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菲瞧见他,欢喜道:“你总算回得早了,我有件事要问你。”
自从那日抱过她之后, 已有数日未见, 乐善发现她竟丰盈了些,许是因为霍云苏醒,再没心事,整个人看起来分外明朗,像宝珠般熠熠生辉。
越看越不像个小姑娘。
乐善莫名又想到抱着她时, 突然引发的面红心跳。
他别开眼,找了张椅子坐下:“你要问什么?”
“我想知道你中秋节有何打算,何时回来, ”他平常晚归, 她不会干涉, 但中秋节不一样,她不太想自己一个人过,因以往都是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饭赏月,可若是回娘家,定会被家人怀疑,只又不好意思直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
乐善沉默。
上回明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以为……
不对,宋春菲很明事理,后来再没派小厮问过他回家一事,哪怕是在霍云昏迷的那段时间,她今日亲口问,定是有什么原因。
他问她:“你希望我何时回来?”
宋春菲脸颊有些热,犹豫会儿,小声道:“申时,可以吗?”
那么早,定是要在家吃饭了。
乐善沉吟片刻:“好。”
她心头一喜:“真的吗?那我等你。”
“嗯。”
……………………
天子选后,画师们不敢懈怠,一日能上十来户人家画画,很快就有数百张画像送入宫中。
范洪提前一一看过,感觉美人儿不少,顿时松了口气。
如此,怎么也能挑出一位皇后吧?
等秦昉用完晚膳,他将一叠画像呈上。
“圣上抽空看一看吧。”
他白日要批阅奏疏,也只有晚上能抽出时间,秦昉随手拿起一张,瞧了几眼后放于一旁,再拿起一张,眉头微微拧了拧,第三张,更是面无表情。
明明都长得不错,至于吗,范洪忍不住道:“您仔细看看吧!”他真担心天子选不出。
秦昉也没转头,只淡淡道:“范洪,内侍联合臣子上书劝朕的事,若是朕真要追究,你可知后果?”
范洪一惊,而后只觉后背发冷,急忙跪了下来。
看来经过秦瑀谋逆一事后,天子变得十分谨慎了,恐怕是令锦衣卫每时每刻监视众人,他用额头抵着地砖道:“奴婢知错,请圣上降罪!”
秦昉没叫他起来,也没责罚,只是将一张张画像看完了。
至此,范洪明白,他绝不能再插手天子的终身大事,不然自己的脑袋不保,至于天子如何打算,他一概不想猜测,就让那些官员去折腾吧!
去年中秋,宋春汐是跟霍云去赏月的,今年也一样。
只不过这回二人带上了霍夫人。
婆母为了撮合他们俩,减少了好些与儿子相处的时间,上回霍云昏迷,宋春汐都看在眼里,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过节再不撇下婆母了。
霍夫人见儿子儿媳殷勤相邀,没再拒绝,欢欢喜喜一起坐了车前往澄江。
他们准备在画舫上享用晚膳,故而带了好些吃食,专门多用了一辆车。
“不知春菲在做什么呢,”宋春汐说起自家妹妹,“她这是第一次在夫家过中秋。”
霍夫人笑道:“乐善那么喜爱玩乐,准是带她出门去了,指不定在澄江会遇到他们。”
对此霍云没有发表意见,只是暗暗希望乐善能早点开窍,别跟宋春菲闹得像他当初跟宋春汐一样,以后有的是苦头吃。
马车在岸边停住,霍云先下车,而后伸手将母亲与妻子都扶下来。
没料到他会露面,在附近的官员纷纷上前行礼。
众星拱月一般。
孟二夫人靠在画舫的雕花栏上看着,笑了笑道:“早五十年前,孟家也是这等光景,可惜后来青黄不接,人才凋零,幸好锦堂争气中了状元,不然更没人记得孟家。”
“少爷是人中龙凤,将来一定会大放异彩,不过……若是大姑娘能入圣上的眼,那于孟家也是极大的助益。”王嬷嬷轻声道,“大姑娘的容貌当是绝世无双了吧?”
孟大姑娘是大房的孩子,一直居于陵州,母亲早亡,今年因到了年纪,老夫人命她来京城择一夫婿。这孩子也是来得巧,入京不到两个月便碰上天子选后。
前几日有画师来家中画像,瞧见她时如被勾了魂,确实是有几分的胜算,但京城闺秀成千,又有其他两座城池,百花争艳,谁也不知结果如何。
孟二夫人摆摆手:“没影儿的事少说,别学俞家,”她面露不屑,“那俞家以为自家姑娘出众,必定能入宫为后,眼睛都长头顶上了!”
