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童在天空中烦躁地跺脚,毅然决然地转头道:“韩师弟,我们走!”
他手中捏了法诀,湖水中修士尸体浑身一震,齐齐发出咆哮,疯狂地向着修士们涌去。
妖、魔修士下方,莫离十指一拉一扯,巨大的天工偃甲便伫立在水面。
他的面容有些苍白,神色却还与往常一样从容,没有理会遁远的诸多魔修,反而对着旁边人唤道:“小师弟!”
柳无霜甩了甩护甲上的妖血,眼睛眯起,看向天空中的金色光芒。
这个气机... ...与师父一模一样。
... ...
界石之中,雷云涌动。
无数长蛇般的九天雷霆轰然而至,向着云崖上人劈去!
血液从手上一滴一滴地流下,云崖上人的手腕微微颤抖,几乎已经握不稳御极剑。
厉释天的天元一剑,斩中了他的右臂,更为严重的是,天元剑的星光进入到体内,已是毁了这具躯体的部分道基!
雷电不断在他身上游走,云崖上人叹了一口气,感受到神魂被不断侵蚀的痛苦。
他看着已经破界而出的承天命,喃喃道:“我已经为你做到如此地步。就是这般,你也不愿选择我吗?”
话毕,云崖上人又恢复了往日神情,负手而立,面容淡淡。
他的道心之坚,即使身处绝境,也不会为此动摇。
“若是以这等修为去面见乾坤道祖,未免有些太过失礼了。”
云崖在神州受天道威压万年,化神三重修为,早已消磨殆尽。
如果他现在去与叶怀瑾斗过一场,必然败亡于她手。
可此时束缚已开,他还有一个机会,将陆子凡的身躯,一举推上化神三重!
... ...
天枢大殿内,昆仑掌门明崇礼正在与玉虚刘真人、天机阁施真人清谈。
他们下方,还坐着与昆仑同气连枝的几家宗门宗主与元婴长老。
刘真人迟疑道:“天道束缚已经消失... ...也不知是何等伟力,能达到如此地步?”
“如此也好,”施真人冷笑道,“我各家元婴长老众多,待到他们突破化神,便能一举讨伐乾坤门!”
乾坤门的异军突起,让不少宗门都感到了威胁。
尤其是天枢会议之后,乾坤门甚至有一举越过昆仑之势,这让他们不得不开始防备。
刘真人发问道:“是不是有些太过急切了?乾坤门现在也不过是有两名元婴,数名金丹修士而已。”
“诸位真人别忘了,”明崇礼淡淡道,“万年以前,我们各宗对乾坤门做了什么,才有今日昌盛局面。”
“养虎为患,在幼时就将其杀灭,才是正道。”
刘真人听到明崇礼毫不避讳地言及自家宗门秘辛,也是玉容微变,点首道:“明掌门说得是。”
一语言毕,殿内诸人忽然感觉视野一暗,耳中闻得重物坠地之声。
施真人猛然站起,只见天枢殿内窗户纷纷关闭,就连原先的出口,也降下道道石门。
血红色的大阵从地面亮起,照亮诸人有些惊惶的面容。
刘真人一掐法诀,当即想凌云而去,然而却骇然发现,自己的法术根本没有作用!
不仅如此,就连她身上的元婴法力,也在莫名不断流逝,仿佛流到了脚下的这座大阵之中。
一息过去,就已经有元婴长老支撑不住,浑身精血被大阵汲取,身躯化作一具枯骨。
施真人回首,惊怒道:“明掌门,你这是在做什么!”
明崇礼平静地坐在阵中,面容也同其他修士一样,飞速干瘪下去。
乾坤门... ...终究还是把上人逼到了这个地步。
他一扫拂尘,对着殿下淡然一笑:
“诸位道友,为了昆仑道统延续,牺牲于此,也是一种荣耀!”
... ...
