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荷闻声快步进来,就听祁明乐问:“郎君昨夜没回来?”
采荷点点头。
昨日张元修归来之后,对她的态度一如从前,祁明乐原本还怀疑,是张云葶想多了。可昨夜张元修一夜未归,便足以证明,是她想少了——
张元修真的在因为那晚的事在生气。
这样一想,祁明乐也有些生气。她立刻问:“郎君人呢?”
“上朝去了,还没回来。”
原本祁明乐打算去找张元修说清楚的,可听说张元修还没回来,她只得暂时歇了这个心思,但她还是生气。
她向来性子直爽,是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他张元修若真因那晚的事心里有疙瘩,那他大可同她说清楚便是,他突然一言不发就自请去邕州公干是几个意思?如今回来之后,却又借着处理公务的由头,夜里宿在书房晾着她是几个意思?这日子他还想不想过了?!
祁明乐气咻咻吩咐采荷:“你去找个小厮在门口看着,郎君若回来了,让他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张元修既然不肯同她说,那她亲自去找他便是!
祁明乐坐在春禾院等啊等啊,一直等到日暮时分,才有小厮跑回来禀她:“少夫人,大公子回来了,现在人正往前院书房的方向走。”
祁明乐一听这话,当即便怒气冲冲往前院的书房而去。
今天在等张元修回府时,祁明乐一直在心里构思,她来找张元修时要说的话。她想了大半日,终于组织了一套让她十分满意的话。
祁明乐雄赳赳气昂昂怀揣着准备好的说辞,一路快步走到了前院书房的院外。就在一只脚即将踏进书房院外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祁明乐突然就停下了。
一直亦步亦趋,跟在祁明乐身后的银穗见状,不解的看向祁明乐:“少夫人,怎么了?”
祁明乐不说话,只是看向院内。
院内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排凌霜傲立的翠竹,和一棵枝干虬劲的大树。
祁明乐向来是个勇往直前的人,但这一刻,站在张元修书房的院外时,她突然就胆怯了。
若她此刻进去,那么他们之间饶不开,那晚她以睡觉为由避开的那个话题。她知道,张元修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但她知道,现在的她,给不了张元修想要的答案。
那么若她现在就这样进去,她不知道,接下来他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这一刻,祁明乐突然就不敢进去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书房的挡风帘突然晃了晃,紧接着就被人从里面挑起来了,似是有人要出来了。
祁明乐被吓了一跳,当即便提裙转身,一把拉住身后的银穗,然后立刻逃也似的跑开了。
几乎是祁明乐她们刚跑开,奉墨与洗砚便从里面出来了。
奉墨走在前面,所以他出来时,正好看见了祁明乐一闪而过的裙角:“哥,我怎么好像看见少夫人了?”
洗砚闻言看过去,却见院门口空荡荡的,并无人影。
洗砚立刻将奉墨拖到偏僻处,低声严厉警告他:“这几日,你在公子面前当差时,管好你的嘴,不该说的,不该问的,都别说也别问,听懂了吗?”
奉墨虽然迟钝,但也察觉到,张元修同祁明乐之间的气氛不对了,如今见洗砚又这般厉声告诫他,他当即便乖乖点头。
自这日之后,张元修与祁明乐之间的气氛便开始微妙起来。但在张云葶和苏沁兰面前,他们都竭力保持着像从前那般相处。
苏沁兰没察觉到有什么,但张云葶却发现,祁明乐在张元修面前,再也没有从前那般的随性了,反倒隐隐还有几分小心翼翼。
张云葶曾有意从中调和,但却皆以失败告终。
祁明乐觉得,兜兜转转的,她和张元修之间,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刚成婚时的那段日子。那时候,张元修白天见到她时,永远都是温柔有加,而夜里永远都有公务在忙。
但偏偏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张元修是在躲着她,所以还曾傻傻问过张元修,夜里要不要回来睡。
而现在,祁明乐却没有那个勇气了。
祁明乐不知道,若她主动朝前迈一步,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所以一直大胆的她,这一次却胆怯了。
可一直僵在这里,祁明乐又觉得很难受,她不想跟张元修这个样子。
就在祁明乐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时,一个不速之客归京了。
第100章 劝说
”祁明乐向来是个坐不住的人, 可自从与张元修之间变得微妙起来之后,祁明乐好像对什么都丧失了兴趣,成日只恹恹坐在春禾院里。
转眼年关将至, 府里欢欢喜喜筹备过年的气氛,也没能影响到祁明乐分毫。
看着从前爱玩爱笑的人,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采荷心里十分不是滋味。遂小声劝道:“少夫人,如今街上很热闹的, 不若您去街上逛逛?”
“不去。”祁明乐抱膝坐在廊下,现在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只想就这么坐着。
采荷明白,祁明乐这是心病, 主要的症结还在张元修那边, 可偏生张元修那边, 非她一个人侍女能劝得动的。
采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只得让人拿了手炉过来,塞给祁明乐:“今天虽然出了太阳,但天jsg儿还是冷得厉害,少夫人您拿个手炉,小心冻着了。”
“好。”祁明乐接过手炉,抱在怀中,采荷这才转身忙去了。
“吧——哒——”
“吧——哒——”
房檐下倒挂的冰棱, 在稀薄的日光下逐渐融化,像是人伤心落泪了一般, 不住往下掉。祁明乐怔怔望着这一幕出神。
“小姐!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银穗的声音突然由远而近传来。
祁明乐这才将视线从冰棱上收回来, 循声朝银穗的方向望了过去。
银穗一阵风似的,从院门口蹿进来, 一面朝祁明乐这边跑,一面喜笑颜开高声道:“小姐,咱们府里来人,说少将军回来了!”
