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
s市入市公路。
一段让人透不过气的阴沉沉高压之下,片刻的平静时刻结束后,就是电闪雷鸣,暴风骤雨。
轰隆隆——
随着太空传来一声让听者压抑的闷响,昭示着台风山雨欲来,公路上各式各样的轿车、越野车、suv纷纷加足马力,飞驰而过。
一席西装的卢安看着旁边不合时宜抛锚的迈巴赫,又看了看打着伞偶尔看表、浑身透露着不明显的焦躁意味的女人,咬咬牙向路边走了两步,挥手拦车。
或许他们的运气还没有到太差的地步,过了五分钟左右,一辆宾利bentayga停在了卢安身旁。
车窗摇下,副驾驶是一个年轻女孩的脸。她看了看那辆抛锚的豪车和“sa”开头的车牌,试探地问道:“你们也要回s市嘛?你们的车抛锚了?”
卢安如释重负地一抹脸,看了看身后一言不发的女人,连忙挤出了个笑容:“小同学,我……我朋友有急事要回s市,不赶巧车抛锚了,您方便载她一程吗?只要到市内就可以。”说罢,他指了指旁边身形高挑的女人,“真是急事儿,报酬都好说。”
那女人没有要搭话的意思,站在一旁,紧身牛仔裤勾勒出了修长笔直的双腿。连大半个墨镜下露出的小半张脸,都透着矜贵疏离的意味。
年轻女孩犹豫了一番,转头跟驾驶位上的人交流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向卢安:“可以,让她上来吧。”
卢安这才打着伞把一旁的女人送上了车,看着她雨天还带着墨镜的高冷姿态没好气道:“……行了行了大小姐,报酬记得你出,我在这儿等着拖车。”
……当初要不是被她哄骗上了这条贼船,也不至于自从到了和泰制药又当爹又当妈的。卢安苦中作乐地想到,不过……要是没有闵和,当初实验室爆炸那件事也不会有人为他澄清,哪怕到了别家公司工作,自己也不会这么快成了合伙人。
毕竟进入社会后,卢安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高中时目中无人的天才了,这个社会金子遍地,最不缺的就是天才——他不得不承认,闵和当初在困境时拉了他一把,是他的贵人。
话又说回来,他家老板也挺惨,刚结婚就出差去了,连蜜月也没度上,这么一想……
这么一想,他心中那点不甘也渐渐散去了,抬眸注视着那辆宾利bentayga飞驰而去。
此刻宾利车上,倒是一副气氛和睦的融洽景象。
已经上了别人的车,闵和出于尊重倒是摘下了墨镜——这两年她用电脑多,眼睛时常会干涩,这幅眼镜还是闵奕臻特意让找人定制的,让她日常都带着,倒不是卢安心里想的那样,为了装逼。
车上原本有叁个人,她一摘下眼镜,引得叁人的目光都明里暗里地落在了她的脸上:或是痴迷,或是羡慕,或是探究……探究?
闵和抬起头顺着那道视线回视,和驾驶位上透过后视镜看过来的目光交汇,一触即离。
看着倒是有点儿熟悉。她捻了捻手指,心中默默思索。
“哇……慕知,”前座女孩转头,对驾驶位上的男友羡慕的悄声说着,“你看到这个姐姐的脸了嘛?好小,皮肤白的透光嗳。”
明明是最简单的白衬衣和牛仔裤,穿在她身上有种清纯和诱惑结合的吸引力,让女孩都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女人几眼。
徐慕知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随手打开了车载广播,心头默默思索着那道熟悉感觉的源头。
那迈巴赫看着不便宜,这张熟悉的脸……她是谁?
“欢迎来到新闻二十条。今日,国家军委主席李天擎宣布,建国89周年的阅兵仪式将由陈作宪元帅主持,黄唯一元帅、张九……元帅协同支持完成……”
没有姓芈的。
闵和仔细听了一阵儿,微微扬起了唇角,抬手给卢安发了个信息。
这下,他更会死心塌地给和泰卖命了吧。
坐在闵和旁边的男生被这个笑容蛊惑了,壮着胆子打起了招呼:“你好,我叫张旭尧,是s大学生,这俩是我的同学徐慕知和沉甜,我们跟几个同学在市郊露营回来晚了,”先介绍了同行,才把话题转移到女人身上:“你……你叫什么名字?也是s大学生吗?”
