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见到了桥下的惨状,有侍卫小声嘀咕:“那些人是盗墓贼吗?”
不知其他人怎么想,但扶引的心陡然提了起来,下面的尸骨所穿戴的衣物头盔,均是焉弥军中几十年前的样式。
他们不是盗墓贼也不是误入此地的百姓,他们是焉弥士兵。
每一次地宫开启,都是为了送入国王的棺椁。
上一任焉弥国王,也就是处邪归仁的父王,他在死前特意下旨,要求不葬入王陵,而是和王后一起同埋在王都郊外的陵寝中。
如此说来,上一次开启地宫,就应该是几十年前,再前任的国王去世后发生的事了。
那是处邪归仁的父王还只是王子,前国王的棺椁是由当时的将军护送入陵,那么桥下死的那些人,就应该是那时作为随从进入地宫的士兵。
石桥虽不宽,却平直又短,而下方的尸骨少说也有几十具,这些人难道都是失足掉落么?
扶引放缓了脚步,渐渐拉开了和处邪朱闻的距离。
前方的山壁严丝合缝、平直上下,整面岩壁不见半点缝隙,甚至连凸起的地方都没有,一看就知不是天然形成。
正当扶引一边提防着处邪朱闻,一边猜测前方会有什么机关时,处邪朱闻忽然停下了脚步。
走在他前面的几个侍卫毫无所察,还在继续往前走,处邪朱闻给了副侍卫官一个眼神,对方心领神会,当即抽刀而出,砍向了离他最近的侍卫。
侍卫中刀后痛叫一声,正欲回身,却被副侍卫官一脚踹上后背,身形猛地一晃,从桥边重重跌落。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侍卫被桥下的尖刺贯穿,只徒劳地挣扎了几下,就断了气。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众人呆滞愣神之际,只见面前的山壁忽然开始隐隐地震动,碎石块从岩壁上方纷纷滚落,石块裹挟着尘土铺天盖地掉下来。
众人纷纷后退,扶引倒退数步,抬手挡灰,同时视线看向下方的地面。
如他所料,在那侍卫摔落后,遍布尖刺的地面发生了非常不明显的下沉,倘若不是扶引眼尖,只怕难以发现。
那瞬间,扶引想通了关窍所在!
面前的山壁其实是一道石门,而石桥下方的地面就是开启石门的机关。
机关需要重量才能启动,而之前那些死去的侍卫,就是加在机关上的重物。
此前的每一任新国王都是这样做的。
在开启这道石门前,把除了亲信外的所有侍卫都从桥上推下。
这样,不仅能用他们的身体重量打开石门,还能让这些人知道地宫路线的人,全都死在王陵里。
大门的震动尚未平息,扶引连连后退数步,从桥上退了下去,他一手摸到腰间的弯刀,随时准备应对攻击。
走在处邪朱闻前面的几个侍卫,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副侍卫官手起刀落,接连五六人被他以同样的方式踢下桥,惨叫声此起彼伏,尖刺阵的下移逐渐明显,石门的震颤也越来越剧烈。
但始终,面前的山壁都保持着合拢的状态,连一条缝都没有露出来。
五六人的重量显然不够,副侍卫官用眼神请示处邪朱闻,处邪朱闻短促地一点头,他便提起带血的刀,向身后的其他侍卫扑来。
此刻还活着的侍卫尚有十几人,面对来势汹汹的长官和罔顾人命的摄政王,不知有谁喊了一句:“杀了处邪朱闻!我们就能活着离开了!”
变局就此而生。
这群人的反抗也许还算不上“哗变”,但足以让处邪朱闻陷入苦战了。
几名侍卫齐齐抽刀,砍向向他们冲过来的副侍卫官,以及站在他身后永远八风不动的摄政王。
激战一触即发,处邪朱闻一脚踹飞最先冲到他面前的侍卫,那人大喊一声,从桥边坠落。
处邪朱闻拔刀而出,和副侍卫官一起杀向背叛了他的侍卫。
刀光血影四起,老宰相提心吊胆地躲在后方,不断提醒处邪朱闻小心。
扶引站在桥头,拿着刀乱挥,看似是在奋力迎敌,实则离最近的侍卫都还保持着好几步远的距离,一个人都没伤到。
如果处邪朱闻能死在这里,是不是就可以天下太平了?
假装挥刀乱砍之际,扶引在心中默默祈祷,老天爷啊,哪怕你掉个石头下来把他砸死都行啊!
死在乱石之下,也许并不是上天为处邪朱闻安排的终局。
尽管侍卫人数众多,但在摄政王精湛狠戾的刀法之下,他们逐渐显示出颓势。
其中,已有好几人被处邪朱闻和副侍卫官重伤后推下石桥,尖刺阵往下沉了数寸,山壁的震动声轰然作响。
扶引余光一瞟,只见平滑的岩壁中央已经出现了一条窄窄的缝隙——石门快要打开了。
见状,有侍卫偷偷绕到处邪朱闻侧后,想要趁乱偷袭。
处邪朱闻身前至少有五六人在围攻他,即便他注意到身侧有寒光一闪,可已经没有机会全身而退。
他脚下一用力,架住前方的侍卫一齐压在他弯刀上的刀刃,压低后肩对准偷袭者的刀锋,这样即使他被刀刺中,也不足以致命。
“大人小心!”
