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雪意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睡容。
他攥着他的手,指腹摩挲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想质问他,你凭什么忘记?凭什么你说忘就能忘?明明是你强求来的,可是你却忘记了。
邵云重,你真是一如既往的可恶。如果你再不想起来,我会走得远远的。他在心里这样说。
所以他不想告诉他,他要他自己想起来,想不起来就算了。
可是看到他因为努力想要记起来而头疼,又觉得自己做错了。
何必欺负一个生病的人?
是他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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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可惜了,这么好的弟弟,怎么不在一个户口本?
后来:幸亏没在一个户口本!
第94章 一辈子
邵云重醒来已是半夜。
他睁开眼睛,侧头,裴雪意闭着眼睛趴在床前,乌黑的眼睫像一把小扇子,枕着一边胳膊,另一只手臂放松地搭在被子上舒展着。
他恍然间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无数个黄昏或者夜晚,他也曾这样在床前守着一个人,等着谁醒来。
裴雪意的皮肤很白,他能看见那薄薄的皮肤底下淡青色的血管,像深蓝色海底漂浮的海藻,又像白纸上枯寂的山水,无端给人一种十分伶仃、脆弱的感觉。
邵云重有点心疼,想把他抱到床上,奈何自己的腿根本不能独立下床,就连给他盖上一条毯子都不能。
他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指戳了戳裴雪意的手背,或许是太累了,裴雪意没醒,只是手指蜷缩一下,手掌微微挪动了地方。
这一挪动,正好手腕反转,露出手腕内侧狰狞的伤痕。
邵云重心脏抽搐了一下,这是割腕留下的疤痕,弟弟寻过短见?
难怪这些日子,阿季始终把手臂包裹得严严实实,就连帮他洗澡都不会把袖子挽起来,是怕自己看到吗?
邵云重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那道伤痕,一点也不敢用力,像是害怕那个口子还会流血、还会疼一样。
就在这时,裴雪意醒了。
邵云重想收回手已经来不及。
他本来不想询问这道伤痕是怎么来的,阿季既然不愿意露出来,那就是不想提。可如今这道伤痕就在自己眼前,就在自己指腹底下,他怎么可能不管不问?
“这是怎么弄的?”邵云重问。
裴雪意趴着没动,依旧保持着趴在床前的姿势,但缩回了手,“自己割的。”
“为什么?”邵云重看他淡淡的表情,像是谈论别人的事,不由地更加心疼,“为什么想不开?因为什么事?”
裴雪意没说话,抬起眼帘看着面前的人,邵云重出事故后瘦了很多,骨相越加突出,眉心蹙着,眼窝有点深,依旧俊美英挺,此刻是忧伤又心疼的表情。
很长的沉默之后,他垂下眼睛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都过去了。”
其实,他已经不记得当初自己心里在想什么,自杀的人不都是这样吗?那一刻的决绝战胜了理智的自我。
这样的回答,只能让邵云重猜测,是不是因为感情呢?阿季这样的人,哪里都完美,还能因为什么受挫、受伤呢?难道是遇见了不好好珍惜他的人,所以才会想不开?弟弟为了那个人割腕。
邵云重伸出手,摸了摸弟弟的头,“有人欺负你?让你伤心了是不是?那我呢?我在哪里?我都不管你吗?”
他虽然失忆了,但一个人的性格不会变。虽然阿季说,他们两个人小时候经常打架,长大后关系可能并不热乎。但是看阿季如今照顾自己,可以猜到两人的关系也并不像阿季说得那么差。
他了解自己,即便两人的关系真的一般,他也不会放任外人那么欺负自己的家人。所以他疑惑,难道自己都不管不问吗?
裴雪意说:“别问了,等你以后恢复记忆就知道了。”
这就是不想说的意思,邵云重立刻意识到他问太多了,那是阿季不愿意提及的过往,不说就不说吧。
他决心以后好好保护弟弟,再也不让他受到伤害,却不知道以前伤害弟弟的人就是自己。
邵云重的记忆恢复看上去遥遥无期。
他身上许多伤都已经痊愈,除了右腿还在艰难复健,现在仍需要拐杖,但缺失的记忆仍是空白一片,没有恢复的迹象。
医生给他做了很多脑部检查,暂未发现什么病理方面的原因。
在医学上,确实有很多人在脑补创伤后出现暂时性失忆,但都是部分记忆的缺失,像他这样全面遗忘、连自己是谁都忘记的病例并不多。
脑科医生建议,既然未发现脑部组织、器官的病变,不如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因为病人出事故之前的情绪也会导致记忆缺失,这就属于心理层面的问题了。
于是又向心理医生求助。
心理咨询师说:“也许是以前发生过很多让他回避的事,出事故之前,病人可能正在回想那些他不愿意再次面对的事,令他后悔、惊恐、伤心、遗憾的事,这些可能都是想要回避的原因。”
“他潜意识里可能想抹杀掉过去的某段记忆,所以就遗忘了。他的大脑虽然遗忘了,但是他的身体却从未忘记,还是会对从前常做的事有条件反射,作出以前常作的反应。”
“这也是您所说的,有时候他突然作出的反应,比如长时间盯着您看、下意识触碰您的肢体、虽然不记得您了但还是有天然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