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慈问了句:“成亲?”
芙蕖脚步一顿,而后继续靠近,说道:“成亲吧。”
他们的这一生,要么是在路上疲于奔命,一腔心血全捧给了他人,要么便是隐在别庄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无人打扰,也无纷扰。日子就像温池里的水,波澜不惊。
沾湿了的衣襟拂过谢慈的肩头,牢牢的贴在了他的身体上。
芙蕖俯身在他的上方,臂弯缠住他的脖颈,从身后亲吻他的颌角。
吉照靠近送衣裳,盯着自己的脚下,一眼也不敢乱瞟,但耳后却无声的红透了一片。
她快步退出去,站得远了些,让夜风吹散身上不正常的温度。
却耳尖的听见从池子里猛然激烈的水声。
吉照一个哆嗦,当即跑的更远了些,心里却开始暗暗留意芙蕖的月事。
月亮爬到树梢上的时候,照的人间一片朦胧。
树影婆娑下。
谢慈一身玄色外袍半敞,用自己干净的里衣裹了芙蕖,抱着她从水中趟上了岸。
沿途侍女所见皆背身回避。
他们进了房间一宿都没有点灯。
次日清晨,芙蕖睡到餍足才睁眼,摊开手心在眼前,怔怔地盯了半天。
昨天他们谈及了成亲的事。
果真到了这一天,芙蕖却又开始发愁。
倘若要成亲,也就是在这山野间布置一番张灯结彩,外客,必然是没有的。
细想,也没有谁是一定要请的。
芙蕖知道,她们那些正经人家的女儿,嫁衣都是自己绣的,从晓事学了女工开始,少说也要耗上几年的时光。芙蕖从未考虑过要嫁人的事,更不曾学过女工。
所以,于她而言,嫁人这回事,不是儿戏也成儿戏了。
大红的锦缎送进庄子。
芙蕖盯着犯愁。
她问谢慈:“怎么搞?”
谢慈正坐下窗下翻着一册话本子,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若是懒得动手,请几位绣娘入府代劳吧。”
并非不可。
芙蕖也觉得这是个绝佳的主意。
此事办起来也快,派人到燕京城里走一趟,有的是接这种活的铺子。
谢府的人办事牢靠,并没有道明身份,但他们出手阔绰,也足够让人不敢轻视,十二个绣娘当日便被接到了庄子上。
寿石山别庄的平静日子并没有因为绣娘的到来而有任何波澜,因为绣娘们被安排在远离后院的所在,相隔十几亩的弯弯绕绕,想打个照面也需走上半个多时辰的路。
绣娘们不被允许擅自冒犯主人家的内室,谢慈和芙蕖正沉溺在彼此的温情中,更懒得去见陌生人。
直到绣娘呈上赶制的十二条喜帕时,芙蕖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见了一位名唤凤心的小娘子。
芙蕖将金翠鸳鸯的喜帕拿在手中端详,摸着细密精致的针脚,心里感叹果然术业有专攻。
芙蕖一甩帕子,放回托盘中,说了一句:“赏。”
竹安抓了满满一把金豆子,示意凤心上前接。
凤心忙双手平举到额前,接了赏。
竹安走上前,瞧着她低垂的眉眼,忽然间愣了一瞬。
越是细微的动作表情越是逃不过芙蕖的眼睛。
芙蕖狐疑的打量了一下这二人,等送走凤心之后,芙蕖问:“有何异常?”
竹安:“异常倒是谈不上,只是令我非常诧异,方才那位小娘子的眉眼间,与姑娘您约有六七分的相似。”
芙蕖听了这话,一挑眉,扬起了下巴。
竹安紧接着道:“现在又不觉得像了。”
芙蕖:“到底像在哪里?”
竹安支吾了一会儿,说:“像你安静不说话时低眉思虑的样子。”
芙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像就像吧,世上千千万万的人,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难道还不准人像了?
可不曾料到,晚些时候,喝茶时,谢慈竟主动提起:“听说绣娘中有个人与你很像?”
芙蕖摇着壶地的残渣,扫了他一眼,装作若无其事地道:“你也觉得像?”
谢慈回答:“有一点。”
芙蕖当即问:“你去见她了?”
谢慈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寒意在绕脊徘徊,话说出口前,不免在舌尖多绕了两圈,最后道:“偶遇。”
芙蕖高了三分声调:“偶遇?”