闵和从思绪中回神,侧着脸看到了张旭尧躲闪的眼神,轻轻一笑。这几年各式各样的人见得越来越多,这种羞涩的眼神代表什么意思,她心如明镜。
“闵和,”女人蓦地开口,回答了张旭尧的问题,礼貌地笑了下:“我已经不是学生啦。”说罢,她低头脱了手套,摆弄了一下左手无名指的戒指。
张旭尧顺着视线一看,脸色由红转白,顿时明白身旁的人多半名花有主了,悻悻地熄了话头。
前排的沉甜看到闵和的戒指倒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她听着广播,打破了此刻车内有些尴尬的气氛:“闵和姐,你听,这新闻里说的和泰制药董事长也是闵和呢,跟你发音相同,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字。”
闵和闻言一怔。
此刻的车载广播里的女播音腔在车内流淌而出,正好提到了和泰制药:
“……据本台记者了解,和泰制药总裁卢安在新品发布会上提到,目前已经完成对创新药西罗尼奥的iii期实验并成功获批上市,该药对卵巢癌、胰腺癌等其他适应症的前沿攻关将起到重大作用……”
或许是闵和看着年轻,实在很难让人和最近风头正盛的龙头公司董事长,联系到一起。因此沉甜丝毫没有考虑到新闻中提到了“闵和”,跟此刻正坐在车里,白t牛仔裤的年轻女人是同一人的可能性。
闵和感到有趣,下意识地勾了勾唇:“是啊,真是太巧了。”
“方便问您一下,您这次回s市目的地是哪里吗?我们回s大会路过景泰大厦,把您在那里放下可以吗?”前排一直没有开口的徐慕知却开了口,目光略带试探地穿过了后视镜,落在了闵和身上。
景泰大厦,一直以来是闵氏集团的办公场所。这几年虽然闵氏上市后重组,但闵奕臻带着大部分手下员工仍然在景泰办公。
徐慕知这么问,既有隐晦地试探闵和身份的意思,又有些几分想要亲近讨好的意味。
一旁的沉甜听到了他的话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她男朋友是s大知名的富二代,脾气一直眼高于顶。连自己跟他在一起,都是又哄又追的缠了很久才成功上位。
直到今天面对闵和,他才第一次展示出了礼貌,不,甚至是有点恭敬的意味。不过沉甜一直乖巧懂事,她看着徐慕知露出这幅姿态虽然有些吃醋,但也乖乖地没有多嘴。
闵和知道徐慕知多半就是这宾利的主人,估计也是在哪次聚会上看到过她,此刻也认出她了。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消息,也没空管车上几人各异的心思,只是缓合了表情:“不必了,就到沉川高速那里把我放下就行,他们到那里接我了。”
徐慕知有心跟闵和多聊两句,但一个是学生,一个已经步入了社会,实在是没什么好聊的。直到徐慕知无意中提到了他姐姐徐慕姗,闵和才来了几分兴趣,聊了聊她们在s大附中的旧事。
不知不觉中沉川高速的进站口已经近在眼前,徐慕知看到了那辆车牌格外显眼的、打着双闪的帕加尼,正要询问就听到了闵和的声音——
“对,就在那辆车旁边停一下就行,”徐慕知错觉般地从闵和的声线中听到了几分雀跃,还没来得及确认,就发现她已经打开车门,朝着那辆帕加尼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的伞——”
徐慕知叁步并做两步,拿着伞跟在闵和身后冲进了雨中。不过还没走两步,他就发现帕加尼中不知何时走来了一个撑着黑伞的男人,比他更快地把闵和拢在了伞下。
等到徐慕知走到了身前,那男人转过头来,他才看清来人的面容:雌雄莫辨的精致五官却过于锋利,不会让人感到一丝一毫的阴柔,只有让人不敢直视的心惊。
男人周身气势惑人,徐慕知被那双形状优美的眼睛看着竟不自觉地想要低头。
