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还未亮,良恭就收拾了细软往码头上去找船。出城走到山道上来,两旁芳草如绣,有一股清凉的草腥气,昨日下过雨的缘故。月亮只剩个细钩子挂在天边,总还是那一轮月亮,在他过去的日子里,从没有过一刻像此刻一样相信,它仍会圆的,这是更古不变的规律。
他只好先依妙真的话,回嘉兴赚下些钱,再往官场上疏通疏通,找到妙真后又另想法子应对。他赚钱的念想也从没像此刻一样强烈过,忽然壮志踌躇,将包袱皮向肩上拢一拢,灯笼里的蜡烛早烧没了,索性就把它丢在路旁的草堆里,横竖东边天上已翻出了鱼肚白。
渐渐听见些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回头去看,有三个男人在后头走。良恭先以为他们也是往码头赶路的行人,紧着又想,既是往码头去,没道理身上一点行囊也不带。觉出不对来,他把包袱皮抓紧了,加快了步子走。
他快,那三个人也快,果然是冲他来的。说时迟那时快,正走到一片树丛里,良恭忙跳身进去。后头三个人一看,登时追跑上来。有个先跑上来的,刚停在树丛四目搜寻,一面匀着气,倏见一个黑魆魆的影横扫而来,一根木棍子将他打翻在地。
这领头的抱着脑袋一摸,摸到后脑湿乎乎的打出了血,登时龇牙咧嘴喊起来。后头两个也跑了上来,领头的朝树丛里指去,“在里头!”
那两个人欲拨开乱杂的树枝往里头去寻,谁知刹那功夫,一个腿上挨了一根子,一个后腰上挨了一棍子,都被打倒在地。
良恭趁机拿着棍子又狠打了三人几棍,趁人一时痛得爬不起来,把走去把那领头的脑袋踩住,那一截粗壮的棍子抵在他脑门心上,“谁叫你们来的?”
那领头的见他手狠,不敢动,只把两个手向上摇着,“没,没人叫我们来。我们就是瞎碰上的你,看你一个人走在前头,又背着包袱,想向你讨几个钱花花。”
那两人见兄弟的脑门在人棍下,也不敢妄动,纷纷跪下来附和,“是啊是啊,大爷,我们没想害你性命,也不敢呐!就是想要几个钱花花。”
良恭凛凛的一双眼把他们一睃,歪起笑脸,“像你是这么勤快的强盗倒少见,天不亮就出来找买卖做,还找到这山路上来了?不说实话,我就打死你们丢到林子里去,我倒要看看官府衙门会不会为你们几个市井地痞的贱命费心追查。”
几人哀求不迭,那领头的忙说:“是烟雨楼的寇二爷叫我们来,他说你盗取了他们家的东西,叫我们把你身上的东西都抢回去。兄台,可不要误会,我们也不过拿钱办事。”
“他许你们多少钱?”
“他,他许我们每人二钱银子。”
良恭好笑起来,“二钱银子也值得你们来卖命?”说着放下脚,怕他们穷追不舍,终是自己吃亏,便往怀里摸了些碎银子抛在草堆里,“不算你们白来一趟,随便你们回去编什么话哄他。大清早的,我不想打杀人命。”
这三人横竖是混点钱花,混谁的都一样。况见他不好惹,下手又重,也像是强盗贼寇之流。因此不敢再追,一头扎进草堆里找银子去了。
良恭照旧往码头上去,到了恰逢日出,红红一轮太阳映在河中,河面上粼粼地流金。靠岸泊着好些大大小小的船,挨个去问,多半是货船,也有几艘客船,但都不往嘉兴去。
遍问无果,日头渐渐毒起来,良恭只得先往茶棚里吃茶。一桌上有个穿枣红色直裰的男人,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叫沈先,看了良恭好几眼,踟蹰一会,就和良恭搭起腔来,“后生,我方才见你挨着问船,是要往哪里去啊?”
良恭坐在对过,落拓地一笑,“回嘉兴,我家乡。”
“你贵姓?”
