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够?
薛子林皱着眉尚在思索着那人话语的含义,而后便看到了自己人生中最恐怖的一幕。
“什么?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杨元一像是遭受到了极大的痛苦一般,嘶吼着叫出了声。
黑气从他的七窍涌入,撑裂他的皮肤,露出里面猩红的肌肉和白骨。
杨元一竟是被这黑气硬生生剥下了自己完整一张人皮!
可那老怪物不是被师兄召来的吗?
刺鼻的血腥味溢满了整个房间。
薛子林被骇得后退几步,直到后背抵上了冰冷坚韧的墙壁。
杨元一几乎成了一个血人,他被活剥了皮,却没有死,倒在地上不断翻滚哀嚎着。
回荡在密牢里的笑声却毫不停歇,伴随着阵阵鬼哭,薛子林只觉遍体生寒。
眼前这景象分明就是人间炼狱!
召它前来的杨元一尚且如此,自己会如何?
薛子林面上却握紧了手中武器,沉声道:“不知前辈名讳?”
许是折磨杨元一让那老怪物心情好了许多,他居然做出了回应。
“崔家,崔老九。”
崔家,上五家之一,传言千年前煞气肆虐,民不聊生,有五位尊者挺身而出,将煞气赶到了关外,牺牲性命封印,这才还了悯川一个安宁。
五位尊者死后,悯川众人感念其奉献,尊他们的姓氏为大姓,他们背后的家族为上五家。
依照传闻所言,这五位尊者代表的氏族应当极具仙人风范才对。
可崔家的作风,同那些厉鬼有何区别?
薛子林满心疑窦丛生,却不言语,与虚空看不见的怪物隔空对峙着。
密牢内,杨元一足足哀嚎了半个时辰,声音才逐渐停歇。
他死了。
阴气从他的七窍涌出,将他的身体像是玩腻了的垃圾一样丢到一边。
薛子林眼尖地看到,那些阴气似乎在勾着什么红通通的东西,是硬生生从杨元一尸身胸膛中扯出来的。
那东西形态像是一个胎儿,浑身皱巴巴的蜷缩着,甚至还会说话。
薛子林觉得恶心,可他身后就是墙壁,他已经退无可退了。
胎儿张开口,发出的声音和自己的师兄一模一样:“我已经是崔家人了,帮我杀了他,杀了薛子林!”
薛子林脸色发白,后背抵在墙上,在杨元一哀嚎之际,他早就咬破手指,就着血在墙壁上写好了遗书。
然后,捏紧了手里的武器。
大丈夫生于天地,不畏生亦不畏死。
只不过若是他死了,他也要在临死之际狠狠地扯下哪怕对方一根头发。
杨元一看着薛子林手里的宿机伞还有崭新的乾坤袋,目眦欲裂。
他穷尽一生所求之物,却被他人轻易夺得。
若是不认识的修士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薛子林。
那个跟在自己身后只配给自己做背景板的薛子林。
他怎么能够?
更何况他还目睹了自己那么不堪的一幕。
嫉妒蚀心跗骨,燃烧在杨元一内府之中。是以杨元一方才苏醒,就迫不及待想让崔老九杀了薛子林。
阴气顿了顿,似乎还在权衡。
杨元一想起初见崔老九时崔老九说的话,讨好道:“哥!帮我!”
崔老九那般厉害,居然只在崔家排行老九,成为崔家人之后,自己是不是也能像他们那样强。
凌驾在其他人之上的幻想充斥着杨元一的内心,他或许得跟着改姓崔,成为崔老十,虽然化鬼修的过程实在痛苦,但能事已至此,他也得往前看……
忽然,杨元一察觉到了不对劲 。
自己怎么好像少了一点。
咯吱咯吱的声音响在耳畔,他意识到什么,抬起头,正对上了悬在空中的一张巨大的嘴巴。
他距离这张嘴极近,近到能看清那嘴的牙缝中还含着没嚼碎的肉沫和血块。
——是他的。
他被阴气抓着,被迫往那张血盆大口里塞去。
牙关闭合,他少了一张胳膊。
“啊啊啊啊啊啊——!”
剧痛之中,杨元一的脑海一片空白,奋力推拒却只如同蚂蚁撼树,无法推动分毫,他满心绝望只来得及喊:“崔老九,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你不是要让我做崔家人吗?”