他视线划过两人在伞下交握的双手时,无意间瞥见无名指的戒指交相辉映,想到了闵家在s市上流社会的传言,心中对于男人的身份也有了猜测。
“既然闵总来接人,我就不打扰了,”徐慕知语气恭顺,刻意放低姿态:“祝二位新婚愉快。”
闵奕臻被这小孩儿口中的新婚愉快说得心花怒放,也不在意他口中那个称呼了,温声道:“以后就叫闵叔叔吧,我不是什么家主。”
“另外,感谢你送小和回来,这是我的私人号码,有什么想要的酬劳,想好了告诉我。”
徐慕知心情激荡地接过了名片,双方客气了几声就各自回到了车内。
一上车,沉甜就气鼓鼓地凑了上来:“你刚才跟她说话怎么那么温柔啊,你都没有跟我那样子说过话。”
徐慕知看了眼同样疑惑的张旭尧,想了想还是暗示了一下:“这位闵和就是和泰制药的董事长,新闻里说的那个,懂了吧?还有她丈夫……”
……
另一旁的帕加尼内。
闵奕臻维持着优雅得体的风度把闵和送上车后,迫不及待地关了车门、升上了隔音板,才难耐地搂着身边人释放了本性,急切地接了个无比漫长的热吻。
短短的五分钟,却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闵和终于受不住般一个用力把人推开,抹了一把被吻得艳红的唇:“好了好了,正事还没说。”
“唉,小和,你现在是越来越冷漠了,”闵奕臻哪还有刚才在外人面前端着的体面样子,委屈得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都出差十天了啊,整整十天都没跟老公亲亲抱抱,现在还亲了一会儿就把我推开,女人,你这就是得到了就不珍惜的典范……”
“你该不会是嫌我年老色衰了吧?可是男人叁十一枝花……”
“停停停,”闵和头疼地捂住了他的嘴,对这个越来越幼稚的男人无可奈何:“我每天都把少爷你奉若珍宝呢,别在我头上扣高帽……不是,芈家那边是怎么回事?这事儿也不跟我说一声。”
提到芈家闵奕臻的表情淡了下来。他把玩着闵和柔弱无骨的手指,漫不经心道:“没怎么回事啊,权力更迭,新一任领导班子把他踢开了嘛。”
顶着闵和不信任的目光,男人只得投降:“好好好,我承认我是做了点手脚,但你别担心啊,我没直接出马,”他用眼神安抚着闵和,一边继续说着:“卢安当时被逼着签协议那阵儿,你们不是就怀疑那实验室有问题嘛,我就把这事儿记在了心上。正好路市长调回了京城,我把这事儿跟他提了一嘴……但我没把那u盘里的东西给他看啊!我知道你得来那些资料的手段也不光彩。”
“正好跟路家后续还有合作,他也有路子跟京城上面的人说,这就被芈家的竞争对手搞了嘛。”闵奕臻叁言两语的带过,安抚地揉了揉闵和的手:“就算不是怕他将来找咱们俩麻烦,但是他们修建的实验室的过程确实违规,才会导致爆炸,这是事实,你别担心。就算不是我,其他人举报他们贪腐也要下台。”
“况且我还没直接出面。”
兵行险着是值得的,闵奕臻冷静地想,与其担惊受怕这么个炸弹什么时候出来炸一下,不如先下手为强。江南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应该会拍手叫好吧?
闵和沉默不语。
……归根到底,闵奕臻这么做也是为了她。或者说,是为了他们的未来。
想到这里,闵和也不再绷着脸,只是无奈地掐了掐男人的脸颊:“不许有下次,以后一切一切都要跟我说。”
“那当然啦,”闵奕臻一看闵和软化的态度,又挨挨蹭蹭过去,把闵和搂在了怀里:“天大地大,老婆最大。”
“以后再也没人能打扰我们二人世界了。”
只要她在身边,一切就都圆满了。
他温柔地看着怀里人那个小小的发旋儿,抬起闵和的左手,在熠熠生辉的戒指上落下了一个虔诚轻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