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霞更不必提,派出所来人后她坐上车再没冒过泡,比缩头乌龟还能躲。
唐墨气得要命,奈何马秀兰不是正常寿终,而且快小满了天气很热,耽误不得,只好回家找姜冬月商量。
姜冬月二话没说答应了:“你就在咱家办吧,尽量往好处办,叫人走得安心点儿。”
不看僧面看佛面,老黑对她妈挺好,她自然不能让老黑的脸面掉地上。
就这样,夫妻俩连夜找殡仪馆赁了一副冰棺兼遗容整理,第二天到青银县买棺材、孝衣、烧料等,晚上又到市三中把唐笑安接回家。
在乡下,白事需要孝子孝孙撑场面,人越多面子越大。但石桥村只有唐墨和唐贵这两户姓唐,唐霞全家不来,刘小娥病了不来,唐旭阳媳妇受到惊吓,见红住院了,夫妻俩同样不来。
唐笑笑远在广州,自然更来不了,最后由唐墨作为孝子摔盆,唐笑安作为孝孙打幡。唐贵和唐耀阳全程没吭声,穿着孝衣孝帽到坟地走一圈,刚过桥头就悄悄回自己家了。
管事的几个人权当没看见,按计划到唐墨家指挥干活儿。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检查一遍饭和菜都妥当了,就高声招呼乡亲们开吃。
“来啦!”
“自己拿碗昂,想吃啥舀啥。”
“今天的熬菜实惠,肉多粉条多,好吃!”
乡亲们有说有笑地又盛饭又拿馒头,有的还会拿盆往家里端,让没出门的孩子老人尝尝。
村西这边热闹喧嚷,村东却是一片安静,唐贵想找刘小娥搭话,几回都被钉子扎了回来,干脆闷头倒在沙发上睡觉。
醒来快两点了,家里冷锅冷灶没有半丝烟火气,媳妇儿子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唐贵从角落翻出一包方便面干啃,啃着啃着忍不住呜咽起来。
他打小聪明,受爹妈偏爱娇养,长大娶媳妇成家,接连生了俩儿子,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可是现在呢?他爹妈没了,地没了,钱没了,小娥和儿子也离心了……他都过的啥日子呀呜呜呜呜呜!
第196章 勤种菜 甭管怎样, 马秀兰也算入土为安了,但唐贵仍陷在漩涡中心,莫说家家户户在背后嗡声议论, 连村头大鹅都能跟着嘎嘎两嗓子。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谁想到唐霞胆子那么大啊!”
“都怨小贵子心眼儿窄,他和小娥谁办张卡不行?非办到他妈名下。”
“听说小娥娘家兄弟做买卖败仗了,怕人家借钱,难怪把小娥气仰了,啧啧。”
“贪小便宜吃大亏,现如今八十万都飞走啦!”
“这人啊, 还是要自己卖力气干,老黑分家那会儿光杆司令一个,照样过得挺好。”
唐贵:“……”
说的轻巧, 难道他没有辛辛苦苦奋斗过吗?谁能防住贼偷儿惦记?真是一群事后诸葛亮!
人的名树的影, 但唐贵根本没工夫挽回名声, 他一面在家里给刘小娥赔礼道歉, 各种伏低做小说好话,一面出门找大队干部吃饭, 送烟送酒地求帮忙。
至于打官司, 唐贵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别的不提,当初百商银行暴雷之后, 他起码收了十几张法院传票,还进去蹲了大半年。
最后咋招?不过是赔光全部家底,再多的赔不出来,也只好算了。
更狠的像李建军大伯那样, 一根绳勒脖子吊死自己,数千万立刻成了洗衣粉泡泡, 压根没地方追讨。
最重要的是打官司时间太长,完全耗不起,不如想办法和派出所搭上关系,冻结李建军银行卡,好赖先保住他的八十万。
唐贵计划得挺周详,进展也非常顺利,可是李建军攥着钱死活不还!
“二哥,我们都是文明人,走法律程序吧。到时候法院判我给你多少,我就给你多少,派出所没这权利,你懂吧?”