“夫人说得是。”王嬷嬷忙住嘴。
乐善此时正在回家的路上。
前几年的中秋他都是跟一群朋友在酒楼胡吃海喝,度过一夜,早上再回去睡觉,睡到下午,后来谋到个职务,稍许好些,白日跟节日是不会沾酒了。
街道上又开始拥堵,但他如今不再隶属于兵马司,倒是不用忙活,只遇到原先的同僚,少不得停下互相打个招呼。
“您这是往家里去?”有人问,“今儿不去酒楼了?”
“不去。”
“乐佥事成亲了,自然要回去过节。”
对于这种调侃,乐善也没有觉得不快,今日他刻意将所有事情早早办完,便是要回去的,因为跟宋春菲约好了,她在家里等他。
他打马直奔府邸。
宋春菲已在院中设宴。
六个凉菜已摆在桌上,还有石榴,梨,红枣,各色美酒,四周挂了羊角灯,明亮非常。
沿着青砖路走来时,鼻尖充斥着鲜花的味道,乐善往前一看,不知何时,园中开满了菊花,有碗口般大好似玉盘的金菊,有纤细,花瓣弯长的白菊,还有融入夜色中的墨菊。
看来她花了不少功夫,乐善笑道:“你跟岳母学过种花?”
“只是常看娘亲照料花草罢了,谈不上学,多半是崔管事的功劳,他送来的花肥很好。”宋春菲说着指一指桌上三坛酒,“你看够不够?”
乐善坐下来问:“你喝吗?”
宋春菲连连摇头:“不喝,再不喝了。”
他其实也怕她喝醉,但见她表现的好似酒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又忍不住笑:“为何?喝几口也无事。”
“不喝了。”她仍拒绝,“万一有什么失态的……”那回真在乐善面前丢脸了,听丫环说醉得连马车都上不了,也不知他会如何看待她,宋春菲转移话题,“我让厨子现在上热菜?今儿蒸了螃蟹呢。”
“好。”乐善给自己倒酒。
桃儿跟梅儿在旁边布菜。
乐善扫了一眼道:“你们回跨院自己过中秋吧,想吃什么跟厨子说。”
梅儿奇怪:“还不到亥时。”
“让你们去就去,话怎么这么多?”乐善脸一沉。
两个丫环连忙行一礼告退。
宋春菲轻声问:“你可是怕她们看出来?”
“嗯。”他跟宋春菲完全不像夫妻,两个丫环只要不笨,定会察觉。
朝忠此时命小厮将热菜陆续端上来,有金丝鸡,糟羊肉,风野鸭,熏青鱼,炝芽笋,三和菜,蒸螃蟹……满满当当,放了一桌。
乐善正要吃,耳边听到宋春菲解释:“我平常就要两个菜的,今儿是因为过节,我怕……”
他一个侯府还能吃不起吗?乐善打断她:“定是岳父自小教你要节俭吧?没事,我这儿不必如此,再说,就你这饭量,能吃多少?”
“能不浪费便不浪费嘛。”宋春菲道,“爹爹总是没有说错的。”
乐善一笑,没再反驳。
二人默默吃饭,过得会儿,宋春菲拿了一只螃蟹递给乐善:“正是最鲜美的时候呢。”
“你吃吧。”
宋春菲惊讶:“你不吃?”
习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人怎有耐心去剥螃蟹?乐善道:“麻烦。”
那确实是个精细活,但他们家的人都喜欢吃,以前在嘉州时,每当八九月,娘亲时不时都会买上一些螃蟹,一家人拿着勺儿剪子细细剥肉,也是一种乐趣。
宋春菲手指巧,一会就剥出好些蟹肉。
她连同蟹黄一起放在瓷碟中拿给乐善。
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她的手,细细长长的好似春葱,而后是碟中的蟹黄蟹肉,金黄雪白。
“给我吃的?”他讶然。
“是啊,我剥得快……你尽管吃,我再给你剥。”
她眉目似画,笑意盈盈,好似个从天界下来普度众生的小仙子,乐善看得呆了呆,接过瓷碟道:“我吃这些够了,这么多菜呢。”
“嗯,也是。”她点点头。
蟹肉十分鲜美,还带着一丝丝甜味,他三两口便吃完了,只觉比记忆中要可口的多,有些意犹未尽,但他不可能再让宋春菲动手。
他要吃,完全可以让小厮来伺候。
正想着,那只漂亮的手又伸过来:“再给你一碟吧!”
他抬起头,正对上她含笑的眼眸,好似春日阳光照耀下的湖面,温暖,清澈。
他的心忽地泛起涟漪,心想,有个这样的娘子,夫复何求?一时看宋春菲,只见哪儿哪儿都好,没有一处缺点。
只这念头闪过,他又拧起了眉。
再好,他们的关系也是假的。
成亲前,他自己说要保持距离,乐善吃了一口蟹肉,忽然觉得这蟹肉有点儿苦。
作者有话说:
霍云:唉!!
乐善:???感谢在2023-06-14 15:24:53~2023-06-15 13:56: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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