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又听到一道女声:“这么热闹,看来是我来晚了。”
“寻绿,你来了。”乐玉珂走上前,牵起她的手,“看到三两的孩子了吗?很可爱。”
“哇,我还没见到呢。”
师寻绿笑眯眯地向殷三两和祝欢颜见礼,把准备好的黄金铠甲迷你版塞到他们手里,然后跑到长辈那桌逗小孩,乐玉珂见状也跟了上去。
祝欢颜起了兴趣,对着那铠甲鼓捣一番,殷三两连忙赶在他徒手把东西扯坏前收好。
刚收下一个,不远处又走来两道人影,一黑一白,无比般配,正是云浅和宁昊炎。
姜翎略微诧异,笑着说:“听闻陛下日理万机,政务繁忙,没想到今日能拨冗来此。”
谢温韦装模作样冲她行礼:“臣拜见陛下。”
“别来这套。”云浅笑道,“我可是微服私访。”
殷三两说:“你这身装扮,原来是微服吗?”
云浅低头打量自己:“不像吗?”
宁昊炎在一旁睁眼说瞎话:“很像,完全就是普通的世家小姐。”
殷三两看着她一身尊贵非凡的打扮,没有发表意见。
却说长老们那边,在得知这孩子还没取名后,纷纷开始发挥创造力和想象力。
趴在襁褓旁边审视半晌后,谈子真率先发言:“不如就叫殷来福?喜庆!”
孟蕉表示不赞同:“还是旺财好听。殷旺财,祝旺财,都不错!”
高澹说:“有道是,‘岂住空空里,空空亦是尘。’不如就叫殷空空吧!”
穆篱不甘示弱,赶紧道:“你们这取的没一个好听的,我看就叫如虹吧,剑气如虹!”
周乙棠插嘴:“还可以起个小名,叫半斤。”
那孩子原本还笑呵呵地抱着手指头,眼珠子骨碌碌转,结果越听表情越僵硬,最后直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应之槐惊讶道:“这么小就能听懂人话吗?”
小孩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殷三两带着人过来看热闹,惊奇地道:“哟,还知道哭呢?原来不傻呀。”
小孩:“呜哇哇哇!”
然而,这一圈大人太久没见过小孩,此时竟没一个心疼,都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他道:“这孩子亮堂,就叫殷洪钟好啦!”
“……嗝。”
小孩倏地合上嘴,面无表情,连一点声响都无。
殷三两啧啧称奇:“我还没测过他的灵根,你们有人能看出来吗?”
禄元洲仔细看了看,说:“太小了,可能看得不准,不过极有可能是火属性天灵根。”
“咦,好像真的是耶。”姜翎说,“跟我一样呢。”
“那让你来教好了!”殷三两顺着杆子就往上爬,美滋滋地盘算,“还好我就生了这一个,要不然还要再找个冤大头。”
姜翎哭笑不得:“你们掩星岛的长老能同意?”
殷三两翻白眼:“我的孩子,用得着他们同意?”
姜翎笑道:“要是真这样,我教就我教。这孩子很可爱嘛,你干嘛那么嫌弃。”
“要是真嫌弃我就不生了。”殷三两打趣道,“倒是你,既然这么喜欢孩子,怎么不跟莫齐轩生一个?”
姜翎脸色微红,小声说:“我们还没过够两个人的生活。”
殷三两眼神更加揶揄:“这么多年,你们也不嫌腻歪。”
莫齐轩收紧握着姜翎的手:“一辈子还很长。”
殷三两微微一笑:“说的也是。”
她转头,恰好对上祝欢颜的目光,阳光洒在他脸侧,正如当年一般。
……
酒席开始后,姜翎和莫齐轩坐在同一张桌旁,跟谢温韦他们一起玩行酒令。
姜翎喝了些酒,闲下来时,忍不住悄悄问莫齐轩:“如果有一天,我们生个孩子,你希望是什么样?”
莫齐轩看向她,答得很快:“女孩,叫姜遇,长得和你小时候一样。”
“你想过?”姜翎颇为意外,“怎么都不告诉我?”
“因为想到最后,我想还是没有这个孩子最好。”
姜翎一愣,望向他的双眼,那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清清楚楚倒映着她的身影。
这双眼里,从来容不得半点别人的影子。
沉默须臾,姜翎说:“如果我想生呢?”
