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棚里的牛看到灯光,都好奇地从新鲜的草料堆上抬起头来,看着走进来的这几位陌生人,当陌生人走近的时候,最大的那头母牛朝着他们轻轻吐出几声鼻息,将几只小牛犊护在身后。一位国务秘书,一位银行家,一位议员,一位外交官,一位侍从武官,外加一位贵族小姐,此刻都挤在昏暗的牛棚里,面对着一头母牛的屁股,吕西安不禁猜想,如果某位记者在报纸上登载了这条消息,恐怕第二天就会被编辑送到疯人院去的。
  “这是荷兰牛。”管家用他蹩脚的法语介绍道,“品种,最好的!”
  “这牛大的像河马一样。”阿尔方斯点评道,他说完就把目光转向自己的鞋子,想必在试图分辨鞋底沾上的到底是泥巴还是牛粪,这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因为这二者恐怕早已经在牛蹄子的践踏下混为一体了。
  “他怎么会说法语的?”吕西安拉了拉阿列克谢的衣角,轻声问道。
  “他原来是我父亲的车夫,在俱乐部和饭店的门口学会了几句。”阿列克谢说,“当我父亲发不出工资的时候,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服务,因此我让他当了管家作为奖赏,虽说他的能力平平。”
  吕西安点点头,忠诚的确是比能力更加稀有,也更加珍贵的品质。
  “这可真有意思!”他听到身后的尼侬小姐朝塔基耶夫中校说道,她似乎对这样的新奇景象很感兴趣,可中校此时也正为地上的牛粪而恼火,但美人这样说了,他也不得不挤出一个笑容来。
  管家安抚地拍了拍母牛,母牛似乎也意识到来的这几个人没有恶意,于是朝边上让开了些,露出几只还站不稳的牛犊来。管家扶着其中的一头小牛,让它用细长的腿站稳,带着它朝客人们走过来。
  莱蒙托娃小姐兴奋地朝小牛挥手,然而那小牛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朝吕西安走了过来,那大大的黑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看来它更喜欢您哪!”莱蒙托娃小姐笑着说道。
  那小牛靠在吕西安的腿上,它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着吕西安的手,那舌头有些粗糙,刮在手上有些痒痒的。
  “看来您不光招人喜欢,连牛也喜欢您呢。”阿尔方斯笑着伸出手,想要摸小牛的脑袋,却被它灵巧地躲开了。
  德·拉罗舍尔伯爵嗤笑了一声,“似乎动物也有分辨危险的本能。”
  “不知道今晚的晚餐有没有小牛肉吃?”阿尔方斯瞪了那小牛一眼,那牛犊子贴吕西安贴的更紧了。
  那头母牛朝着她的崽子叫了两声,吕西安扶着小牛,将它推到母亲身边,母牛沉重地舒了一口气,朝吕西安摇了摇尾巴,开始给她的孩子喂奶。
  “我们可以走了吧?”塔基耶夫中校有些不耐烦了。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重新回到房子里,屋子里的所有壁炉都升上了火,多脂的白蜡木在壁炉里熊熊燃烧着。
  吕西安的房间位于二楼,朝向花园的方向,房间的布置同样很古朴,壁炉上方正对着床的墙上挂着一个鹿头,鹿角足有八个分叉,想必是之前某位伯爵在自己这个小王国上的猎获物。
  他在木桶里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晚上七点钟时,晚餐的铃声响了,于是他换上崭新的衣服,下楼去吃晚餐。
  餐厅的面积很大,有几扇落地窗对着花园,在阿列克谢的安排下,大家都坐在靠窗户的那一头,按照本地的风俗,这是让大家显得更亲近些。
  晚餐非常丰盛,而且是纯粹俄罗斯式的,令吃惯了法式烹饪的客人们耳目一新:腌制的蘑菇配黄油面包,加了荨麻熬制的菜汤,还有咸鹅和用白汁炖的仔鸡。佐餐的是克里米亚产的葡萄酒,这酒的风味比起法国一些知名产区的酒也并不逊色。这顿饭让宾客们都非常满意,别里科夫伯爵的那个上中学的胖儿子甚至吃的连从椅子上站起来都困难——吕西安甚至怀疑,他的体重比起牛棚里的那头母牛也低不了多少。
  夜色越来越深,淡蓝色的雾气从田地里飘荡进了花园,让窗外的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气氛也显得有些令人惆怅了。
  “诸位,我们喝完餐后酒,就上楼去就寝吧。”阿列克谢朝众人招呼道,“我有一种预感,明天会是一个打猎的好日子。”
  众人纷纷上了楼,这一天的折腾让他们精疲力尽,每个人都迫切需要好好睡上一觉。
  当吕西安躺在床上时,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雪花纷纷扬扬,洒在花园里,屋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这声音让人异常放松,再加上卧室里宜人的温度,他几乎是脑袋一接触枕头,就立刻睡了过去,这一夜他都没有做梦。
  第111章 打猎
  大雪一直下到第二天的清晨才停止,当吕西安早上起床,从窗户朝外面看的时候,大地已经成为了一片银白色的世界,厚厚的积雪覆盖了一切,已经完全无法分辨出大地原有的模样了,花园,树林和田地,整个都已经融为一体了。
  阿列克谢昨晚预言的非常准确,大雪对于狩猎者而言是难得的福音:松软的土地彻底冻严实了,而且有白色的积雪作为背景,很容易就能看到兔子或是狐狸的影子。
  吕西安并没有什么打猎的经验,在布卢瓦城,孩子们经常有机会在父亲的带领下,去城市周围曾经是皇家林苑的森林里打兔子和山鸡。但遗憾的是,吕西安在成长过程中并没有父亲的参与,他唯一类似的经历就是在中学时候和同学一起去射击场里用手枪打靶子而已,那一次他有一半子弹打到了靶子的边缘,余下的子弹大多都找不到了,甚至还有几发落在了同伴的靶子上。因此对于今天的打猎,他完全不抱什么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