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李承允不假思索地答道,眼神留恋在苏心禾脸上,手指将她的柔夷包裹。
苏心禾道:“上来吧。”
李承允自是无法拒绝她,便和衣在床边躺下,苏心禾见他穿戴得整齐,问:“等会要出去吗?”
李承允应了一声,道:“张家的事,该有定论了。”
这两日,苏心禾昏昏沉沉,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听他这么说,便有些茫然,李承允吻上她的额角,道:“害你之人已经下狱,狱中刑罚严苛,没过几样她便招了,不仅如此,还吐出了不少张家的秘密。”
李承允连张婧婷的名字都懒得赘述,可见是厌恶得狠了。
苏心禾抬眸看他,“什么秘密?”
李承允沉声道:“户部尚书侵吞国库银钱,在军粮筹备上以次充好,我虽收集了不少证据,但即便陛下相信,查起来也费时费力,且官场上利益盘根错节,指不定张家会找谁来当这个替死鬼。这次回来,我本就要与陛下奏明此事,没想到那张氏,居然敢对你动手!”李承允说到此处,神情冷了几分,压低了声音道:“我便将户部尚书的罪证与张家女的供词,一起呈到了御前,昨日陛下已经下令彻查,眼下,张府已经封了。”
“这么快?”苏心禾诧异地看着他。
李承允颔首,道:“事情能如此顺利,还得益于启王殿下的助力,他近日开始接管禹王军中事务,发现了禹王与张家私下勾结的蛛丝马迹,得知我在查证,便将已经掌握的情况,一并禀报给了陛下%……贪赃枉法,结党营私,意图杀人,无论哪一条罪名,都不可能让张家再全身而退。”
苏心禾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问:“这两日,你都在忙这件事?”
李承允默了片刻,道:“也不全是……守着你,也很重要。”
他抚上她单薄的背脊,轻轻摩挲着,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十分小心。
苏心禾小声道:“睡一会儿吧。”
李承允没说话,看了她一瞬,遂低头吻她。
这一吻既深沉,又短促,苏心禾还没反应过来,李承允便放开了她。
“睡觉。”李承允干脆利落地说。
她身子还没好,他便只能浅尝辄止,不然会忍不住的。
苏心禾被李承允按在怀中,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她往李承允怀中攥钻了钻,唇角轻轻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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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苏心禾调养身子的这段时间,一直闭门不出。
皇后得知事情原委后,不但赐下了一大堆补品,还遣太医院院首亲自上门为苏心禾诊病。苏心禾平日里待人温和,又因着游园会和中秋宫宴认识了不少官眷,上门探病的人便一波接着一波,叶朝云怕扰了苏心禾的休息,便都谢绝了探视,唯有长公主和曾菲敏登门拜访之时,才告知了苏心禾。
天气渐冷,曾菲敏已经裹上了厚厚的夹袄,领边一圈白色绒毛,衬得眉眼精致,脸型小巧,她打量着苏心禾,温言道:“瞧着你的气色,当是养得不错。”
苏心禾笑了笑,道:“我还好,倒是你,清减了不少?”
曾菲敏轻叹一声,低声道:“都过去了……”
她得知苏心禾是为了去公主府看望自己,这才中了张婧婷的算计,也愧疚不已,直到今日,亲眼见到苏心禾没事,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苏心禾问:“可见过惜惜了?”
曾菲敏垂眸,理了理袖间的云纹,点头道:“见过了,她功课未完,便没有跟来。”
李惜惜哪里是会为功课所困之人?怕是见到了曾菲敏,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刻意躲着的。
苏心禾沉默片刻,道:“菲敏,其实惜惜得知驸马的事情后,寝食难安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将真相告知于你,你莫要怪她,她也是一片好心,不想让你被蒙在鼓里。”
房中暖香悠悠,曾菲敏的神情也放松了几分,沉声道:“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只是,如今一见到惜惜,我总会想起父亲……不知该如何自处的,不是惜惜,而是我。”
苏心禾伸出手来,轻轻覆上她的手,低声:“菲敏,那些事不是你的错,你要放过自己,重新开始。”
“放过自己……”曾菲敏喃喃道:“也许时过境迁,我才能重新面对自己,面对她。”
曾菲敏在静非阁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她不肯让苏心禾相送,便自己快步迈出了静非阁,寒风瑟瑟,吹得她长发微扬,曾菲敏拢了拢披风,才转弯上了长廊,便见到一天青色的身影,静静立在廊下。
李信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他目光如水,沉沉深深地看着曾菲敏,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但终究没有开口。
两人隔着一条长廊,却仿佛远在天涯,四目相对一瞬,曾菲敏转身就要离开,李信却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扣住了曾菲敏的手腕,问:“你要去哪?”