唐贵:“……?!”
从来他滚刀肉占别人便宜,不成想遇到了更滚的,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在李建军家狠狠摔打了一通,扬言要耗到底,谁都别想好过。
唐霞吓得领孩子躲出去了,李建军却不含糊,当即拨110报警,把唐贵送进派出所拘留了两天。
告去吧!他这次没想坑人,也没赖谁的账,法官也得堂堂正正把钱判给他!
唐贵并不傻,看李建军的态度就猜到他有后手,回家和刘小娥掰开揉碎了仔细琢磨,最后决定声东击西——
明面上继续找本村干部和西康村干部调解,背地里请个律师查证据,准备充分了立马起诉。
“一分钱一分货,这次说啥请个有本事的,不要新手。”
“经济纠纷拖时间长,咱们争取一次将李建军摁死!”
“对,不能放过那个畜生……”
拿定主意,两口子跑动得更勤了,逢人便骂唐霞黑心鬼,给十里八乡都贡献了不少八卦。
然而受影响最大的不是唐霞本人,竟是村里的银行网点。自从马秀兰出事,就有人拿着银行卡和身份证取钱,想转到信用社存成存折。
“乡亲们,我们是国家正规银行,比信用社级别更高,存款安全有保障的。”办事员拼命解释没人听,加上网点平常为了安全
不留现金,只好挨个登记,无奈道,“取款超过五万以上必须预约,这是规定,哪个银行都一样。
”
办事员好说歹说,勉强镇住了场面,下班后急忙向总行反映情况,申请调派几个能说会道的同事并现金数百万。 为保险起见,夜里把腹稿都打了好几遍,结果第二天开车进村,就见长长的队伍从网点门口蜿蜒了半条街,每个人都要预约取款。
办事员:qaq
完了,今年的奖金泡汤了……
人从众,众成势,即便行里见势不妙,紧急派出了行长及副行长,照样白搭。
“说那么多干啥?就问你今天能不能取钱。”
“我一下存六十万你们特别痛快,咋取钱磨磨唧唧的?”
“别扯什么银行政策,咱们庄稼老粗听不懂。”
存款是银行的根基,眼睁睁看着运钞车来了一趟又一趟,不停地往外吐钱,办事员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惜在石桥村没有人同情。
田地是庄稼人的命根子,卖地钱四舍五入就是他们的卖命钱。现在唐贵家出了这种事,谁还敢让自己的钱待在卡上?万一被人偷偷转走了咋整?
最可怕的是,人家哪天转走了你都不知道!还要不回来!
东边不亮西边亮,银行哭唧唧的时候,平村镇信用社简直笑开了花,横幅一条接一条地从自家大门口挂进村里,内容都差不多,“热烈欢迎石桥村父老乡亲”,“农村信用社,农民最可靠的朋友”,“守好养老钱,谨防银行卡诈骗”。
某银行:呔!
当然,也有很多人没往外取钱,姜冬月就是其中之一。她存钱早,卡里只留下三万零八百块,先前给唐笑安转账时用过 atm机,明白卡和存折不缠搅的道理,只把身份证和银行卡分开放置就行。
但唐墨仍有些不放心,思量半天,让姜冬月把身份证藏到面包车后排座椅的靠枕里面:“你缝个小兜,保管谁都找不着。”
姜冬月“噗嗤”笑了:“藏那么秘密,回头忘了咋办?”
