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澜瞪大了眼睛,他转过身子,只见钱程背对着自己,在一旁的一个桌子上,缓缓拿起一杯香槟,仰头就又要喝。
亭澜瞳孔猛地收缩,他两步跨到钱程的身侧,想也没有想,一扬手将钱程手上的酒杯打在了地上。
“啪嚓”一声。香槟和酒杯碎了满地。
“钱程!”亭澜怒喝,忍着最后的一丝理智道:“你投了多少?”
钱程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转头看了一眼亭澜,突然笑了:“我都投了。一百万,一分不剩。”
“你没看到吗?我的股份,在屏幕的最上面。”钱程指着远处,道:“一百一股的成本,现在已经暴涨到七百块钱了。亭叔叔,你看,我做的好不好?”
“我再问你一遍,你知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亭澜咬牙道:“这么诡异的地方,这么奇怪的投资方式,还有这高到离谱的投资回报,你别告诉我你一点也没看出来!”
钱程走到亭澜的面前,身子俯了俯,沉声道:“什么东西?这不就是一个投资的捷径吗?”
亭澜慢慢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好,那我也懒得管你了。”
亭澜话音一落,直接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
“哈哈哈……”身后的钱程突然捂着脸笑了出来,他不知何时已经红了眼睛,闷着声音,道:“你看吧,亭叔叔,只有这个时候你才会看着我。”
亭澜足下一顿,转过头怒喝:“钱程,你到底要因为我跟你爸的事情纠结多久?”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爸结婚了,我跟他不可能了!不是你要我跟你在一起的吗!你现在又是怎么回事?觉得我跟你在一起是把你当成你爸的影子?”
“难道不是吗!”钱程也吼。
“难道是吗!”亭澜一把握住自己气的颤抖不已的手臂,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人?你跟我在一起这么久了,我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你就完全感觉不出来吗?”
“啊,对啊,就是感觉不出来!”钱程的眼睛越来越红,他迈步上前,双手紧紧抓住了亭澜的两只胳膊。
“你知道吗,亭叔叔,我不停的想做到更好,想做到最好,因为我爸就是那样的人。我一直想着是不是我变成他那样优秀的人你就能完完全全属于我。但我错了!”钱程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我还是活在他的影子里,你带我做的任何一件事,都避不开我爸!”
“那你想怎么避开?”亭澜寒声道:“我跟你爸认识那么多年了,你又是你爸的儿子。”
“不一样,你跟我说的不一样。”钱程抹了把泪,捂着脸嗫嚅:“……所以我就想啊,如果我走跟我爸不一样的路线呢?如果我跟我爸有着明显的差异,那我是不是就没有活在我爸的影子里了?那我在你心中是不是就跟他完全不一样了?”
亭澜一愣:“……等等,你在说什么?”
“如果。”钱程顿了顿,捂着脸道:“我在想……如果我输了呢?”
“滴滴滴!”大屏幕突然传来一个机械的女播报声:“收到最新消息,电影《80,90,00》由于影片内容原因,被广电强制下架,由于复映时间不定,故本轮投资将会以目前报价结算。”
亭澜浑身一震,他瞪大眼睛看向那个屏幕,只见最上面本来红色的电影名称瞬间转绿,然后迅速消失在了屏幕之上。
一百万成本的股份瞬间消失,亭澜不敢想在这么快的买进和卖出中,这一百万已经被做了多高的杠杆,刚不敢想这些杠杆让钱程背上了多高的负债。
kaze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小程!”亭澜惊出一声冷汗,他一把抓住钱程的肩膀,却不想后者也正看向那个屏幕,布满泪痕的脸上缓缓扯出一抹苦笑。
亭澜瞪大眼睛看着钱程的脸,心脏像是被人突然攥紧:“……小程?”
“注意!注意!有人强闯!有人强闯!”
突然,几乎是所有服务生身上的对讲机都发出了同样的声音,亭澜吓了一跳,他猛地回头看去,只见自己刚刚下来时的那个电梯门,正在被人用蛮力撬开,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所有人走后门撤离!快点!”
