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姜一睁眼,便是两双紧紧看着她的眼睛。
她愣了一会儿,先与李媪对上片刻,接着便挪着看裴镇。
他一直在看她,神情之中难掩紧绷。
越姜轻轻的眨了眨眼睛。
裴镇把她手腕捏紧,“醒了?”
这一声听着有些干哑。
因为此时他浑身上下都绷的太紧了,紧的他连说话的声音也都是绷着的。
他的目光挪也不挪,只盯着她,“身上还疼不疼?”
越姜眼睛又轻轻眨了眨。
她看着他眼中的紧绷,还有此时一错不错盯着她的眼神,心里慢慢发软,是吓着他了?
他难道还信了那拙劣借口?
“我没有手腕疼的毛病的,你没听出李媪的话外音?”越姜望着他,柔柔说着。
说完,她还看了李媪一眼,示意她把后来的事和她说说。
李媪看出了娘娘意思,便一五一十把情形说来,从她跑出院子,一直到随天子回来。
说完,看着她眼中略有忧心,“奴跟着陛下回来后,便见您躺在榻上,喊了几声也不醒。”
“娘娘,可是您身上还有其他不适?”怎的忽然就晕了,李媪怕娘娘是真病了。
越姜听完她的话,明白裴镇此时脸色不好看的根源了。
他回来时,未必信了李媪说得那个借口,但后来喊了她两声她没醒,让他想到了不好的事,是以刚刚睁眼时他的目中才那样的沉。
越姜眨眼看了看裴镇,轻轻冲他摇头,“我没事,身上没有任何不适。”
而之所以会睡……
越姜想到李媪走后的事。
她想,他会在看她睡着后误会她病了,或许也和她此时的脸色有些相关。
那时李媪走后,心中实在被这庞府的人弄得不痛快,就歇一夜,他弄出这许多的名堂来。
等会儿裴镇就算回来了,她一时半会儿心中也舒爽不了,平白被那姓庞的惹糟了一天的心情。
于是,她干脆把脸色涂的白了些,也好叫裴镇知道,她是真的气着了!
怎么也要让姓庞的一样不痛快了才行。
而那时,为了显得逼真些,她没用那些胭脂水粉涂脸,而是选了上回在虎踞关中,裴镇从尹碣手里拿来的两瓶膏药,那东西她已经用过几回,没伤涂着也极好。
且也是涂过几回才发现,把它抹多些,能呈现一种自然中带着虚弱的白。她便净了脸,细细把膏药抹匀了,抹匀后她还仔细对着铜镜看了看,见镜中的人一颦一笑都透着股苍白意味,这才满意。
之后她便躺在床上等李媪把裴镇叫回来。
便是装模作样,也要在他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装个全,如此他才知她心情。
她侧躺着等他回来。
但等着等着,原本一点不乏的她,竟然慢慢觉得心神极安,眼睛一合,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好,她什么动静也没听见,还是后来手腕又被人扯了扯的时候,才慢慢回神,醒来。
而一醒,便是两人一个紧皱,一个忧心的脸。
越姜眼睛望着裴镇,到没想到真让他吓着了,她也不知道这一觉为什么睡得如此死。
她没想把他吓成这样的。
她轻声再次开口,安他的心,“我真没有不适,你别担心,脸上发白是我用膏药涂的。”
但裴镇眼睛里还是沉着,凝着她不太信。
刚刚她喊不醒的样子,可不像是装的。
眉心深深一皱,“真的?”
越姜:“嗯,自然是真。”
裴镇依旧拧着眉。
忽然,伸手抹一下她的脸,嫩嫩的,滑滑的,摸不出膏药痕迹,但她也确实没必要骗他。
“涂的什么膏药?”他印象中没有能让脸色白成这样的膏药。
“上回你从尹碣那拿来的。”
裴镇下意识还要皱眉。
但,忽而想到那东西的疗效,他又是一顿。
他不知道它会不会让人脸色变成病中的苍白,但他知道那东西有镇痛安神的效果,而且效果还很不错。
也是知道她肯定能用的着,那时才狮子大开口朝尹碣要了两瓶。
裴镇看着越姜,好像知道为什么她刚刚睡得那样沉了。
他看了看她的脸,沉着声音问:“涂了多少?”
