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具身体我也不要,我知你复活他心切,但五灵阵献祭之法,一旦成阵就不可逆,这一世他不可能再复活,他所有的神魂都已经消散,无论你怎样努力,你都救不回他。”
谢春山的指尖微颤抖。
平静的神色下难以掩盖那一缕心疼。
终究,是没有能护得了萧怀舟?
“千年时光转瞬而过,这王都城竟然已经如此破败不堪,谢春山,还有一个办法,若是可以将所有的时光倒回过去,再开启一次九转轮回阵,我倒是想问问你。”
神闭上眼睛轻笑。
“想问问你,你还会与他相遇吗?”
六月的暖风轻轻掠过谢春山的耳根,也略过他的心尖。
他站在那儿,甚至连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都不知道。
他还会选择和萧怀舟相遇吗?
萧怀舟这一生都为他所累,从未有过片刻的欢愉。
即使再开启一次九转轮回阵,即使将长屿老祖和萧长翊全都留在阵外,即使摒除了所有外界的干扰。
所有他们可能遇到的麻烦。
他还会选择再一次和萧怀舟相遇吗?
这个答案谢春山不知道。
“若可以,希望抹去他的记忆。”
身为九转轮回阵的主角,本就会带着记忆重生一世。
若是想要抹去那人的记忆,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抹去他的记忆?谢春山,你可做好准备了?”
“若是他不带着任何记忆回去,你有没有想过重来一世,他不会再选择你。”
重来一次。
他不会再选择他。
没有了归云仙府的威胁,没有了长屿老祖和萧长翊,萧怀舟可以快快乐乐的做大雍朝的皇子,可以过着鲜衣怒马少年郎的生活。
确实不一定要再选择他。
谢春山心中很清楚这件事。
有一点一点的痛处,顺着他的心脉往上攀爬,像织成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一样,将他从头到尾网住,无法挣脱。
只能一阵一阵的疼。
谢春山往后退开一步,将手中长剑翻转,然后恭恭敬敬朝眼前人行了个礼。
那意思便是,希望他打开九转轮回阵。
同时也希望,他抹去萧怀舟的记忆。
这是唯一可以救萧怀舟的方法。
也是可以让萧怀舟快快乐乐的过一世,不要再为任何东西所累。
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神抬头看了看天空,又回望了一眼自己守护了千年的王都城。
原来这人世间的寂寞大多数都一样。
若有朝一日整个人世间只剩你一人存活,你也会觉得十分无趣。
一点点微弱的荧光自“萧怀舟”身上慢慢的往外扩散。
哪怕是下面一直仰头观望的凡人都会察觉到,这个飘在半空中的神似乎要破碎了。
他的身体已经接近于透明,漫天光华,一点一点落下,并不像刚才一样可以治愈百姓身上的病痛。
反倒是让他们的容颜一点一点往回倒,连记忆也开始逐渐消散。
周围的时间空间都逐渐扭曲,街头的百姓纷纷互相转头看,身边站着自己的结发妻子或者丈夫,再抬眼时,却好像变得陌生。
他们是否见过?在哪一个时空里曾经重逢?
谢春山沉默地看着“萧怀舟”的背影,然后轻轻的放下手中长剑,闭上眼睛接受重来一次的宿命。
上一次谢春山开启九转轮回阵,是需要天雷的辅助。
但这一次完全不需要,因为有神魄的献祭,威力远胜于天雷。
甚至可以选择不带哪些人入阵。
而那些不能入九转轮回阵的人,就相当于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他们的魂魄会归入地府,再也不可能死而复生。
就像是长屿老祖和萧长翊一样。
时光和空间逐渐往后倒退,人们的记忆被驱散,直到再一次的日出。
霞光映满整个王都城。
王都城此时热闹非凡,普通百姓与修仙者并肩走在街道上,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似乎十分和谐。
“据说归云仙府新上任的谢宗主可是个脾气暴躁的家伙,若是有归云仙府的弟子敢欺负咱们寻常老百姓,那位宗主可是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抽他十鞭子。”
“这可是件大好事啊,而且我还听说归云仙府大开府门,凡是想要求仙问道的人都可以去,若是被测出有仙缘,便可以留在归云仙府修行,咱们寻常老百姓也多了一个长生的机会。”
茶楼里热闹非凡,有不知名的路过客人探着脑袋凑过来:“还有这等好事?从前这归云仙府可与百姓完全不搭界,这一任宗主是谁,竟会如此宽厚?”