正在畅快淋漓的人群登时受了惊,估计也知道自己干的是非法的勾当,警报一响众人便轰然起身,一个个都往与两人相反的方向冲。
在泳池的对面,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人拉开了帘子,露出了一条黑黢黢的逃生通道。
一根警棍从电梯门缝里伸了出来,撬出一条足以容纳人通过的缝隙。
身穿特警服装的警察从电梯里钻了出来,却不想迎面一个服务生撩起西装的衣角,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对着特警的头就狠劈下去。
“小心!”亭澜惊呼了一声,下一秒腰便被钱程揽住,整个人被拽到了钱程怀里。钱程揽着他就是一个躲闪,堪堪避开一个服务生的攻击,然后抱着亭澜就开始猛往电梯门口冲。
“就是他们通风报信!”不知道是谁突然喝了一声,有人注意到了钱程和亭澜的动向,开始挥刀往他们这边袭来。
“后门也有条子!”
“他奶奶的,电梯已经停了,这边条子少,回来往这边走!”
电梯门口的警察已经跟几个服务生打了起来,人群重新往这边聚集,钱程见状不对,伸手在亭澜后背上就是一狠推,直接将亭澜推了出去,随即,他转身一个飞踢,把一个追上来的家伙给踹了出去,那人闷哼一声,后背撞到一旁的楼梯上,呻吟了几声,晕了过去。
坐电梯上来的警察也就十来号人,尽管他们拿着防爆塑胶板和警棍,但依旧拦不住越来越多的人群。
后门那边也有人堵着,从后门进来的警察一时之间不能支援到这边。
“小程!”亭澜尖叫了一声,本来想要冲过去帮助钱程,胳膊却被一个特警抓住,直直往后拖去。亭澜挣扎着要挣脱,但那个警察一边拦着其他人的攻击,一边拽着亭澜的胳膊猛地一甩,将人甩到了电梯门口,喝道:“快把他带下去!”
“不要!你们放开我!小程!”
远处的钱程一把抓住一个服务生的手,回身一个肘击,那人闷哼一声,钱程跨步向前,双手攀上那人的肩膀,紧接着就是一个过肩摔。
这是诸葛明教给钱程的招数,他发了狠,将那人摔在地上之后,对着他的脑袋又是用力一脚,将人踹的不能动弹。
“咚咚咚!”从电梯里传来很多不明意义的撞击声。电梯下方的地板被掀开,特警在电梯顶部吊了一根牵引绳,一个特警一把拽住亭澜的腰,将他整个人栓了皮扣固定住,然后拉了拉牵引绳,冲下面的人道:“快!先把人带走!”
亭澜只觉得一股大力拽住他的腰向下坠去,亭澜惊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那个特警的胳膊,带着哭腔请求道:“还有人,小程还在那里!”
亭澜双眼噙着泪,上下牙关颤抖不已:“我的小程……他还在那里!”
“队长!人都往这边走了!”
“二队!二队呢!怎么还没从后门过来!”
特警的对讲机里传来呼叫声,他心下着急,使劲挣了一下,但亭澜拽着他的手捏的死紧,竟然让他一时之间挣脱不开。
几个特警往钱程那边支援了过去,特警转头看了一眼,冲亭澜点了点头道:“我们会把他安全带过来的。”他顿了顿,道:“放心,kaze特地嘱咐过我们的。”
第75章 误会解除(一)
kaze走的飞快,很难想象一个拄着拐杖的人能走到这样的速度。
她边走边在蓝牙耳机里面听谁汇报着什么,末了回了一句“好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亭澜还在里面呢?”kaze走到一扇门前,对着门口执勤的人问。
执勤的那人点了点头,侧身让过了路,打开门让kaze走了进去。
亭澜正双手捧着热茶坐在包厢里面的沙发上,他一见kaze走进来,便“蹭”的一声站起身子,焦急地跑到她身前,问道:“小程呢?”