桀桀笑声响起,听在杨元一的耳朵里就像是鬼魂索命:“是啊,来我肚子里,我们融为一体,你就是崔家人!”
“我不当崔家人了,我不当崔家人了,啊啊啊啊!”
……
薛子林眼睁睁看着那怪物吞吃了奇怪婴孩之后又将残肢随意扔到角落,之后那张嘴吧咂了两声,看起来还有些意犹未尽。
再拖下去自己的下场估计和杨元一没有分别,将手中的宿机伞打开,抵在了前胸。
不是剑法,而是拳法。
宫淮没有教给他剑术,这是柳长老交给他的,执法阁弟子人人都会的,最基础的入门功法。
不过现在的功夫也来不及去想那么多了,他一个筑基期修士对上这等邪物就是等死,现下只能倚仗灵器了。
宿机伞有两种用法,开即防御,闭则攻击,不过也有个很显著的弊端,那就是开伞的时候很容易遮挡视野。
他背靠着墙,巨大的伞面一撑,完全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只是视觉受阻,其他的感官依旧在,薛子林屏气凝神,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可他很快就发现出了不对劲。
外头没有声音了。
阴惨惨的笑声合着鬼哭声突兀消失得无影无踪,密牢里只余下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那个怪物走了吗?
薛子林想探出头偷偷瞧一眼,可刚刚测过头,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一颗巨大的瞳孔就长在他身后靠着的那面墙上,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阴恻恻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你也想成为我崔家人吗?”
……
“崔家将服用失魂丹的修士称为肉胎,但其实那还不是肉胎,而是人牲。肉胎在人牲死后诞生在人牲体内,食之可增进修为。人牲则受尽折磨而死。”
“穆家家主穆静姝修为常年没有精进,寿数理应有尽时,百年来却未曾收到过她闭关的消息。”
楚阑舟揉了揉眉心,看着这些乱糟糟的记录,觉得头疼。
她正在整理着柳长老和秦星原寄给自己,又被宴君安中途截掉的证据。
这份资料说是资料,其实大部分都是有关于宴君安的不利消息,颇令楚阑舟意外的是宴君安分明看见了,却没有做出任何改动。
楚阑舟将手里那张写着“宴君安成仙的契机只剩一样,只要杀了楚阑舟,就可原地飞升。”的书信在宴君安面前晃了晃。
“你听过这个传言吗?”
宴君安看着软骨头般趴在自己腿上的楚阑舟,点了点头。
他的反应太过淡然,楚阑舟有些不满意,故意问:“杀了我之后,你飞升了吗?”
宴君安有些恍神,与楚阑舟的视线对了一个正着。
自那日楚阑舟发现宴君安知晓未来之事后就再也没提过这一茬,就像是给彼此心照不宣地定了一个界限。
可今日,楚阑舟却主动问了出口。
宴君安只觉得心脏像是被小猫微微抓了一下,他指尖绷紧,表情还是一派的淡然:“没有。”
楚阑舟问出口时也没指望能得到宴君安回答,毕竟天机诡谲莫测,许多事哪怕自己知道也不可言说。
却没想到宴君安回答得如此干脆。
楚阑舟吓了一大跳,连忙翻身查看宴君安是否遭到反噬,在确信宴君安无事之后才松快下来。
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给自己顺气,十分不讲道理:“宴仙君,你可要好好珍惜我,我这又当你情劫又帮你飞升的,好辛苦啊。”
嘴上是在抱怨,但她的表情活像只被满足了好奇心之后餍足打滚的小猫。
宴君安让她重新躺倒自己的腿上,眼眸中也不免染上了笑意;“嗯。”
楚阑舟撒娇是为了在恋人口中讨情话的,显然是不太满意他这个回答,语气变得凶了点:“嗯什么?”
啊,又变成气鼓鼓的小猫了。
宴君安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眼角眉梢尽是温柔,语气严肃而又认真:“珍惜你。”
!!!
楚阑舟猫儿似的眼眸猛得睁大。
他不该脸红的吗?怎么还真的接啊?
“我忽然还想起来自己有点事要去找……那个……啊对对对,玉迎蹊,我去找玉迎蹊!”她猛得起身,慌里慌张就往外头走。
宴君安早就摸准了她的脾气,闻言也没阻拦,盯着她红成一片的脸颊,眼眸中染上了笑意。
楚阑舟耳根子软到情话也听不得,一听就脸红得要跑,平日里却偏偏又喜欢硬撑着来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