镖老金问她:“因为我不配?”
女人冷笑一声,她都多余回答了。
姜曼不说话地看着他。
正因为姜曼自己经历过这样一段愚不可及的时期,她才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不能。
她当年为此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还不是得灰头土脸地回家哀求父母接受自己和儿子姜清元。
“你所谓的‘真心相爱’,我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啊。”姜曼嘲讽道:“谁知道你今天说爱了,明天人又在哪,后天呢?”
听了这话,金十八反而是赞同地点了个头,确实,说得太对了。什么叫英雄所见略同。
这就是他一个劲儿到处搜集大宝石想堆起一座宝石山给姜清元的原因。他连以后的金十八都信不过。他能相信的只有钱。
归根到底,他和姜曼两只久经江湖的老狐狸都不相信人性。
原来如此,那他是有点能理解姜曼现在的心情了。
他后院要有一颗跟姜清元似的天山雪莲大白菜,这些年一点点培养起来的长到这么大,完了还让人一下拱走了,那他心情也不能好。
姜曼的话打断他的思绪:“现在废话说完了吗?”
“趁我还在跟你好好说话。”姜曼并没有在跟他商量:“你,主动去跟姜清元提分手。至于想要什么,给你一个机会,现在提。”
这人不图钱,还能图什么?
威逼和利诱都用过了,现在看来,这人对钱似乎也没什么欲望的样子。是块硬骨头
金十八说:“我就一个要求。”刚才让人揍了一拳,现在说话嘴巴都还有点疼。他吸着气道:“车上有我跟金十八的资料吧?我要那个,你让人去拿来。”
这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姜曼深深皱眉,心底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又出现了。她让助理跑腿,先拿了东西过来。
她是查了这两人,这几张纸也不怕他看。所以呢?又能怎么样?
“就这个?”
“对。”
姜曼:“我劝你别在我面前耍花样。”
“这些话你怎么不去跟我大哥说呢,”一根烟也燃尽了,金十八吐出彻底熄灭的烟头:“就欺负我一个保镖是吧?”
姜曼耐心告罄:“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想说,没那个资格。”金十八缓慢站起身:“我让金十八自己来跟你说。”
他先是低头咳嗽一声,接着忽然用一种让众人都猝不及防的音量,暴脾气地朝四周大喊一声:“滚出来!人呢!”
一圈人被他这一声大喝唬了一跳。
他们纷纷紧张地四处张望,发生了什么?
一片静寂之中,就见不远处,从刚才姜曼下来的那辆车之后,慢慢吞吞磨磨蹭蹭地走出来一个彪形大汉。
什么时候在那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警戒起来。
金十八就知道大雷这小子躲在这。看见那个身影出现后直接骂了句脏话。
就你小子是吧,刚才眼睁睁看我在这被人揍了半天?!
怎么说呢,他很欣赏姜曼的魄力和胆识。但只能说,毕竟还是个正经的生意人。
毕竟一双手干净久了,就会越来越舍不得弄脏。
跟真正从社会最底层最肮脏的淤泥里打滚上来的人相比,手段还是差得远了一点。不像他们,该经手的不该经手的都做了,才得以拥有了像姜曼刚才说的,站在她面前说话的资格。
大雷能找到这儿金十八是半点不意外。姜曼今天这种老套的把戏他们早几年都不玩了。
看清楚那个人的脸之后,姜曼心里一惊。她顿时感觉有点荒谬,这个人是……金十八?
不对劲。
不。姜曼乱了,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什么,她一把夺过助理手中的纸张。
算是明白刚才这人让自己拿资料打的是什么主意了。姜曼对比两份资料上的人像照片,她愣了片刻。
“你耍我?!”姜曼直勾勾地怒视眼前这个保镖……不,或许他正是金十八,本人。
设置这种故意愚弄人似的明晃晃的陷阱,好玩吗?
“谁知道呢。”
金十八活动了一下被打疼的脖颈:“怎么上来就怪上我了。你怎么不说是你手下的人弄错,把两份资料的照片贴反了啊?”
完了。
被摆了一道。
原本敲山震虎这招是绝对绝对行之有效的:敲打眼前这个保镖,震他后面那头虎。
意识到今天自己都干了什么,姜曼一瞬间咬紧后槽牙,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为什么只能敲山,因为双方的量级就是兔子和老虎。敲山敲山,要【敲打】能真正奏效的前提,就是绝对不能敲到虎本人的身上去了!
一个保镖她教训就教训了,但是金十八本人她动不得。
原本两方博弈,博的就是谁占理更多,谁更名正言顺。现在干脆弄巧成拙,姜家这边出师有名的局面直接反转。
此时,对面一脸伤痕的金十八正在拍拍裤腿上的泥土。一双眼睛这才抬起,他重新看向姜曼的方向。
这会儿这个脸上带伤痕的男人的姿态多少还有点谦逊,说:“不是算账吗?现在可以算了。”
谢谢,挨顿打果然舒服多了。
现在可以算账了,丈母娘。
对面姜曼此刻咬肌死死紧绷着,额上青筋突出,死死盯着对面的方向。
正在这时,意外发生。
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一道原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清冷声音骤然传入众人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