“免贵姓良。”
“是做买卖折了本钱?没找着回乡的船?”
良恭看他一眼,趁势点点头。
这沈先原有几分好心肠,因见他身上挂枝带叶的,脸上一片惨淡,很有些潦倒模样。便不大忍落,便道:“我们家也是嘉兴的,我和我们大爷大奶奶也是要回嘉兴去。”说着远远向一艘二层客船指去,“你看,那是我们的船,上头倒还宽敞。你要是不怕睡在下人舱里委屈,一会等我们主人回来了,我去问问看,也搭你同回嘉兴。”
良恭忙拱手道谢,“敢问尊家贵姓?”
沈先捋着胡子笑起来,“我们家姓谢,你想必听过,嘉兴府城内有名的香料谢家。”
无巧不成书,原来就是易寡妇后来所嫁的那谢大官人家里。良恭出神在想,就见沈先喊着“大爷大奶奶”起身,迎到了茶棚外去。
跟着望去,果然见一对与他一般年纪的夫妇在外头。男人面庞隽秀,文质彬彬;妇人衣着华美,满头珠翠。沈先与二人说了两句,那妇人就往茶棚里望进来。良恭的目光和她一撞上,仿佛有一些零碎的往事扑面而来,扑得人有点措手不及。
未几易寡妇就先走了进来,大变了模样,举止柔美端庄,比从前那惨淡光景更显得荣光满面,很有些富家奶奶的款子。
她一径走到桌前来,也有点局促地笑着,“方才听我们管家说,有位同乡找不到船,想搭我们家的船。我老远瞧着像是你,原来果真是你。”
良恭这时候才看见她腰上兀突突地挺起来一些,显然是有孕在身。他也忙站起来打拱,身上汗腻腻的,像是把他用油糊了一层 ,行动不大自在,“我也没想到是你们家的船。”
易寡妇把嘴笑着一瘪,轻剜了他一眼,“怎么,知道是我们家的船,怕低了你读书人的身份,不肯搭了?”
“岂敢呢?”良恭讪着发笑。
过去的那些旧事都融化在这笑里了,说不清的一点唏嘘和尴尬。她头上的钗环晃着他的眼睛,他便稍稍向她旁边看。正看见谢大官人把拧着的一堆匣子叫给了沈先,也走了进来。
他走到桌前,先看了看良恭,又笑着看易寡妇,“这就是你的那位邻居?果然是一表人才。你还总说我是瞎吃醋,如今一见,哪是我瞎吃醋呢?这样的人物和你做了那些年的邻居,我不由得不去多想啊。”
说得良恭易寡妇皆暗暗红了脸,易寡妇恼了,拿胳膊肘把他顶一下,“你瞎说些什么?你打趣我就罢了,怎么当着客人的面,把客人也说笑进去?”
谢大爷忙拉她的胳膊,“别动气别动气,说笑嚜。”
旋即清清爽爽地笑了两声,向良恭郑重地作了回揖,“说几句玩笑话,良兄弟可不要多心。俗话说他乡遇故知,难得的缘分,几句玩笑总开得起?”
