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自己八辈子都没跟医学扯上关系,再说如今人都没了,她也就很快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耐着性子继续听隔壁掌柜扯犊子。
掌柜知道的事儿还真不少,又说赌场那边瞅着好像要闹出人命了,当时就脚底抹油开溜了。赌狗一家因为忙着请大夫,也没那工夫注意要账人的情况。再说了,人家也没碰你,就算真告到官衙门去,估计也不顶用。
反正要账的人是暂时隐遁了,赌狗自家人又闹起来了。
当爹的没了是一回事儿,但究竟是谁把他气死的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当娘的肯定要优先护着亲生儿子,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况且她儿子到如今还没娶妻生子呢,要是摊上了气死亲爹的名头,那将来还怎么娶媳妇儿?别说亲事要糟,只怕这辈子都要被毁了。
可当爷爷的,已经没了大儿子,肯定得护着大孙子。再说眼下的情况不是明摆着嘛?连掌柜的这个纯外人都能看出来,并不是赌狗气死了他爹。既然不是他干的,怎么可能让他担下这个恶名呢?
就这样,爷奶是坚定的护着赌狗大孙子,后娘肯定是护着亲儿子,但家里并不是只有这两派,还有其他几房呢!
不算已经分家的亲戚们,单说赌狗他们这一家子,除了赌狗所在的长房外,还有二房、三房和四房。也就是说,赌狗的爷奶一共生养了四个儿子,其实还有两个闺女,这里就暂时不算。
对于邹二叔等人来说,眼睁睁的看着亲哥惨死,亲爹娘却仍然护着倒霉侄子,再算上之前自家贴出去的钱财等等,他们已经绝望了。
但也正是因为太过于绝望,他们索性闹到了族里,请族长主持公道。
族长处理事情肯定没那么快,隔壁掌柜表示他会继续更新后续的,想要知道后续的,可以再蹲蹲。
安卉溜溜达达的走了。
没想到,当天下午铺子里就来了新客人,自我介绍说,他姓邹,是邹氏一族族长的大孙子。
得亏安父最近养出闲膘来了,很有兴致的问道:“就是那个赌……赌鬼的族人?”
“是的,我就是为了邹继嗣的事情来的。”他面色如常的道,仿佛完全不在意安父临时隐去的词。
“你是邹氏族长的大孙子?未来的族长?”
“准确的说,我已经是邹氏一族的现任族长了。我爷爷听闻族中惨事后一病不起,请了大夫开方抓药,但情况还是不太妙。他老人家已经八十四了,看来这个坎儿还是过不去了。”邹族长面色微沉,他们自家人那是千护万护的,没想到爷爷还是熬不过去。
安父略一挑眉:“我倒是没看出来你家近日会挂白,老爷子估计能熬过去。”
邹族长神情一滞,随即大喜过望:“当真?”
“反正暂时是这样的,但这个也不好说,近日……可能过一段日子又会有变数。”
“有希望就好,有希望就好!”邹族长连声叹着,随后面色一正,说起了正事。
他来安氏殡葬铺肯定不是为了赌狗他爹来的,说白了,族人又不是家人,早几十年就分家单过了,何必多这个事儿。他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为了小赌狗本人来的。
更确切的说,他想要把这个毒瘤解决掉!
好消息是,就算是重孝道的本朝,族长的权利依旧是大过于普通长辈的,哪怕小赌狗仍有亲爷爷护着,族长也可以越过他爷爷处置他。
邹氏一族的处理方式非常简单且粗暴,开祠堂除名。
还不是解决一人,而是将赌狗本人和他弟弟一并逐出家门。
“他爷爷能同意?”安父奇道。
“如果他不愿意,也可以选择跟他的孙子一起被除名。”邹族长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李氏也一样,若不同意,也可以跟儿子一起走。”
安父原本不知道李氏是谁,但略一思量,就明白是那个小赌狗的后娘了。
一旁的安卉忍不住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邹族长倒是好脾气,很快意识到了安卉想问什么,答道,“从此以后,他就跟我邹氏一族没有任何关系了,纵是他欠下万贯钱财,也不能来找我们要钱。”
“这么简单的吗?”安卉惊讶极了,“可要是这么简单,你们之前怎么不这么做?”
这回倒是不用邹族长解释了,安父抬手拍了拍闺女的狗头:“除名!你知道除名是什么意思吗?就算自家人犯了杀人的大罪,族里一般也不会除名的,死后还是会接回来送去祖坟埋了的。”
解答了闺女的疑惑后,安父也有自己的疑惑:“我不太明白,既然这事儿已经妥当了,为何邹族长还会来找我?”
