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当然。”珀斯公爵这时拿起房间里的座机,拨了个内线电话出去,还佯装微怒道,“赶紧帮邵允开出入基地的权限,我都说了多久了,你们这办事也太不利索了。”
挂下电话,他冲着邵允笑吟吟地说:“那我就静候你的好消息了。”
等邵允离开后,负责管理出入基地的珀斯公爵的心腹手下之一莱纳来到了珀斯公爵的面前。
莱纳朝珀斯公爵行了个礼,面容阴沉地问道:“公爵,你真的打算放那个病秧子出基地吗?你就不怕他出去了以后就再也不回来、还给你招来一屁股特工吗?”
珀斯公爵歪了歪头:“他会回来的。”
“无论他是真心向我投诚,还是假意在这卧薪尝胆,他最终都会回到我这里,不然他之前的所有努力不就都白费了么?”珀斯公爵对莱纳抬了下下巴,“不过,给我派你的人盯紧他,他稍有什么异动立刻向我汇报。”
……
当邵允乘着那台老旧的电梯从地下基地慢慢来到地面上,并看到他两年都未曾见到的阳光的那一刻,他有一瞬间感到了恍若隔世。
他甚至一开始都没能够习惯这缕灿烂的阳光,一直用手挡着自己的眼睛,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他的眼睛终于开始适应阳光的那一刻,他才极其缓慢地朝外踏出了第一步。
他此前漫长岁月里从未离开过珑城,两年前终于得以离开时,一到新的国度和城市就又立刻被软禁了起来。而此时,他沿着基地的重重包围圈慢慢往外走,耐心地穿过了一片寂静无人的区域,才终于来到了他向往已久的人间。
这里拥有着和珑城完全不一样的氛围和气息。
南安普顿市今天的阳光格外地明媚,邵允走在对他而言完全是一片未知的大街小巷,看着身边经过的路人谈笑风生,却一点儿都没觉得无所适从。
明明身处于一个如此陌生的国度和城市,他却能从中找到那抹让他感到安心的人烟气与生命力。
很快,他在一家远远就能闻到咖啡豆香味的咖啡店里买了一杯咖啡,随后便走进了一家书店。
他在这家书店里拿起了一本书,边喝咖啡边看,一直待到了天黑,才不徐不缓地返回基地。
等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一直在他身后负责监视他的人向珀斯公爵汇报,说他今天出去就在书店里看了大半天的书、喝了一杯咖啡,其他什么都没干,简直是无聊透顶。
珀斯公爵听罢没说什么,只招了招手便将人遣散了。
-
几天后,邵琴琴背着书包与同学们道了别,开开心心地从校车上下了车。
走到家门口时,她习惯性地踮起脚打开家门口的信箱——虽然沈鹭总是告诉她,没有必要每天查看信箱,毕竟她们母女俩在这儿没根没基的,一年到头也收不到几封信件,但她却还是一直坚持着查看信箱的习惯。
结果,今天还真的让她发现,有一封白色的信件正静静地躺在她家的信箱里。
小姑娘赶紧伸手掏出这封信件,哼着小曲,蹦蹦跳跳地进了家门。
沈鹭正在准备晚餐的食材,见她回来,立刻笑着迎上去接过她手里的书包:“琴琴回来啦!”
“妈妈!”邵琴琴将手里的信件递给沈鹭,“你看!有人给我们写信了!”
“信?”沈鹭将书包放在沙发上,满脸疑惑地接过信件,“奇怪,怎么会有人给我们写信呢?会不会是寄错了地址啊?”
可下一秒,当沈鹭看到信件上那几行英文下方,几个细小的中文字体时,她的表情骤然大变。
邵琴琴观察着沈鹭脸上的表情,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妈妈,怎么了?是谁给我们写的信啊?”
沈鹭没有回答这句话,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摸了摸邵琴琴的头:“琴琴,今天的晚餐妈妈要多邀请一个人来。”
邵琴琴问道:“是谁呀?”
沈鹭一字一句地告诉她:“你最喜欢的婶婶。”
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
叶舒唯接到沈鹭打来的电话时, 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今晚去她们家里做客吃晚餐。
其实两年前, 邵允决定要跟珀斯公爵离开前,早就已经为他在这个世上仅存的亲人们铺好了后路。
他为邵琴琴申请了一所环境和师资兼备的小学,为沈鹭找好了一份能够方便她照顾邵琴琴和养活她们母女俩的工作,也为她们准备了一处僻静又安全的好房子。
他为小执和小念申请了最好的学校、将他们托付给了最好的老师,并为辛澜在这所学校里谋了个适合他的管理差事,也帮他们三个在学校附近买下了住所。
叶舒唯虽然这两年里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任务上,但极偶尔空闲下来的时候, 她还是会抽出时间去看看沈鹭邵琴琴还有辛澜双子他们。
当看到邵琴琴兴高采烈地和她分享自己在学校里交到了新朋友、考到了好成绩,当看到双子搬回家的一座又一座奖杯,当看到辛澜炫耀着自己又学会了几道拿手好菜……当看到他们所有人都在这里用心地经营描绘着他们的新生活时,她也会在不经意间露出真心的笑容。
人总要学着往前走,不是吗?
哪怕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已经离开了他们, 但他们依然要将这生活继续下去,他们不可能永远都停滞不前。
即便叶舒唯知道, 他们谁都没有忘记过那个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人。
……
沈鹭烧的菜向来都很对她胃口, 三人开开心心地饱餐了一顿之后,沈鹭去厨房洗碗,叶舒唯则陪着邵琴琴在卧室里写作业。
邵琴琴写了一会儿作业,忽然转过头叫她:“婶婶。”
“怎么啦?”