良恭笑着回了一揖,实在不知该回他什么话好。
“听我们管家说,良兄弟也是要回嘉兴?正好,我们到宜兴去访亲戚,包了这艘船回去,上头没有外人,良兄尽管放心和我们一齐乘船回去。”
谢大官人一面说,一面搀着易寡妇坐下,向店家要了些新茶点心,和良恭攀谈,“良兄弟到湖州来是做什么生意?今年行市不大好,哪里的生意都有些勉强。就是折了些本钱嚜也不必灰心,买卖行市嘛,有好的一年,也有不好的一年。心放宽些,这个做不成还可做那个,又不是非在一桩买卖上下本钱。回了嘉兴,你有什么买卖做,只管来找我,我有门路的地方,一定帮你一手。”
见他热络至此,良恭心下倒很不好意思起来,忙在桌上打了个拱,“不敢劳动,多谢谢大官人的美意。”
谢官人把他的手握到桌面上去摁住,“不要和我客气嘛。你和清清的事,我已尽知,还要谢你当初成人之美呢。”
易寡妇脸上一红,瞅了眼良恭,在桌子底下狠跺了他一脚。他又笑起来,“玩笑话,玩笑话。”
自笑一会,就把手臂收回来弯在胸前的桌面上搭着,叹了口气,认真道:“我虽和你是头回相交,可这些年,没少听清清说起你的为人。她说你会办事,脑筋比旁人转得快,又能诗会画,又能打会斗,可谓文武双全。就是坏在心肠软,坏事做不绝,好事偏又不上门。不过也亏得兄弟你,照料了他们母子那几年,免了他们孤儿寡母许多的灾难。谢的话,都是多余的,所以我说你要做买卖只管来找我,倒不是客气的话。帮了你的忙,你也不会叫我吃亏的,我信得过你。”
见人说得如此恳切,良恭一时也不能退却,只随口应下,“承蒙谢大官人看得起,等回到嘉兴再往府上去拜访。”
谢大官人倒很当真,趁着店家提了茶上来,亲手倒了两碗以茶代酒敬了良恭,“可说定了,要常来常往。我虽是做买卖的人,也粗略读过一点书,很喜欢和通诗熟文的朋友讨教。小儿也时常说起你,还跟着清清往你们家去寻过你两回,可你都不在家。”
易寡妇望着良恭笑笑,“那鬼小子还记着你常给他买的玫瑰糕,使人去买过两回,他又说不是那个味。”
东西还是那东西,只是从前是穷,正经饭也险些吃不起,哪还有闲钱吃那些点心?如今珍馐玉馔吃惯了,再吃那个,总不对味。
易寡妇领会到这意思,再看良恭这副落拓的样子,忽然愧疚起来,害怕和丈夫此刻的幸福会不会刺伤了他的自尊?她心里唏嘘,恨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分给良恭一点,来弥补她心里的一份遗憾。
第97章 碾玉成尘 (十五)
屏山结缬, 湾转江斜,又是几个长夜。约莫还有半月光景才到嘉兴,好在良恭这些年坐船也坐得习惯了,站在甲板上瞭望, 那红灿灿的朝暾照着大半壁绿油油的山头, 像是自家院墙上爬上来的半壁曦微。
望得正出神,易寡妇从屋里走出来叫他吃早饭, “丫头煮的鱼粥, 还是昨天从河里现捞的鱼。”良恭点头道谢, 欲往他们屋里去, 她又说:“还有一会才好呢。”
这意思是要留他说会话, 良恭便把一条胳膊肘搭在阑干上, 歪斜着身子面向她。易寡妇笑问:“你到湖州, 不是来做生意的吧?”
“看得出来?”
“不是我看出来的,我们家那谢大坛子看出来的。”她给丈夫取了个诨号,“大坛子”是说他酒量大,醋劲也大。
“他这几日和你谈谈讲讲, 说你这人要是做买卖, 就是不赚什么大钱,也不见得会折本。那天码头上撞见,你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像是为了钱。”
良恭笑着低头,“要是凡事都像做生意那样简单, 倒好了。实话告诉你, 我到湖州来是为了找我的未婚妻, 她给一个做大官的看中了,我争不过, 反被人家害得下了回大狱。”
“未婚妻?谁呀?”
“你也知道,尤妙真,尤家的大小姐。”
易寡妇面色大惊,良恭说起来也有些不切实际之感,想起当年骗妙真有一位“未婚妻”叫易清的话来,如今倒是掉了个了。自己也觉得好笑。
“我记得你从前给尤家做下人,就是伺候这位尤大小姐。”
“就是她,尤家坍了台,这几年我陪着她四处投奔亲戚,本来定下了婚约,说好今年就要成亲的,谁知又节外生枝。你看我,这么些年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一点长进也没有。”
“谁说你没长进的?我看你倒是长进了许多。”
良恭摊开手,自讽道:“你看我哪里像是长进了的样子?”