原本还神色恹恹的祁明乐,一听这话噌的一下站起来。可她又怕自己听错了,忙又问了一遍:“你说谁回来了?”
“小姐您的兄长,我们的少将军回来了!”说话间,银穗已蹿到了祁明乐面前,一张汗涔涔的脸上,全是欢喜雀跃。
这一瞬,祁明乐才确定:她没有听错,她哥祁明照回来了!
祁明乐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直接抱着手炉往外跑!
祁明乐和祁明照兄妹俩,虽然是打打闹闹长大的,但他们兄妹俩感情一直都很好。去岁祁明乐与张元修成婚时,祁明照没回来,祁明乐为此还难过了很久。
如今听到祁明照回京的消息,祁明乐又惊又喜,她嫌马车太慢,直接打马回了祁家。
祁明乐到祁家时,祁明照正在祁老夫人的院子里。
同对祁明乐处处不满意不同,对祁明照这个年纪轻轻,便已有军功在身的长孙,祁老夫人还是十分满意的。她让祁明照坐在她身侧,细细问了祁明照在边境的种种。
祁明照一一答了。
他们祖孙二人正说话间,外面突然传来侍女的请安声:“二姑奶奶,您回来啦。”
原本在同祁老夫人说话的祁明照,听到声音,立刻扭头朝门口的方向看。
然后下一瞬,靛蓝的毛毡挡风帘便从外面被人掀开,头发已梳成妇人发髻的祁明乐,快步从外面进来后,甫一抬眸,便看见了一身黑色劲装棉袍的祁明照。
祁明乐眼睛先是一亮,旋即又怔怔站在原地,不肯再朝前迈一步了。
刚才与祁老夫人说话时一直神色凛然的祁明乐,在看见祁明乐进来时,眉眼里才染了几分柔和。他起身走过去,抬手不轻不重敲了祁明乐的脑袋一下:“看见我高兴的傻了?连哥都不叫了?”
从前小的时候,祁明照常用这招欺负祁明乐。
所以直到脑袋上传来熟悉的疼意时,祁明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做梦,祁明照真的回来了。
祁明乐捂着脑袋,立刻后退了几步,又凶又怒瞪着祁明照:“不叫!我才没有我成婚,都不回来送我出嫁的兄长。”
去岁祁明乐成婚前,姜曦歌远嫁大月和亲,祁明照跟着送亲队伍,一路将姜曦歌送至姜国与大月的边境连接处之后,便再未返回上京,而是就此留在了那里。
甚至后来祁明乐与张元修成婚时,祁明照也没回来。这件事,祁明乐至今气都没消。
今日祁明照回来,祁老夫人十分高兴,知道他们兄妹素来关系好,祁老夫人便大发慈悲,让他们兄妹俩自己单独去说话了。
出了祁老夫人的院子,祁明乐直接头也不回的朝前走,祁明照跟在她身后,有些头大:“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在生气?你从前可不这样啊!”
“我从前哪样啦?”祁明乐转过头,怒气冲冲瞪祁明照。
“从前你不拘小节的都能当我大哥了。”
祁明乐:“……”
“怎么嫁人了突然就成这样了呢?”祁明照这话一出,眼看着祁明乐又要炸毛了时,祁明照先一步道,“说起来,我那个妹婿呢?我今日回京,你都来了,他怎么没见人影?”
祁明乐原本火气正盛,可听到祁明照提张元修,她的气势瞬间减了大半:“他忙。”
“若我记得没错,腊月二十这日,各府衙便已经封印了,今日已是腊月二十七了,你同我说说,你那夫婿在忙什么?”祁明照背着手,将目光落在祁明乐身上。
祁明乐心里咯噔一声。
他知道祁明照眼睛毒,生怕他看出什么来,只得没好气道:“我一听到你回来的消息,当即便赶回来了,哪有时间去找他!”
“既然这样,那我让人去找。总不能你们成婚都一年多了,我这个兄长还没见过他。”
祁明乐当即怼了回去:“你没见过他,这事怪他吗?”
“怪我怪我。”祁明照立刻举手投降。
祁明乐又念叨了他几句才气消。
祁明照今日回来的突然,他的院子还没收拾,而自从上次祁明乐帮了祁明娇之后,祁二夫人对她心存感激,便让人也日日将祁明乐从前住的院子扫洒干净了。
所以他们兄妹俩便去了祁明乐从前住的院子说话。侍女们将热茶放下退出去之后,祁明乐才肯好好同祁明照说话:“上次在信里,你不是说你不回来过年了,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大抵是怕有人想我想的哭鼻子了吧。”祁明照凉凉看着她。
他们兄妹俩从小相处就是唱反调,一听这话,祁明乐立刻道:“做梦吧你!我想阿黄想的哭鼻子,都不可能想你想的哭鼻子!”
祁明乐口中的阿黄,是栎棠关的一条狗。
祁明照不置可否,只轻轻啜了口茶,然后问:“你同你那夫君相处的如何?”
祁明乐与张元修的婚事,在祁明照离开上京前便已经敲定了。祁明照见过张元修,也觉得张元修是个可堪让祁明乐托付终生的人。
但最终是祁明乐和张元修过日子,他们外人怎么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祁明乐。
“挺好的。”祁明乐垂下头,不敢去看祁明照的眼睛。
祁明照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他正要说话时,外面有下人禀:“大少爷,二姑奶奶,二姑爷来了。”
“快请。”祁明照应声道。
很快,张元修便从外面进来了。
今日张元修穿了件天青色的宽袖锦袍,他面如冠玉,眉眼温润,甫一进来,便向祁明照道歉:“不知兄长今日归京,我来迟了,还请兄长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