“那就生。”莫齐轩毫不迟疑地回复,“只要她骨子里流着你的血,我就一定爱她。”
姜翎笑了起来,笑够了才说:“这种事,留着以后再说吧。”
她捏起酒杯晃了晃,掩饰嘴角的笑意:“我现在,还是只想和你一起。”
话音刚落,不知谁喊了一声:“曼寒来啦!”
姜翎立马放下酒杯起身,只见苍曼寒提着礼物从门外走来,言笑晏晏,仍是年轻的模样。
如今的她已褪下男装,重拾女儿身,衣着朴素,难掩容光。
蚀日国新王即位后,她便辞官致仕,远走江湖,姜翎虽未曾与她相会,却时常听闻她行侠仗义、惩奸除恶的事迹。
而更惊喜的是,在她身后,还有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先生。”
“前辈。”
姜翎和殷三两同时出声。
苍曼寒笑道:“我和道长在路上相遇,他还替我算了一卦。”
无羁道人微笑:“今天算卦打八折,谁来?”
一群人顿时笑开,哄闹道:“殷道友算卦可是免费的!”
殷三两说:“我的推衍之术,比前辈可是差远了。”
一边说着,一边请苍曼寒和无羁道人落座。
“前辈,你果然还是来了。”她低声说。
无羁道人说:“你的婚宴我没能来,这次当然不能再缺席。”
殷三两眼眶微红:“我一直很感恩您当年对我的教导。”
无羁道人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声安慰。
……
宴席结束后,众人陆陆续续道别离开。
姜翎和殷三两他们告完别,忍不住问道:“先生,您还是不愿意留下来吗?”
无羁笑道:“你们的路已是一片坦荡,何必再加我这个累赘呢?”
见姜翎还要再说,他索性挥一挥手,背身走远:“走啦,走啦!”
在徐徐清风中,姜翎依稀听到他嘟囔了一句:“我倒要看看,这九州还能困我多少年。”
无羁的身姿消失在夕阳里,变成一抹余影,很快就彻底不见。
没有人知道,其实他哪里都没有去,他只是找到一间荒僻孤寂的竹屋,坐到案前取出特别炼制过的白绫。
他厌弃了终日流浪的生活。
从前他也有过亲人朋友,后来都死在仙魔大战中。
那场战争毁了他的一切,却也成就了他追求一生的长生之道,并让他获得了闯出九州的机会。
他孤身穿越时空间隙,来到一个名为天圣王朝的地方。受此位面天地法则的限制,他暂时地丧失了记忆和法力,晕倒在路边,被一个叫阿妩的女孩捡回家。
后来,阿妩被逼着进宫当采女,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想尽办法闯出名声,才博得了进宫面圣的机会。
但他什么都无力改变。
再后来,他渐渐想起一些事,窥探到了这世界的未来,于是便在担任姜翎书画先生的同时寻找离开的方法。
他在阿妩死前离去,又在姜翎死后归来。
他带着姜翎的魂魄跨越时空,把她送到泰阿剑里,然后独自开始流浪。
对他来说,人生是一条长河,生活的琐碎是一粒粒水珠,他活着,就像水融入水里,悄无声息,波澜不兴,偶尔的风浪永远无法抵达远方的汪洋。
一天天,一年年,他活得太久,反倒忘了生活的滋味,曾经渴求的无尽之水变成了窒息的来源。
直到第二次仙魔大战,他为莫齐轩供给了源源不绝的寿元,却也借机斩断自己与天地法则的联系,销毁了那困扰他千年的长生之法。
他还活着,只是不再长生。
但他已经连活着都不想要。
他抚摸着无风自动的白绫,轻声说:“阿妩,彦竹现在过得很好,她比当初的你幸福许多。”
白绫缠绕住他的脖子,他带着微笑仰倒,瞳光涣散,喃喃地说:“阿妩啊,你一定不会怪我的吧。”
他的呼吸在消失,痛苦使他无意识地挣扎,又让他心甘情愿地沉沦。
结束吧,结束吧。
他朝着期盼已久的结局大步奔去。
可是,他又忽然地停下了步伐。
三百年。这时间太久,久到他以为已经忘记她的容颜,忘记她的声音。
可此刻陷入深深的黑暗之中,却好似能听到头顶传来的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