越姜也说不清多少,想了想,“抹了两回。”
她也没抹太多,达到有三分病气的效果时,就没再抹了。
裴镇眼中再次沉凝,只两回,他还以为她是把一罐都给用了。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能确定了,她确实身体无恙。之后等尹碣再来诊一遍,应该就能确定是完全无事了。
裴镇脸色松了些,但,也没完全松。
他面无表情瞥一眼越姜,她倒是害得他白担心一场。
越姜观他脸色,便知他是想要算账了。
她眨眼静静看了看他。
而他,就只这么沉脸凝着她,也不说话,也不做什么动作。
之后,尹碣和马岩庆过来,他道过一句进来后,仍是再也不开口,只目光盯她,眼睛湛黑。
越姜心知是自己理亏,沉默和他这样对望一会儿后,手指动了动,拽住他的衣袖。
裴镇眯了眯眼睛。
越姜小幅度扯一下。
裴镇神情好了些,淡淡看她一眼,命尹碣上前来,先给她诊脉。
尹碣仔细诊过。
诊完,心中纳罕,看着没什么事啊?
裴镇:“如何?”
尹碣如实摇头,“娘娘脉像无恙。”
裴镇颔首,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尹碣也就往下退。
退下时,心底想,他这一趟倒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好在皇后没事,那便是好事,可不想天子又如年初一般脸色一沉就是几日。
裴镇在尹碣走后,把其他人也都摒退,屋里只余他和越姜。
他掀起眼皮看一眼越姜,又变得不言不语。
越姜心知他是还要她再服软呢。
越姜忽然觉得这回自己挺亏,本来是自己不痛快该他回来哄着她才是,如今倒是还得先让他解了一重气。
而那位庞大人,还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心梗呢。
她扯一把他的衣袖,起来坐在他跟前,嘟囔:“今晚我真是亏死。”
裴镇眼神动了一下,垂目淡淡看她,她还亏?
越姜继续,声音还壮了些,“平白让我受了一晚上的气。”
裴镇眉头皱一下。
越姜往他这边再来一些,抬眸对着他的眼睛,将心里之前的不快一股脑全说出来,“你道我为何要弄这一出拙劣的谁都能一眼戳穿的借口?可不就是想让这府里的庞大人心里堵一回吗?”
“我院子里全是他弄过来的女子,还在前院让你赏舞,恨不得是把这些人一字排开了,让你今日挑一个好入了床闱,他跟苍蝇一样烦的要死。”她没好气的道。
裴镇看着她的不满,微微眯了下眼睛,“且不会和我直说?倒把我吓一回。”
说完,脸上的淡色倒是已经退去,拉了她到怀中来,手掌在她背上不轻不重惩罚一把。
越姜伸手搂上他一半腰,挨着他肩仰脸看他,“没想吓你。谁知那膏药效果如此好,直接把我带睡过去。”
“更何况,直说了你就算回来一趟,那姓庞的也不知你是因何回来,还如何呕着他?”
裴镇:“便如此恼他?”
越姜嘴巴撇一下,“换作是把那日端城中的男子叫来院中侍候,你恼也不恼?”
裴镇啧一声,再次在她背上拍一把,“竟还提他。”
越姜:“没想提。”
裴镇低叱。
越姜不满他这一声叱,还横他一眼,把矛头指向他,“你也是,这回怎挑了这么个人的家里住着?”
裴镇挑眉,还怪上他了?
他面不改色,声音里稳泰,“我怎知庞烈会做如此举动?而且,他这里是今晚最合适夜寝的地方,当时不作多想,也就过来了。”
越姜心想合适个鬼,换个别处,她也不至于一晚上的心里不痛快。
看他一眼,不与他说话了。
裴镇笑笑。
不止只是嘴上笑笑,他心情也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