就在处邪朱闻准备迎接疼痛的那一刻,忽然有一道身影从后方猛地扑过来。
只听“噗嗤”一声,老宰相的心口被偷袭侍卫的刀尖贯穿,一口鲜血从他口中涌出,尽数喷到了伤他的人身上。
处邪朱闻瞳孔骤然一缩,手上陡然加力一抬,掀翻了面前众侍卫的刀,转身想要接住老宰相。
老宰相却没有倒下,他死死钳住眼前侍卫的手臂,含着血对处邪朱闻留下一句话:“大人……老臣就侍奉您到这里了!”
他箍着那侍卫的胳膊,猛然往前发力,带着对方一同从桥边跳下。
随着人体被扎穿的声音传来,尖刺阵再度往下一沉,石门发出隆隆的声响,中间的缝隙越裂越开,逐渐显出了一条半人宽的通路。
一缕灼热的风迅速从门后刮来,带着扑面而来的硫磺的气息。
回过神来的处邪朱闻一连数刀,解决掉方才压制住他的那几名侍卫。
这几人依次被从桥上杀落后,石门的缝隙却没有继续打开的迹象。
此时还能站在桥上的人,除了他和受了伤的副侍卫官,就只剩下扶引,以及其余几个刚才没敢奋起反抗摄政王的胆小侍卫。
副侍卫官杀敌勇猛,因此受了不轻的伤,胸腹处都有血迹从衣服下渗出来。
“大人……”他喘着气问处邪朱闻:“现在属下该如何行事……?”
处邪朱闻冷漠地看着他,冰冷的声线低沉响起:“不必再行事,因为你已经没有用了。”
副侍卫官脸色大变,而处邪朱闻一脚踹在他胸口,把他从桥上踹了下去。
副侍卫官的死,换来了机关的完全开启。
就在他落入尖刺阵的瞬间,感受到重量的地面终于沉到了最底,而方才纹丝不动的石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向两侧轰然洞开。
“到地方了。”
处邪朱闻一甩刀身上的血,径直向大开的石门走去。
缓过劲来的侍卫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三三两两彼此搀扶着,也跟在他身后往前走。
扶引似乎想用刀尖在石桥的围栏上刻点什么,看了眼四周,又觉得好像没有必要了,便收了刀,往前跑了几步,紧跟着处邪朱闻而去。
“大人,等等属下!”
在穿过石门之前,扶引终于追上了他。
处邪朱闻听到他的声音,回头看向了他。
几个侍卫吓得立刻停住脚步,生怕处邪朱闻再一次大开杀戒。
扶引也停在原地,卑躬屈膝地佝偻着肩膀,点头哈腰地问:“大人,有什么吩咐?”
处邪朱闻冷冷瞥他一眼:“你,就不用进去了。”
扶引浑身一震,抬头望向了他。
第140章 那祭坛下方,是万年不灭的炎山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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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迟和杜昙昼不再需要夜不收的记号作为路标了,墓道中的血腥味足以作为指示方向的标记。
循着浓重得渐渐无法忍受的血腥气味,二人来到了那座不久前才发生过叛变与厮杀的石桥,也找到了血味的源头。
石桥下,尖刺阵中,鲜血在尸体周围成滩凝结,浓郁的血腥气就是从这里,被热气带进了远处的墓道。
杜昙昼在尸体中着急地寻找了一番,没有见到扶引,才略略松了口气。
“那是……老宰相?”莫迟拧着眉头:“连他都被处邪朱闻杀了?”
尸身下方,杜昙昼见到了许多白骨。
“那些死去多年的人,似乎不是工匠,他们的骨头旁边还有兵刃和头盔。”
莫迟的视线笔直地看向前方,顺着他的目光,杜昙昼终于将注意力放到了石桥之后。
桥对岸,两扇石门朝左右洞开,而正前方,一座恢弘空旷的大殿,正静静等待着他们。
灼热的风裹挟着硫磺的味道从大殿深处刮来,和天顶壁画上一模一样的鸟首巨像出现在最尽头的墙壁上。
大殿正中,圆形的祭坛蒸腾着热浪喷薄而出,不用走近细看也猜得到,在那祭坛下方,是万年不灭的炎山之火。
莫迟:“这里,就是地宫大殿了。”
“小心些。”杜昙昼压低声音:“尚未见到处邪朱闻,当中必然有诈。”
两人缓缓抽刀,走过石桥,悄无声息地穿过了石门。
地宫大殿的全貌徐徐在面前展开,大殿进深至少有二十余丈,穹顶与地面的距离只会比进深更高。
大殿两侧均由通天石柱作为支撑,石柱之下,在两边的石墙上,建有一圈二层回廊。
殿中央,是散发着灼热气息的圆形祭坛,祭坛再后,最远处的石壁上,是鸟首石像。
石像极大,尖锐的鸟喙上方,是一双通红的硕大鸟眼,眼珠应当是由无数颗红宝石拼凑而成,在周遭长明灯摇晃的灯辉中,闪着诡异的红光。
如此炽热的热风席卷下,整座大殿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阴森之感,就像处邪朱闻一样。
但莫迟和杜昙昼最先看见的,却不是鸟首,而是被吊在祭坛上方的那个男人。
“扶引?!”杜昙昼马上认出了他,立刻对莫迟道:“那个被吊起来的人就是扶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