易寡妇低下头微笑一会,又把连歪着抬起来,这个微小的动作藏着许多感慨似的,“要是从前,你根本不敢说你爱着哪个女人的话,好像在你看来,你爱上谁都是不应该,你觉得自己不配。其实都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从前,我也并没有说过你不配。要是你那时候胆子大一点,兴许我们的日子都会不一样。”
良恭把笑容收了收,脚后跟碾着转向河面,放眼远眺着,“眼下你的日子并没有哪里不好,何必再说这样的话?”
“我又没有别的意思。”易寡妇嗔一眼,笑着唏嘘,“我也说不清,我就是在想,你这个人放弃什么都是轻而易举的样子,总是觉得反正没有比眼下更坏,所以看起来很洒脱,其实是懦弱。不过现在你变了,好像执着了许多。对你来说,倒是好事,否则真要一辈子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说得良恭哑口无言,也体会到自己心内的一点变化,而这点微妙的变化正是妙真带给他的。太阳照到身上来了 ,背上有点发烫,给徐徐的山风吹拂着,又觉得暖热刚好。
丫头出来喊吃饭,良恭跟着往屋里进去。谢大官人刚睡起来,在桌上打哈欠。良恭看他也觉得有意思,这个人不讲话的时候像个读书人,温文尔雅的,一开口又带着些商人左右逢源的习气。
他自己说:“我从十七岁学做生意,这几年生意做到了京城,京城是何种地方?遍地的官宦,和他们说话,不得不小心奉承着。一来二去,人就益发圆滑了。”说着请良恭落座,吩咐丫头去筛壶酒来。
易寡妇登时斜吊眉眼,拿箸儿毫不客气地打了他一下,“大清早的吃什么酒?不许给他筛!”
那丫头便笑着自行出去,谢大官人只得讪笑两声,招呼良恭吃饭。
良恭端起碗道:“圆滑点也没什么不好,否则也不能把生意做得那么长远。”
“长远不敢当,不过是因为京里贵人多,最讲究这些香啊粉的,我们的香料在那里倒好卖。也是个契机,因为家里有门亲戚在京城捐了个小官,叫我把铺子开到那里去试试。我想着试试就试试,做生意得有些胆量。想不到先开了家铺子,生意倒红火,后来不知不觉,三家铺子就开了起来。良兄弟要想做这门生意,我的门道倒多哩。”
“我又不会制什么香。”良恭笑着摇头,念头渐一转,眼中略微放出光来,“不过我倒向像你打听打听,嘉兴可有什么价钱低些的山头?我想包一个山头来栽种花草,做园景盆栽的生意。”
谢大官人放下碗来笑,“这个生意做得,咱们江南一带,凡富庶人家,都喜欢收拾花园子,一年四季都要花树常开。我听说苏州杭州这样的买卖做得大的人多的是,不过咱们嘉兴是小地方,不比他们,大富大贵的人家多。依我看,只要收拢住几户人家,也有银子赚。只是做这生意也讲究得很呢,单会栽种花草不算,你还得会造景,否则白种些花在园子里也不好看。现在做官的人家,花园子里都讲究高雅别致。”
易寡妇道:“这个总难不到良恭,他从前画画,也画些房子园子,我虽然不懂,也看得出美来。”
谢大官人喃喃地瘪着嘴,把脑袋向两边摇晃几下,“哎唷唷,人家的事,你比谁都知道。”
她便发狠拧了他膀子一下,“你再说!再说我撕烂你的嘴!”