唐墨:“没事儿,我牢牢记着呢,再不行画个记号。”
姜冬月:“……行吧。”
说到做到,她当天晚上就偷偷进车里缝了个布兜,和座套颜色一致,还挺隐蔽。
唐墨专门等到第二天才去藏身份证:“今年村里人多事多,乱糟糟的,小心点儿没错。”
他可不能上小贵子那种当,忒挫了。
……
取钱事件闹得太大,银行为挽回形象,在石桥村连续开展了五天的安全教育活动,还请来歌舞队表演,天天不重样。
现在村里只打了征地款,还没打房屋拆迁补偿款,他们必须亡羊补牢,制止储户集体转移的趋势!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重要的是联合了派出所民警和乡镇干部帮忙站台——银行终于不用天天派运钞车过来了,办事员又得以照常上班。
等风波渐渐平息,已然快芒种了,天气越发炎热,地里的麦子也一天比一天黄,风吹过沙沙轻响。
对石桥村人来说,这将是他们收获的最后一茬粮食,所以家家户户都格外珍惜,收割机专挑新型号的,连麦穗也拾得比往年更干净。
唐墨甚至舍不得往外粜麦子:“今年价不高,咱们少粜点儿,剩下的晒到平村镇那个院子里。”
拆迁在即,乡亲们到处打听着找房子,能去亲戚家最好,不能的也尽量在一个村,互相之间方便照应。
比如王满仓就跟着儿子一块儿去了儿媳妇的娘家北康村,陈爱军则跟着孙梅芝去魏村。像赵大花和刘根生这样同村的,准备搬到唐家庄,和赵家的舅舅们住同一条巷子。
可唐墨和姜冬月都没啥亲戚,唯一能投奔的高家屯又有些远,不好做买卖,索性就近到平村镇赁了个院子,每年一万块,约好什么时候住进来再交钱。
这价格相对偏贵,但是院子面积大,还带个临街的门市,整体挺划算。
“我开拖拉机过去,捎带拉四口瓮。”唐墨边说边往布袋里装麦子,热得前胸后背全是汗水,“咱家老瓮质量好,这么多年都没裂缝,拆迁砸了多可惜啊。”
姜冬月撑着布袋口,脖子脸同样黑黝黝的:“一口大瓮三百斤,你拉两个足够用了。咱们以后也不种地,还能把瓮搬到楼房吗?真是的。”
“那再添俩小瓮,冬天正好腌咸菜。”唐墨说着,弯腰将卡在砖缝的两粒麦籽儿抠出来,“最后一季了,不能浪费。”
姜冬月:“……”
幸亏笑笑和笑安没在家,在家的话肯定被亲爹一人发一个提篮,撵到地里来个颗粒归仓。
地不让种了,占了耕地的板厂自然也不能继续干。唐墨晒了麦子就守在板厂,等最后两车木方卖掉,给拉锯和起钉的结清工钱,每人额外送个大西瓜,就算正式关张了。
但他没拆板厂的围墙和铁皮门,还想在里面垦荒:“成功说了,咱村七八月才拆,这两亩地闲着也是闲着,种点儿菜吧。”
姜冬月急忙反对:“板厂来回过车,那地早压结实了,不如往自己地里种,肥力壮,还好浇水。”
唐墨:“……我怕有人偷菜。”
真不是他小心眼儿,以前他们家年年种菜,应季的豆角、黄瓜、西红柿等吃不完,后来经常被人偷,这才彻底不种了。
姜冬月笑道:“没事儿,现在不怕啦~”
说着晃晃手里的菜籽,“你出去转一圈就知道了,别人都在种,显不出来咱家,放心种吧。”
果然,石桥村十家里面有八家都在种菜,因为大伙儿着实舍不得把田地撂荒,又怕拆迁了白忙活,所以不约而同地种些油麦、空心菜、小白菜、菠菜等,长十来天就可以拔着吃。
姜冬月也随大流种了几样青菜,在唐墨的坚持下,还往板厂种了南瓜和面北瓜。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改天下雨了我再往河边点两垄棒子,今年争取大丰收!”
姜冬月以前真没发现唐墨这么爱种地:“瞧你觉悟高的,比我爹干生产队长那会儿还积极,啧。”
说归说,姜冬月其实同样舍不得。下过雨之后,趁清晨和傍晚凉快的时候,她和唐墨一个拿铁锹挖坑,一个撒籽埋土,硬生生种了两分地。
管它啥时候拆呢,种点是点,多少能掰几个嫩棒子。 ……
忙忙碌碌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小青菜探出脑袋长到了一扎长,棒子苗也绿油油地迎风招展。
顶着热辣的太阳,石桥村干部们分头贴出公告,要开始拆迁评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