“今天在学校里,老师问了我们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嗯,琴琴是怎么说的?”
“我说。”小女孩转了转手中的笔,满脸的认真,“我想成为一名特警, 惩治坏人,保护大家。”
“然后老师说, 我的理想很伟大,但是她觉得一个女孩子干这行太危险了。”邵琴琴耸了耸肩,“我心想这有什么危险的,我婶婶是女孩子,可她就什么都不怕呀!”
叶舒唯笑道:“婶婶每次都能在你这里获得很多力量,谢谢你。”
“不客气。”邵琴琴歪了歪头,忽然目光忧郁地问,“婶婶,小叔到底什么时候会回来呢?我真的好想他啊……”
叶舒唯的眼眸轻颤了颤,半晌,她摸了摸邵琴琴的脑袋,什么都没有说。
“唯唯。”沈鹭这时轻轻地在外头敲了敲门,“你出来一下。”
等叶舒唯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后,沈鹭对她说:“唯唯,虽然你与我们母女俩非亲非故,但在我的心里,我一直都将你当作我的妹妹看待。所以有些话,我也不想绕圈子,今天突然叫你来,其实是有事要告知你。”
叶舒唯毫不意外:“我知道,你尽管说。”
沈鹭从茶几上拿起了一个白色的信封,递到了她的手里。
叶舒唯在看到信封上那几个中文字时,握着信封的手就忍不住一颤。
那几个中文字是——大嫂亲启。
“我明白,阿允现在是包括你们在内所有人口中与杀害阿眠的敌人为伍的通缉犯。我也明白,我在收到这封信后,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立刻联系本地安全组织。”
沈鹭说,“但我只是一介妇人,说我妇人之仁也好,我绝不会出卖阿允,因为我从不相信阿允是那种人。除了我和琴琴,阿眠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便是阿允。所以我觉得,阿眠在天之灵,也一定希望我能够做出今天的决定。”
“这是两年来阿允第一次联系我,我想他写下这封信时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和觉悟。所以唯唯,我将这封信交给你,接下来如何做,都交由你来定夺。”
说完这些话,沈鹭便将空间留给她,进了卧室。
叶舒唯在沙发上静坐了不知有多久,才缓缓打开手中这封仿佛有千斤重的信封。
当看到信上那化成灰她都不会忘记的清秀字迹时,她的眼眶在一瞬间就已经酸涩了起来。
信上的内容其实很简短,只有寥寥数句。大意便是关心沈鹭与邵琴琴的情况,以及让她们不用太担心自己,说自己这两年里一切都好。信里全程也都没有提到他如今的处境与立场,更没有提到过其他任何人。
她看完信后,将信纸折叠起来放回信封里,却发现还有一张小小的纸片从信封里掉落出来,轻轻地飘到了她的腿上。
叶舒唯将那张小纸片翻过来,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心脏顿时片片瓦解。
只见纸片上用铅笔画着一支栩栩如生的蔷薇花。
-
次日一早,叶舒唯给言锡他们发了一条讯息,说自己有私事要办,今天不进基地了。
她给自己精心易了容、换上了便装,独自坐上了前往南安普顿市的火车。
邵允寄给沈鹭的那封信上并没有详细的地址,只留有南安普顿市的邮戳。但对于叶舒唯来说,有这个邮戳便足够了。
一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就到,她离开火车站,望着南安普顿市的茫茫人海,不徐不缓地踏进了这座城市。
她看似漫无目的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走着,实际上目光却格外留意着自己四周的环境。尤其是,每当她路过一间咖啡店时,她都会进店瞧瞧或者在门外驻足停留片刻。
就这么一直走了很久,从朝日初升走到几近黄昏,叶舒唯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就像是突然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往自己的左手边看去。
那种感觉,她曾经切身体会过,就像自己和另一个人的心脏隔空联系到了一起,能够无比准确地感知和共鸣到对方的情感。
她当即转过身,朝自己的左手边跑去。
没跑多久,她就闻到了一股咖啡豆的香味,也很快看到了一间生意兴隆的咖啡店。她走到那间咖啡店前,发现咖啡店附近的拐角藏着一家不起眼的小书店。
叶舒唯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她紧紧地捏住了自己垂在身边的手,一度有些迟疑向前。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后,她才终于跨出了那一步。
“叮铃”——
书店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好听的声响,她对着戴着老花眼镜、慈祥的店主老奶奶笑了笑,往书店深处走去。
书店虽小,却五脏俱全,每一列书架上都摆着各式各样的图书,书店里也坐着不少来看书的人。她听着自己耳边如雷贯耳的心跳声,慢慢地穿过书架和书客们。
就在她即将走到书店尽头的时候,她看到有一个年轻男人正靠坐在书架前。他身穿白色高领和咖啡色的针织衫,手里正拿着一本书安静地翻阅着。
而他的身边,则摆着一杯她刚才经过的咖啡店里买的咖啡。
叶舒唯停下了脚步。
她的身体像是陡然失去了所有力气,以至于她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半靠在了身旁的书架上。她垂着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男人朝她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流动的时间仿佛静止。
叶舒唯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一天,她在暮色蔷薇图书馆的后门回过头,看到有人从身后替她撑起了伞。
那个人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笑看着她,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叫作邵允。
命运的齿轮从此开始不停地转动,将他们牢牢地用红线绑在了一起。
那是一条谁都无法剪短的红绳。
邵允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目光有一刹那微微颤了颤——他看到她的眼眶是通红的。
但又因为她的脸对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一张脸,所以他很快就恢复了如常的表情,朝她礼貌地笑了笑,再度低下头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