两个人打打闹闹地又笑起来,隔会谢大官人搓着膀子笑说:“山头倒还容易,我家庄子上就有个山头闲置着,倒可以给你承包了去,小虽然小些,我想你又不是做木材生意,犯不上弄那么大的。价钱也好说,我不至于坑你就是了。不过远些,在西郊,看你自己觉得好不好。”
“不在城内也不怕,城内的山头都是有主的,要不给和尚道士占了去,要不就是官府衙门的。”
“那好,回去嘉兴,我领你往我们庄子上去看看。”
两个人有商有量地打算起来,谢大官人给的价钱的确是公道,不过良恭没敢瞎应承,还是要去瞧过了再说。不在城内可行,但也不好太远,将来马车往城内运送花草不方便。
有时候也怕做折本,因为本钱不是他自己的,身上揣着的是妙真那两万两银子。可只要想想妙真,又壮足了胆气,有十二分的精神来擘画。
却说妙真这头,在六月出阁的时候也算风平浪静,寇家上下送她出门时都笑得合不拢嘴,她自己坐在八人抬的轿子里却格外平静,既不哭也不闹。
这场喜事办得热闹,传星有意要给她风光,拉出大阵仗,请的二三十人的吹打班子,往衙门里借了上百人开道迎亲,宴请本地官宦乡绅,酒席连摆了三日,每日有宾客将他那府宅挤得水泄不通,那排场简直不像讨小,倒像是娶妻。
如沁自然不大痛快,却碍于正室体面,从不多说多管,那三日反而打足了精神款待各家女眷。传星素日哪肯如此不计身份地位应酬人?因此如沁跟着在湖州这几年,也不得机会显示自己的贤良。这一闹,倒给她闹了不少好名声出去,无人不说历家二奶奶不亏是名门闺秀,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风范。
唯独二姨奶奶文溪不服,想着自己当初进门时的光景,哪里经得住一比?这日趁着喜事落停,家中清静下来,特地走到正屋里来向如沁抱怨,“奶奶真是有海一样的肚量,我虽没到过天子脚下,可也没听说天子脚下的人家都是摆这样的排场讨小,难道是我见的世面少了?可世面再大,也有礼法家规管束着。二爷这样子铺张奢靡的讨小老婆,年底咱们回京去,给太太老太太听见了,连奶奶也要背个不是。奶奶真就不管管,由得二爷去?”
如沁虽不满,也不至于受她的挑唆。仍旧气定神闲地在榻上翻对账篇子,眼也不看她,“我和二爷是夫妻,替他担个不是也没什么了不得。我们这宗人家,铺张些也应当应分,又不是叫你出银子,你怕什么呢?你要是不高兴,就直去对二爷说,我做奶奶的哪来好讲这些?”
偏有个婆子此刻进来向如沁回话,“二爷才刚出门的时候吩咐,叫给三姨奶奶屋里的帘子都换成蟹壳青的苏罗,现下用的那红绫子的,二爷说颜色不好。”
如沁答应下来,“那就取银子去买,明日就换上。”
那婆子答应着出去,文溪本来不得其志,正要走的,听见永芳居里要换帘子,好不来气,又一屁股坐回椅上,“奶奶听听,那帘子本来就是新挂的,都是好料子,人家外头拿来做衣裳还难得,她还嫌不好。眼看着冬天咱们就要回京去了,还换什么?费银子不说,也费事啊。奶奶一口就答应下来,还不把她惯得不知天高地厚?”
文溪相貌生得好,不跟如沁这样大气端庄的五官一样,她的五官都是圆圆的,小小的,很标志,同时也中规中矩,典型的小家碧玉。她原是平头百姓家出身,给王大人看中了,说服其父母,将其买来奉承传星的。她的小家碧玉极致成了一种小家子气,说话时眉飞色舞,每句话都配合着活灵活现的表情,倒给她那灵秀的五官平添了几分媚态。
当初进门时,如沁一见她就感到一股灰心,因为文溪和她太不一样了。越是不一样的,越是新鲜。以为她必定能长久的笼络住传星,不想传星爱新鲜爱得彻头彻尾,不过半年就恋上了妙真。
前几日如沁初见妙真时也狠狠地惊艳了一回,妙真的相貌气度又不一样了。倘或她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文溪是典型的小家碧玉,那妙真则是跳出两者之外的,她是钟灵毓秀,是神仙酒醉后的手笔,不规则却流畅的,酝酿着要打破一切时的那种沉静。
如沁虽然也不喜欢她,倒有点放心下来。因为她的出现,恰好证明了这世间永远有推成出新的美人。她相信传星过不了两年,又会恋上崭新的一种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