“安全得很,那小子皮都没破。”kaze道,她抬眼看了看亭澜,道:“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他。”
亭澜身形顿了顿,这才迅速放下茶杯,跟在kaze的身后走了出去。
kaze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带着他走到了之前曾去到过的那个有着巨型水晶吊灯的歌舞厅里。
早些时候在歌舞厅里社交的大部分人已经不知道被疏散去了哪里,只留下了少部分人,正在被专员一个个地盘问。
亭澜隔着很远就看到站在专员身边的钱钱程和肖宇,他们正在协助排查,只见他俩都低着头,一边看着专员手上的纸质文件,一边嘴里说着什么。
尽管kaze已经说过钱程没有什么事,但直到亭澜亲眼确认后,他胸腔里悬着的一颗心才算安稳落了地,他长舒了一口气,随着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随之而来的则是难以掩饰的愤怒。
亭澜双眼紧紧盯着钱程的身影,下颚处的肌肉被他咬的一张一弛,他双手在身侧捏了捏,抬腿就要去找钱程算账。
却不想kaze一把拦下他,道:“你等等,我把小程叫过来。”
说完kaze就拄着拐走了过去,只见她拍了拍钱程的肩膀说了什么,钱程表情僵硬了一下,抬眼往亭澜这瞧了过来。
亭澜黑着一张脸,眼睛里愤怒与担忧交织,钱程只看了一眼,便心虚地移开了视线,老老实实跟在kaze的身后慢慢走了过来。
他走到亭澜的面前站定,亭澜的视线像是两道灼热的光,一错不错地锁在他的脸上,将钱程看的浑身不自在。
“亭叔叔。”钱程唤了一声。
亭澜像是被他这一声唤的回了魂,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抬起双手,猛地握住钱程的肩膀从上捏到下,又继续黑着脸,在钱程的胸口和肚子检查了一番,最后捏着钱程的肩膀,迫使钱程在自己身前转了个圈。
钱程本来想打断他说自己没出什么事,但他一看到亭澜那可怖的脸色,话到嘴边就被他咽了回去。
直到亭澜把他从头到尾好好看了一遍,这才抿了抿唇,抬眼看了看钱程的表情,寒声道:“现在酒醒了?”
钱程一愣,心口一下子像是被人猛打了一拳:“……我那时候也很清醒。”
“清醒的人会单枪匹马地冲到那种地方去?也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吗!”亭澜道。
钱程登时感觉喉咙堵堵的,一股子无力感再度充斥胸腔,他移开视线,咬着牙说:“看吧,你又来说我,你是不是又要说我做事幼稚,又要说……”
钱程还未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亭澜在他说话的时候突然抱住了他的腰。
亭澜手圈的那么紧,还带着明显的颤抖。
钱程整个人都僵住了,怀里的人将脸埋在自己的肩膀,几乎是一瞬,他肩膀的肌肤就感受到从亭澜脸上滴落的滚烫。
钱程当场就愣了。
“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担心你!”
亭澜哭了。
为他哭的。
哭的那么大声。
他的眼泪决堤一般落下,滚烫又湿润,一滴滴砸在钱程的心口上,砸的他心脏都要软成一滩水。
亭澜死死抱着钱程的背,他早已没有心情管什么形象不形象,眼泪鼻涕稀里糊涂就往钱程肩膀上面糊。
不因为别的,因为亭澜到现在都在后怕。
当他被牵引绳拽着往下落,当他的手再也没有劲攀着电梯的地板,当他只来得及看到钱程的背影,就被电梯给遮住……
那股子后怕像是一层逃不掉的梦魇,一下子将亭澜吞噬。
他在休息室里如坐针毡,整个人几乎被心里不断冒出来的可怕想法和猜测压的喘不过气。
他一直在窒息,直到现在,才能趴在钱程的肩膀上大声喘气。
“你是不是有病啊钱程!你是不是有病!”亭澜浑身打着颤,说一句就在钱程的背心打上一拳:“打不过不会跑啊!你干嘛留在那里那么久!你是想吓死我啊!”
钱程手足无措,一下子道歉也不是哄也不是,只好抱着亭澜的腰,沉声道:“亭叔叔,我、我没有想吓你,只是他们人手不够,我就想要不就跟着他们留下。”
“特警的事情关你什么事啊!你非要去逞英雄吗?啊?”
“我……我错了,亭叔叔。”
亭澜听罢,一把推开钱程,他双眼噙着泪,眉毛拧在一起,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哭的,双眼跟脸蛋都是红红的,像是只受惊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