曾菲敏冷喝一声,“放肆!”
她努力挣着他的手,怒道:“谁让你碰我的?松手!”
李信唇角微抿,手上力道轻了些,但却依然没有松开她的手腕,只问:“我若松手,你能先不走么?”
曾菲敏硬声道:“我走或留,难道还要征得你的同意?你算什么东西?”
话虽冷锐,但她的头却偏向了一旁。
李信一目不错地盯着她,道:“你为何不敢看着我?”
曾经的曾菲敏,仿佛是一只骄傲的孔雀,在李信面前时,总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但自从长公主与驸马和离,她便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再也骄傲不起来了。
她恨自己的父亲,对于父亲的所作所为,她觉得愤怒又耻辱,但却无法彻底割舍这份血缘亲情,以至于母亲与父亲和离之时,她还悄悄打点了父亲的随从,好让他离京之后,能过得好些。
她也想过忘记一切,像从前一般,无拘无束,恣意潇洒,但无论如何,她的人生都回不到十六岁之前了,仿佛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指指点点,流言蜚语如芒刺在背,搅得她没有一日安宁。
而这份狼狈,面对其他人时,她可以努力隐藏,但不知为何,却格外不想见到李信。
谁都可以看她的笑话,但李信不行,至于为什么不行,曾菲敏也不敢去想,她只是本能地回避着他,以至于此刻被李信握住了手腕,她便像刺猬一般拱起了浑身的刺,想让他知难而退。
“谁说我不敢看你?”曾菲敏抬起头,高傲地看着李信,道:“本县主忙得很,没空与你周旋,快快让开,我要去找母亲了。”
李信没有答话,反而开口问道:“我在公主府守了多日,为何一直不肯见我?”
自长公主与驸马和离的消息一出,李信便日日去公主府,但曾菲敏却一次也没有见他。
曾菲敏冷冷笑道:“我与你很熟么?凭什么你一来,我就要见你?”
李信看着曾菲敏的眼睛,从容不迫地道:“若是县主与我不熟,又为何会与我泛舟游湖,观星赏月?”
“我……”曾菲敏一时语塞,只能僵着脖子道:“我那是闲来无事,才与你一同出游的,我现在玩腻了,不想理你了,不行么?”
“不行。”李信干脆地答道:“你分明是因为府中变故,才刻意疏远了我,为什么?”
曾菲敏咬唇不语。
李信沉声道:“你不说,我替你说……因为你害怕我看不起你,待你不似从前,是不是?”
曾菲敏听了这话,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奋力地甩开李信的手,愤然道:“你胡说什么?我为何要在意你的看法?我不过是懒得理你!”
“是么!?”李信目光如炬地看着她,道:“你若是真的不在意我的看法,为何方才要逃?你大可以对我敷衍了事,像小时候那样。”
“李信!”曾菲敏情绪有些失控,她瞪着他,眼眶泛红,“你何必如此逼我?”
“我不是要逼你。”李信重新握住曾菲敏的手,她的手指冰冷如玉,纤细又脆弱,他轻轻道:“我只不过想告诉你,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仍然是那个明媚开朗、嫉恶如仇的小县主,那些晦暗的、肮脏的阴谋都与你无关,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包括你自己。”
曾菲敏转过头,眼泪簌簌而落,却执拗地不肯让李信看到。
她的脆弱在李信的寥寥数语中,展露无形,再也没有伪装的必要,起初,还是无声抽泣,到后来,便泪流满面。
眼泪划过面颊,被寒风一吹,一片冰凉。
“菲敏……”
这是李信第一次,这样唤曾菲敏的名。
曾菲敏终于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看着李信,李信眼中满是心疼,抬手为她拭泪。
这一次,曾菲敏没有闪躲。
这还是父母和离之后,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泣,多日以来,压抑在心中的苦涩和委屈,仿佛巨大的顽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所有的压力,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李信揽过曾菲敏颤抖的肩头,将她带入怀中,曾菲敏揪着李信的衣襟,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失声痛哭起来。
李信轻轻抚摸着她的头,耐心地陪着她,语气温柔又轻缓:“哭吧,哭过之后心里就会好受些……别不理我,好不好?”