十余名元婴修士的法力滋养之下,云崖身上被天元剑斩出的伤口已经渐渐愈合。
他身上的灵力喧嚣,扰动风云,就连不断轰鸣的九天劫雷也奈何不得。
云崖上人手持御极剑,眸光一凝,向着远处方向打了个稽首,道:“乾坤道祖。”
叶怀瑾向前踏出一步,就走过了百里距离,身旁漂浮着一柄青铜巨剑,不时划过一道流光,发出亲昵的鸣啸。
她心念微微一转,便知晓了此界内都发生了何事。
叶怀瑾一挥袖袍,一道清气飞出,将方外界内的厉释天与其余人等送了出去,在下方安稳渡劫。
所有布置都已做好,她才微微点首道:“云崖上人。”
叶怀瑾向着对面望去,看出云崖此时修为,即使两人敌对,也忍不住赞了一声:“天道束缚一开,你便突破至化神三重境,不愧为万年以前的昆仑大弟子。”
“凭我自己,也做不到如此地步。”云崖摇了摇头,叹道,“一入这具躯壳,才知万年苦修,与气运之子相比,不过是弹指间就能做到之事。”
若是他本体在此,汲取这么多浩瀚法力,最高也不过能推演到化神二重而已。
“然而此时占据躯体的是你,而不是陆子凡。”
叶怀瑾眉头微挑,淡淡道:“可见即使身为气运之子,也敌不过万年的苦修筹谋。”
听到此言,云崖微微一怔,他失笑道:“道祖真人,你我的大道不同,不必再徒费唇舌。”
叶怀瑾点了点头:“看来只有你我二人分出生死,才能了结这番因果。”
云崖的道真的是错的吗?
在她看来,大道万千,没有对错之分。
可在修行之前,必先护持本心,本心若失了,终究走不到正道当中。
云崖神色凝重,手中接连打出几个法诀,肃容言道:“道祖真人,失礼了!”
他身体一抖,把周身所有法力都注入到手中剑中。
御极剑铮地发出一声鸣啸,化作百千道锋利剑芒,在空中倏尔散开,而又齐齐聚拢,向着叶怀瑾的身上杀来!
御极剑乃人皇之剑,所化的每道剑芒当中,都蕴含人道气运。
就算是化神修士,也终究是“人”,此剑之下,可破人间一切法门!
昔年他还是昆仑大弟子时,见过乾坤道祖的一道法术,仅仅那一道,举世之间,都难得敌手。
现在叶怀瑾还未真正成为乾坤道祖,这一剑,也是他唯一机会!
随着剑光汹涌而去,云崖一个纵身,将神魂附在其上,杀意与澄净交叠,他的心中,竟然多了一丝人剑合一明悟。
他所求的,是从轮回转世中解脱!
他所悟的,是那无边的长生大道!
不管利用了多少人,不管结了多少恶果,他都不在乎。
乱我心者,误我途者,自当一剑而杀之!
这就是... ...云崖的道!
叶怀瑾看着眼前汹涌的剑芒,把手按在承天命的剑柄。
承天命微微一震,异兽刻纹至下而上,不断亮起,仿佛参商星辰。
这柄天命之剑,直至今日,才算真正地活了起来。
“虽然你叫承天命,可我做的,却都是违天之举。”她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还好,总算是做到了。”
叶怀瑾举起青铜巨剑,手腕一转,青锋之上,映照了半张淡然的面庞。
已身奉道,轮回万载,只求为天地苍生开得一线。
也许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下一瞬,一声剑鸣清音响彻神州,一道通天剑芒飞于天穹,光芒大耀。
那剑光遥遥而起,仿佛贯穿了过去、现在、与未来,与御极剑迎面撞在一处!
霎时间,日月为之变色,四海之水奔涌翻卷,扬起百尺大潮。
大地不断震颤,昆仑山脉发出一声哀鸣,无数土石倾颓,那曾经接天的山峰,竟然被一剑斩开!
昆仑、玉虚的弟子们纷纷逃散,有幸运者得以出逃,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只得张大嘴巴,遥望天空。
极天之上,乌云已被剑气搅散,露出朗朗的晴空。
叶怀瑾放下承天命,向着对面望去。
云崖伫立在不远处,他垂首凝视自己的剑,嘴角缓缓流出一缕鲜血。
御极剑的剑身,已然崩裂了一角。
“三剑,”他缓缓道,“这个身躯,足以抵得住承天命的三剑。”
“没错,”叶怀瑾道,“若你所愿,我也可以出得另外的两剑。”
云崖微微地叹出一口气,他向下望去,看到昆仑山上宫观崩坏,弟子死伤无数,奔走哭嚎的景象,忍不住闭起双目。
此情此景,与昔日的乾坤门,又何其相似!
“罢了,罢了。”
云崖摇了摇头,怅然一笑:“因果轮回,这是我应得的。”
“我若一去,昆仑的道统便从此断绝。”云崖道,“只是不知道祖能否放过我这徒儿?他本心思平直,能有今日,也均是因为我之缘故。”
“子凡识海受损,以后怕是再无机会求道。我已消除了他的所有记忆,只求他可以做一名凡人。”
叶怀瑾看向陆子凡,微微颔首道:“你我之间的因果了结,又何须牵连旁人。”
云崖恭恭敬敬地打了个稽首,躬身一礼道:“多谢乾坤道祖。”
他回首望向昆仑山,悠悠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