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无言划过心尖,来这一趟,点滴相处尤为珍贵。
-
春末之际,接连下了几场急雨。
这些天调整了课表,加上a大接连举办了几场活动,运营部稿件堆积如山。
明舟这段时间分外忙碌,她没让司机来回接送,也为了早起方便,干脆住回了宿舍里。
老太太寿宴这日,天色依旧灰沉。
一场雨从昨晚下到今晨才将将散去。
地面潮湿,枝叶倾轧落了满地。
今天其实有课,明舟请了假,着装完毕,撑着把透明雨伞从宿舍楼往校门口走去。
肖白为她开车门收伞。
后座男人眉间不见丝毫疲倦,依旧是温雅从容的徐三公子。
“刚下飞机?”明舟乖顺靠坐过去。
“嗯。”徐斯衍握过她手放到唇下。
时隔多日见佳人,思念全在这个吻里。
车子缓慢驶离a大,朝着徐公馆方向开去。
车窗外景致如电影镜头掠过,眼前先是城市高楼林立,再是京郊悠境山林。
一小时车程抵达徐公馆,停车场豪车云集。
饶是明舟不懂车,也知今天来的人非富即贵,排场不小。
老太太的整岁寿宴,办得极为隆重。
对寿星本人的意义不置可否。
但对其余人来说,又是一场可以杯觥交错资源置换的机会。
她不喜欢徐公馆并非无的放矢,这里有着太多与金钱权益互相掺杂的东西。
阴云笼罩,雨势逐渐浓密起来,山林下雾,烟岚云岫。
空气中充满潮湿低闷,与远处徐公馆主楼的笙歌鼎沸格格不入。
徐斯衍接过佣人递来的雨伞,牵起明舟的手。
察觉到她有片刻愣怔,他低头,“怎么了?”
明舟摇头,冲他露出笑。
真到这天,她反而格外平静。
徐斯衍瞧她笑不及眼,不由想起当初初遇那次。
他握住她手,稍带用力,接着手臂揽过她肩温声安抚,“别紧张,万事有我呢。”
-
老太太坐在主楼偏厅的沙发上,身边小辈坐了一圈,儿孙环绕各个卖乖讨笑。
一见明舟现身,老太太亲切地朝她伸手,“小舟,过来我这里坐。”
一屋这么多小辈,老太太独独偏爱她,四周目光望过来,或艳羡或敌意。
明舟神色怡然,往老太太身旁坐下,取出兜里的礼物。
一串檀香手串,她亲自去佛殿求来,虔诚叩拜九十九下,去了几次才求得住持大师开光,保佑老太太洪福齐天,长寿康泰。
徐家近亲远亲皆是富贵窝里的主儿,奉上的寿礼自然往贵了的地方挑。
这手串也就名头好听,庙里的东西,檀木用料极其廉价,怎么比得过他们带来的价值不菲金光灿灿的寿礼。
有沉不住气的已经轻嗤了声。
明舟淡眼撇去,认出那位是二公子徐佑川那边的一个远亲。
不同这些人七拐八弯的心思,老太太却很喜欢,拿着手串反复看,最后更是直接穿戴到了手腕,拉着明舟的手夸她有心,孝顺。
这边都是女眷,徐斯衍没久待,叫来徐青窈叮嘱一句。
“哥哥放心,我会看着你老婆不被人欺负的,而且嫂嫂比我还讨奶奶喜欢呢,你不用担心啦。”
人群中彼此目光对视。
明舟双眸弯弯,叫他放心。
老太太许久不见她,有许多话要说,众人瞧出明舟的独一份优待,也识趣地迎合上来,话题总是围绕在她身上。
明舟始终温柔从容应对,装乖讨笑她是行家。
可不知怎的,心底却渐渐升起一股抵触倦意。
高门大户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倘若他和徐斯衍长长久久,倘若她成了徐公馆的当家主母,是否也要被围困在这座繁华金笼,整日面对这些虚与委蛇的攀谈交际。
她从前没想过这些,因为一开始便存了目的达到好聚好散的心思。
“奶奶,好久不见。”
满头胡乱缠绕的思绪被一道声音打断。
“你是……沈家的小孙女?”老太太眯眼打量。
“是我,小瑜,”沈瑜乖顺笑着,“奶奶,祝您福如东海,身体健康。”
“好好好。”老太太和蔼一笑,“快坐快坐。”
在这见到沈瑜,明舟并不觉得意外,当初从徐青窈口中已经得知,沈家也是这个富贵圈子里的人,徐家老太太整寿这样的喜事,自然能来的都会出席。
令明舟意外的是,沈瑜的脾性似乎变得温顺许多,目光看向她时,眼中竟多了一丝谦让和善。
这还是沈瑜?