有人接了他的话茬子:“听说叫什么谢长行,是个火爆脾气的人,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不是说归云仙府还有个特别厉害的道长叫谢春山吗?怎么不是这些春山担任宗主呢?”
茶楼人声鼎沸。
拐角处有一人白衣锥帽,将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
手中捏着一盏小小的茶盏,正往口里轻轻递送。
微风吹开他茶盏上的绿色浮叶,若此时有心人能够看到他,便能看见他衣袍角落绣着的一串浮云与青山,交相辉映。
“听说那谢春山并不想掌管事务,只想游历人间,也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在哪,整个归云仙府的事物全都交由他的师弟谢长行负责了。”
“你们就不能聊一聊大雍的事情吗?听说咱们的萧四公子要成年了,皇后特意为他准备了十分盛大的成年礼,到时候大赦天下,还会免掉一年赋税呢!”
“萧四公子?萧怀舟?这位萧四公子可真是福星,当今萧帝虽然育有四子,但是一共只有两个皇子,除了太子之外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小皇子,听说小皇子降生之后东夷国就送来了请和书,说是自此之后都臣服于大雍,再不生二心。”
“天下太平!萧四公子果然是福星降世!”
“这一次听说萧四公子成人礼,会亲自去归云仙府拜请谢宗主呢。”
茶楼众人还在聊着皇族的八卦,无人发现刚才角落坐的白衣白袍道长,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不见。
大雍皇宫中。
萧怀舟刚从长宁宫出来,手里握着个象牙玉雕扇,不停的摇晃着。
“怎么说?打听到了吗?听说归云仙府有个谢道长风姿绰约,天人之姿,是否是我成人礼那日给我主持的谢宗主?”
观书急急忙忙的跟上。
四公子长大之后精力越发充沛,甚至从回宫到府上都不需要坐马车,每每离开长宁宫都是策马前行。
一路上不知多少官家儿女给四公子抛锦帕,但求少年回眸一眼。
“四公子,我打听到的谢宗主可是嫉恶如仇,快意江湖的那种,也不知是不是您说的那位谢道长。”
观书气喘吁吁,总算是跟上了萧怀舟的步伐。
“如果不是的话,真没意思。”
还不如跑去三清宗偷看小道长呢,什么成人礼,不过是一群百官群臣跟着后面做做戏。
萧怀舟最烦这种仪式。
奈何他的母后一定要给予他最好的,说是他最小,理所应当是最受宠的皇子。
反正未来的皇位与他无关,他只需要快快乐乐的享受自己人生便好。
母后一向温柔良善,为他做的决定他也不会拒绝。
“待成人礼过后,我就跑出去逍遥自在,大雍又不需要我管,到时候我往东夷那边去,喊上顾亭安,策马草原岂不是逍遥自在?”
听见自家主子提到顾亭安,观书一拍脑袋。
“顾将军早上就递了帖子进来,说在成人礼之前要请四公子您去花楼喝一杯,最近事情太多,我竟把这回给忘了。”
“今夜?”
萧怀舟仰头看了半天。
已经临近年关,这阴沉沉的天气随时可能会落下雪来。
他虽然挺想去勾栏听曲的,可是一旦落雪就不能纵马长街,到时候苍梧大道上全都结满了冰。
他若是和顾亭安坐马车来回,也实在太辜负少年风趣了。
到时候母妃又要怪他落了雪还出去疯,少不得把他在长宁宫抄几遍佛经才会将他放回去。
萧怀舟一想到要抄佛经,心中就打了退堂鼓。
“你去同顾亭安说,今夜就不去了,看着天气像是要落雪,我一会儿回府安安生生支个小炉子,他若有兴致,就来同我围炉煮茶,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观书应了一声,从宫门口的小太监手里接过马绳递给四公子。
“四公子先回去?”
顾将军的性格,若是今晚四公子不去赴约没有及时通知他,明日顾将军就得好好的过来登门整顿一下他们。
观书想着反正从皇宫到萧王府的路也不是很远,四公子一人回去应当没什么。
反正他平日里纵马也追不上四公子的马。
“嗯,你去通知顾亭安,到时候整几个栗子,再从城东那家酒楼带一壶春意酿。”
“好嘞。小的这就去了。”
观书马不停蹄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