邹族长面露难色,迟疑了片刻后才道:“我原是看着我祖父重病卧床,这才……”
安父一头黑线,心说您可真着急,不过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打了个哈哈就翻篇了。
然而,邹族长还是未曾离去,而是踟蹰着询问除名后还能否求到祖宗的庇佑。见安父不解,他又解释是邹五不放心被除名的大孙子。
“我们也不愿意把事情做绝了,这个名是必须除的,而且从今往后,但凡族中再出现烂赌鬼,一律开祠堂除名。但他爹刚过世,他爷爷的意思是如果有救还是想要救一把。所以我想问问,这事儿能成吗?若能成,族中倒是不会吝啬出几两银钱。”
邹族长一脸期待的看向安父,很显然就算已经除名了,他还是希望邹家那两兄弟好的。
但安父却摇了摇头:“跟是否除名无关,而是戒赌……我想不出来应该求什么庇佑。”
“那他弟弟呢?”
“求什么?劝他善良?”安父仍是要求,“求庇佑只能求实实在在的东西,哪怕是健康和寿数,至少是明确的。求戒赌?求善良?如果你们只是舍不得浪费这次机会,我倒是建议你们,可以让兄弟俩的爷爷去求阖家平安康健。”
“当爹的……去求儿子?”邹族长愣住了。
“有何不可?难道你们不觉得这一切的祸根都来自于他吗?谁家老人不疼爱孙子?但像这种往死里疼往死里惯的,又有几个?”
“安大师您有所不知,邹继嗣的亲生母亲在生下他之后不久就跑了。”
“一个年轻女子嫁了人生了孩子,结果又跑了?她是被拐来的?”
“当然不是。”邹族长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道出了实情。
听说邹继嗣的生母是被严重家暴打跑的,安父差点儿没被气傻了:“我刚才还觉得他爷爷要承担大部分的责任,现在知道说错了,他应该承担所有的责任!”
“为何?”
“连你都知道他母亲被毒打,一个家里的能不知道?那个时候谁能出手相救?谁有这个能力阻止他爹动手?”
“可这事儿不好管吧?”
“有什么不好管的?你儿子打媳妇,你管不了?律法都明确规定了,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你儿子打了媳妇,你就打你儿子!以暴制暴怎么了?官老爷都不管这档子事儿的,怕什么?眼睁睁的看着儿子打跑了媳妇,再看着孙子成了没娘的可怜孩子,然后儿子又娶了新媳妇生了别的孩子,这就心疼上了?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当老子的没好好管教儿子吗?”
邹族长不吭声了。
安父却没打算放过他:“你回去告诉那老头儿,眼下家里发生的一切悲剧,根本原因就在于他的放任!心疼他孙子打小没亲娘疼,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对吧?害了他孙子的人就是他自个儿!是他没好好管教儿子,是他害了两个孙子,也是他害了他的孙媳妇和曾孙女!”
“哦对了,那小赌狗还有好几个叔叔对吧?也就是说,那老头儿害了他所有的儿孙!别人是身在漩涡中没办法做出选择,他呢?他是不是还觉得错都在别人?他不会还怨恨上你了吧?”
看邹族长的表情,安父瞬间懂了。
敢情坏事都是别人做的,自己一点儿责任都没有是吧?