谢慈只见她身段婀娜的靠了过来,倚在茶几旁侧,略高一头的审视他。
芙蕖身上还沾着他的味道,只这一点,足以让他为她做任何妥协,以及纵容。
谢慈捻着精致的茶杯,遮住了不自觉露出的笑,说:“是偶然,她在我书房门前失足落水,捞上来的时候,就在我的窗下。”
又是她所不相信的巧合。
芙蕖在望着谢慈侧脸的时候,完全做不到集中精力,手指攥着他的领口,却抑制不住蠢蠢欲动的想继续探向更深处。芙蕖就在这份纠结和恍惚中,放低了嗓音,说:“我要知道是谁搞的把戏。”
谢慈颔首:“好,给我三天时间。”
芙蕖:“三天吗?”
谢慈已经感受到贴这皮肤游走的凉意,不动声色的改口:“一天。”
芙蕖终于满意了,有些粗暴的掐着他的脖子,把人按倒在茶几下。
她只给谢慈一天的时间,然而却又蛮横不讲道理的将他缠了半天,以至于后半天几乎没能见到这个人的身影,但他也没有离开庄子,只是将更多的时间耗费在了书房,查阅属下递回的消息。
终于,在芙蕖摆茶的与昨日同一时辰,谢慈出现,刚好赶上了第一壶桂花茶。
芙蕖:“喝茶吗?”
谢慈盘膝而坐,伸手向自己面前的茶杯时,却被芙蕖一只手扣住了。
谢慈嘴唇一动:“渴了。”
芙蕖温柔地说道:“烫。”
谢慈便知道,今天想喝上这口茶不容易。
他需要忍着渴再废上一番口舌。“那座绸缎庄子是皇商薛氏的产业,你请来府上的那些绣娘,有一半是伺候宫里贵人的。”
芙蕖意有所指道:“宫里贵人?”
所谓“宫里贵人”多年来就只有皇帝一人,众所周知,皇上尚未大婚,后宫仍然空置。
芙蕖:“皇上?”
谢慈没有反驳,等同于默认了她的猜测。
芙蕖呼了口气:“我就说他最近过于安静了,你病后失踪了那么久,他居然没有试图找你,这本身就是件反常的事。”
谢慈:“他已经不再需要我了,还找我做什么?”
芙蕖反问:“他不需要你了吗?”她毫不客气道:“像你这样位高权重的朝臣,若是不需要了,会赐死吧?”
谢慈道:“当然,本应如此。”他提起这件事情,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原本无关的事,“到底是我高估了他的帝王心术。”
芙蕖想起了一件事:“听说他大婚在即。”
谢慈点头:“他对你的执念说放就放,倒是令我很意外。”
芙蕖却问:“你为什么始终觉得他执念是我?”
谢慈:“你难道不觉得?”
芙蕖:“不得不说一句,在这方面,你是低估了他,你们应该还会有机会坐在一起谈一谈……茶快凉了,温度正好解渴。”
谢慈这回主动把送到眼前的茶按了下去:“说话不要只说一半。”
芙蕖平静道:“推测在得到证实之前,什么也不是,你想听一句什么也不是的废话吗?”
谢慈道:“废话!”
可能是耐心快耗尽了,芙蕖从这简短的两个字中,听出了点骂街的意思,她舒展了忧虑的眉头,笑了起来。
“别急,别生气。”芙蕖缓缓道:“皇上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在扬州别院,他是追着你去的,可你不理他,只把他撇在院子里让他自己打发时间。那个院子里养了那么多女孩子,只有我最与众不同。我不是在夸自己,我在那个院子里所拥有的的一切都源自于你对我的特别对待。”
谢慈安静地听着她说。
芙蕖:“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还不值得他另眼相待,他想纠缠的,一直都是你。”
皇上看她的目光中,从未隐含过任何倾慕之意。
而一个处境艰难,受制于人的帝王,但凡有丁点野心,也不会在那种危机四伏的时候,任由自己耽于情爱。
谢慈沉默着喝了一口茶,已经凉透了。
绣娘中有不安好心的人,芙蕖担心自己嫁衣,一度考虑将绣娘彻底都换掉,但是那样又十分容易打草惊蛇。
对比嫁衣受损,她更想弄明白小皇帝在打什么坏主意。
她很能想得开,连八字合婚的吉凶不在乎了,一袭嫁衣还有什么忌讳的。
第131章
不出所料,绣娘凤心的落水,果然只是个开始。
庄子上存的罗浮春里出现了轻量的迷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