是谁教她脱胎换骨隐忍脾气。
-
午宴过后,主楼熙来攘往热闹依旧。
老太太架不住困意,唤了明舟扶她回花园小楼休憩。
出来时,上回那位请她去徐远瞻书房的佣人已经恭敬立于此处。
明舟暗暗攥紧手心,面上神色平静,抬脚跟了上去。
避开众人,她们从主楼后头的露天楼梯上去。
依旧是那间书房,徐远瞻坐在茶台前的蒲团上,慢条斯理烹煮茶水。
明舟不动声色上前,挺直背脊站着。
彼此谁也没有先开口,沸水冒着咕噜的声响。
一杯茶推至对面。
徐远瞻曲指点了点茶台。
明舟顿了顿,往对面蒲团坐下,但没碰那杯茶。
“老三前段时间去了趟深市,听说,你也过去待了两天。”
徐远瞻语气不急不缓的询问,“打着为集团公干的名号,一个执行总裁亲自在那待了十来天,中间还有个季家的人,为公事,还是私事?”
“我不知道。”明舟道。
徐远瞻睨她一眼,“是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徐斯衍的所有文件就摊开放在酒店套房的书桌上,甚至连笔记本电脑也没带走。
她是知道他的电脑密码的,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摆到她面前。
只要她想,轻易就能窥探。
那天,她除了在屋子里逛了一圈,整了整徐斯衍挂在衣柜的衣服之外。
其余的任何东西都没乱碰乱看。
被背刺的感觉她亲有体会。
她不可能再背叛他。
徐远瞻瞧她一眼,轻嗤了声,语气慢慢冷了下来,“我竟没看出来,你的脾气竟然有几分像老三。”
瞧着人畜无害做小伏低,实则极有主见。
他平生最厌,便是这种人,处处透着无法掌控的犟。
徐远瞻一生追逐名利,临了到老,仍运筹帷幄,势要权利皆掌控在自己手心。
“年轻人把感情当一回事最愚蠢,老三处处提防我这个父亲,和他二哥分庭抗礼,如果到头来,他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是我递过去的一把刀,日日悬在他面前,你觉得,他会原谅你?”
他字字珠玑,宛如利刃划过她心口。
明舟暗暗咬牙,强忍镇定。
她脸色冷至极点,“我会跟他坦白,不求他的原谅,但我不会再伤害他,今天我便是来表面态度,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做您手里的棋子!”
徐远瞻嗤笑了声,端起茶盏慢悠悠抿了两口,运筹帷幄之态淋漓尽致。
他一字一顿,“看来在你心里,我这儿子,甚至比得上你亲生父亲的性命。”
明舟愣怔两秒,猛地抬头,“您什么意思?”
徐远瞻闲适地品着茶,慢悠悠磨着她的性子。
明舟知道自己不能急,可还是忍不住心慌意乱。
亲生父亲?事关生死?到底为什么。
两盏茶喝完,徐远瞻睨她一眼,说:“桌上文件袋里的东西,你自己去看。”
明舟立即起身走过去,拿起那封厚厚的文件袋,双手开始有些止不住颤意。
望着白纸黑字上的几行字,她一瞬间血液倒流,脑袋嗡一声,成了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