儿子打媳妇,那是儿子不对,甚至可能还会觉得是儿媳妇不对,你好端端的他打你干啥?儿媳妇熬不住打跑了,那是儿媳妇不对,怎么有那么狠心的娘,连刚出生的孩子都能丢得下手?大孙子变成了赌狗,那是赌场的错,二孙子下套害亲哥,那是爹娘没好好教……
甚至他还敢肯定,搞不好连小赌狗的后娘跟着也会出事,要不然那天小赌狗也不会父母宫里的日角月角全都晦暗无光了。
事实证明,安父确实猜对了。
就在此时此刻,小赌狗亲爹的棺木还放在灵堂上呢,他爷爷就敲着拐杖,怒气冲冲的表示要替子休妻。
第158章
后续的事情就是隔壁掌柜告知的了。
不过, 安父却没能听到第一手的消息,在雨季彻底结束后, 他又忙活了起来, 甚至因为雨季破财的人多了,就算原本没那份心思的,也开始盘算着怎么快速的挽回损失。如此这般, 安父的档期直接排到了两个月后。
本来还可能排得更久的,不过安父坚定的拒绝了,他可不想穿越到了古代还要过劳死。
安卉觉得这话相当得有道理,从善如流的帮他拒绝了诸多的单子。当然,这还是仅仅指普通的单子, 假如对方是老熟人, 譬如钱大富的老朋友或者铁脑壳县太爷以及府城的大老爷等等大人物,那自然是另当别论了。还有一个办法, 就是给得太多。
总之,雨季一过, 安父就开始了外出奔波的苦日子了。
而小赌狗他们家最终还是没来求庇佑,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安父泼了冷水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反正最后就没了动静。
没动静就是好消息,起码邹族长的老祖父还活着,因为他最初来安氏殡葬铺就是为了他的老祖父。
至于小赌狗那一家子……
情况自然是不妙的。
这倒也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 家里都出了一个赌狗了, 还是家人数次帮着擦屁股平账后,仍然几次三番复赌的情况,能过得好才有鬼了。
最初, 是小赌狗的亲爹被气死了,尽管很难确定谁才是罪魁祸首, 但反正就是他那俩亲儿子,又不可能是其他人的。当儿子的气死了亲爹,这在本朝属于重罪。万幸的是,本朝的律法其实还是相对比较人性化的,也就是通常人们所说的“民不告官不究”。邹氏一族的族长插手了此事,不告官的前提是,将小赌狗兄弟二人都逐出家门。
小赌狗的亲爷爷自然是不愿意的,早先他是想两个孙子都保住的,后来发现不可能,也想保住大孙子。可问题是,就算气死亲爹的人不是小赌狗,那么整个事儿的起因也还是他。
反正赌狗本人绝不可能是无辜的。
在族里的坚持下,那两人都被逐出了家门。
这就又引发了新一轮的问题。
邹五,也就是小赌狗邹继嗣的爷爷,一生共养育了四子两女。已出嫁多年的两个女儿暂且放在一旁不论,单说四个儿子好了,长子也就是小赌狗的亲爹已经死了,但他还剩下三个儿子。依着本朝极为重视孝道的传统,就算邹五本身有着诸多的问题,他的三个儿子仍要尽心尽力的为他养老送终。
但他家长房怎么办?
小赌狗的亲爹死了,他和弟弟二人都被逐出了家门,还是那种彻底从族谱上除名的操作。哪怕房里还有小赌狗的后娘和后娘所出的两个闺女,那显然也没什么用。
这跟生不出儿子的情况还不同,假如仅仅是没有儿子,既可以从兄弟房里过继,也可以让女儿招赘,反正办法总归是有的。可他们这一房最大的问题,是小赌狗的亲爹死了。
当爹的死了,唯二的两个儿子被除名了,剩下母女三人怎么过日子?
两个闺女长大后还能嫁出去,当娘的呢?男人和儿子都没了,两个闺女年岁又都还小,这跟天塌了也没啥区别了。最可怕的是,她还没有靠谱的娘家。
哦不,没有最可怕,只有更可怕。
别忘了,邹家还有邹五这个霸道的老头儿。
……
“替子休妻啊!这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咱们这儿起码得有几十年没出现过这么离谱的事情了。你说说看,要是二十来岁的媳妇儿,休了也就休了,大不了再嫁呗。可那媳妇儿都多大了?”
“多大了?”安卉格外捧场的问道。
隔壁掌柜顿时卡壳了,他哪儿知道那媳妇都大了?搞不好,他连他自个儿的媳妇今年多大了都不知道。
“她是赌狗一岁的时候嫁到邹家去的,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两个闺女。她亲生的儿子都二十岁了!你说她多大了?”
安卉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她觉得应该也没多大,毕竟这年头的人普遍早婚。只要是十几岁嫁人的,不管怎么算,今年都不会超过四十岁的。
那才三十多呢,不得是个年轻人呢?
可显然,除了安卉之外,谁也不会这么想的。
在他们看来,二十几岁的媳妇若是被休了,还是能再嫁的。大概率不可能嫁得比前头那个好,但只要把要求放得略低一些,总归后半生还是有指望的。
可眼瞅着快四十岁的妇道人家……
听说了这个事儿的人们,无一不说邹五这个老头儿心肠歹毒。
安卉的感触不深说白了还是因为穿越至今,她就没有吃过生活的苦。不过,就算这样也不妨碍她跟着别人一起骂邹五。自打听过她爹评价邹五后,安卉坚定的认为,邹家上下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邹五。
其实,小赌狗的后娘真没做错什么事儿,如果是大户人家,兴许还会发生继室填房故意碰上前头孩子的情况。但邹家真不是什么大户,他们就是个寻常人家,而且就邹家那个行事作风,搞不好小赌狗的后娘在家里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