第113章 回家
张氏一族的罪行牵连甚广, 故而宣明帝安排了三司会审,三司知道宣明帝这次是动了真格的,不敢有丝毫耽搁, 不出七日, 不但将张氏在京城的宅子和田地翻了个底朝天, 就连时常来往的官员商户都要彻了个遍。
其中牵扯出了不少案中案, 若换做往常, 这些案子可能要查上许久, 但此次是平南侯府和启王共参张氏, 那些原本与张氏沆瀣一气的官员,自知再与张家同行下去,等于抱团等死, 还不如将功补过, 主动承认罪责,交出涉及张氏罪行的证据, 但凡有一家这样做了,便好比墙倒众人推, 张家在前朝后宫构建的势力如摧枯拉朽一般, 颓然轰塌。
苏心禾身子彻底好起来之后, 便入宫拜见皇后,皇后的肚子日渐显怀, 整个人也丰腴了不少, 这般珠圆玉润的样子, 更有国母风范。
她怀孕体热,不喜火盆太近, 但又怕苏心禾畏寒,便让雅书奉上了精致的手炉。
苏心禾捧着手炉, 便是接了皇后的好意,这副乖巧模样,让皇后更为疼惜。
“听太医说,你是劳累加上惊吓,才病了这一场,本宫真是过意不去,这小脸,都憔悴了不少,只怕世子都要心疼死了。”
苏心禾低头浅笑,她摩挲着掌心温暖的手炉,道:“娘娘就别取笑臣妇了……不过小病而已,不值得娘娘如此挂念。”
皇后含笑道:“如今见你大好,本宫也就放心了,近日里宫内事多,本宫又不便走动,你若得空,多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也好。”
一提起事多,苏心禾还未开口询问什么事,便听到隔壁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皇后面色微顿,道:“雅书,快去看看,是不是皇儿醒了。”
雅书应声而去。
苏心禾下意识问道:“娘娘,方才可是大皇子?”
这大皇子乃是张贵妃亲子,才满了三岁。张家倾覆之后,张贵妃在协理六宫之时中饱私囊,私罚宫婢的事就藏不住了,宣明帝一怒之下,将她打入了冷宫,将大皇子送到了皇后宫中抚养。
皇后道:“张贵妃虽然嚣张跋扈,又私下为家族谋利,但陛下念及旧情,本不想做得这么绝,可有些事便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张贵妃之前为了杜绝身边人勾引皇上,将稍有几分姿色的宫女,都打发去了辛者库,遇上不喜欢的,便让宫女去为自己采花调汁,晕染蔻丹,若是稍有一点没有染好,便会让人砍了宫女的双手!”
苏心禾听得触目惊心,她虽然知道张贵妃不是什么善茬,但却没想到对方如此残暴。
皇后说着,不禁叹息,“也是本宫之前身子不济,不然,她也不至于如此无法无天,伤害无辜……那些受害的宫女,本来是敢怒不敢言,得知张尚书锒铛入狱后,便将此事告到了御前,陛下担心张贵妃的言行影响到大皇子,这才决心将他们母子隔开。”
苏心禾若有所思道:“如此一来,皇后娘娘只怕要辛苦些了。”
皇后温言道:“稚子无辜,张贵妃的所作所为与他无关,本宫自会好好教导他,让他明辨是非,守正持心。”
片刻之后,嬷嬷抱着大皇子入了殿,她行礼道:“娘娘,殿下睡醒了,正吵着要母后呢。”
皇后温和一笑,遂张开双臂,道:“皇儿,到母后这里来。”
大皇子被皇后抱到了身边,立即就不哭了,他睡得小脸红扑扑的,神情还有些懵懂,但小小的身子却亲昵地靠着皇后,好奇地打量着大殿里的一切,包括苏心禾。
苏心禾任由他看,冲他弯了弯眼睛,皇子便咯咯咯笑起来。
嬷嬷道:“殿下喜欢世子妃呢!”
苏心禾笑笑,“殿下倒是不怕生。”
嬷嬷听了这话,不禁道:“刚从华翠宫出来的时候,也是怕的,一开始还吵着要母妃,皇后娘娘照顾几日后,便没再闹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