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路到了建阳县,只花了三日,只因祁云峥一路不眠不休赶路,车夫受不了了,祁云峥便打发他走,抱着江眠月独自驾车。
他来到遂愿寺之后,抱着她的尸首,跪在了住持面前,他嘴唇干涸,眼眸无光。
“施主有何愿。”住持无奈看着他。
“愿有来世,能与她再见面。”祁云峥声音微颤,“愿她能与我相识,相爱,相守一生。”
主持静静看了他一眼,“何必强求。”
“不惜一切。”祁云峥道。
秋日落叶纷飞,祁云峥抱着江眠月,来到那处阴寒洞穴中。
他抱着她,低头看着她的眉眼,轻声笑了笑,手指轻抚她的发间,缓缓道。
“我们试试,佛祖会实现谁的愿望。”
整整七日,祁云峥抱着江眠月在洞中咽了气。
江眠月猛地惊醒,泪水喷涌而出,她哭的无法自控,一颗心仿佛被什么割了一刀又一刀,可他所做一切,却又撑着她缓缓站起身,往前走。
外头山风很大,她边哭边走,踉跄往那活佛所在的大殿中去。
深夜本该无人,江眠月却见那大殿中跪着一个笔直的身影,那人黑发披肩,一身白衣,虔诚的叩首。
江眠月无声落泪,泪水如水珠成串的往下流。
是真的,她看到的,都是真的。
他仿佛感觉到什么,缓缓转身,看到风中单薄瘦削的人影,他缓缓起身,脱去身上的外衫,拢在她的身上。
“外头冷,怎么不多穿一些?”
江眠月伸手,缓缓抱住他的腰,闷在了他的怀里,如孩童一般嚎啕大哭。
祁云峥缓缓搂住她,微微蹙眉,“怎么了?”
“上辈子,我爹娘他们,没死?”江眠月哭着问。
“嗯。”祁云峥应道,“不过其他丫鬟小厮没有守住,勉强护住了你家人,其他人都被梁清泽派去的人杀了,我便让人放出消息,说江家上下没有一个活口。”
“你家人多多少少有些受伤,我便将他们换了个地方养伤。”
江眠月紧紧地搂住他的腰。
“山洞中七日,你想了些什么?”
祁云峥浑身一僵。
山风凌冽,他声音微颤,“你如何得知?”
“梦中,看到了……所有的事。”
祁云峥轻抚她的发丝,淡淡一笑,“遂愿寺,真的可以遂愿。”
江眠月眼眸泛红看着他。
祁云峥俯身,轻轻吻她额头,缓缓问,“以后可以……留在我身边吗?”
江眠月含泪点了点头。
祁云峥用力地将她抱紧,几乎要将她揉进骨头里,他呼吸不稳,“眠眠,别再离开我了。”
“嗯。”江眠月点头。
祁云峥临行前,给遂愿寺留了不少香火银,住持淡笑看着他,“祝二位施主万事顺遂。”
江眠月和祁云峥纷纷与他行礼告别。
路上,江眠月依偎在祁云峥的怀里,捉着他的手指不放。
她脑子里满是上辈子他抱着自己的模样,难怪这一路上,他的眼神都没有离开过她。
这一次,他与自己走过这条路,又是什么心情?
“我以后都信你。”江眠月轻声说,“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瞒着我,不管是什么。”
“好。”祁云峥将她搂紧,将面容埋进她的颈窝,“都听你的。”
江眠月被他弄的有些痒,将他脑袋推开,这个动作却让她忽然想起醉酒那晚。
她似乎也是这样将他脑袋推开,可他当时却是在自己的弯曲的腿间……
她忽然满脸通红,有些不知所措。
也是有了此事,她才会难耐的咬住他的手腕……
“登徒子!” 她羞恼斥道。
祁云峥微微一怔,“嗯?”
正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杂乱的打闹声。
祁云峥掀开车帘,却见一群人拿着刀枪棍棒拦在他们面前,正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梁清泽旧部,这些人大多是建阳县本地人,之前被梁清泽支使着做些毒草毒药,并给予大量的银钱,如今梁清泽已死,他们没有了别的生计来源,便四处□□,寻些不义之财。
如今听闻有京官来,又在遂愿寺给了大笔香火银,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肥羊,直接便在半道截住,找上门来。
祁云峥下了车,冷冷看着,吩咐暗卫上前解决他们。
江眠月有些担心,却知道有祁云峥和暗卫们在,不会有事,便干脆也下了马车,站在祁云峥的身边。
正在所有人都快被解决干净时,江眠月猛然发现,祁云峥身侧忽然冒出一个拿着棍子的男子,正要往祁云峥的胸口砸去。
江眠月陡然一惊,下意识的脚步微动,护在了他的面前。
祁云峥眼眸一滞,那木棍即将砸上她的脑袋,他手一动,直接护住了她的后脑。
“砰”一声,木棍被生生砸断,却是砸在了祁云峥的手背上。
即便如此,江眠月还是被敲得脑袋一震,熟悉的震荡感让她有些恍惚,她看着祁云峥三两步走到那人的面前,直接捏碎了那人的指骨,那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直接晕了过去。
“祁大人,您没事吧?”一旁的暗卫眼睁睁看着祁云峥被砸了手,手上鲜明的红痕看着极为赫人。
“无妨。”祁云峥来到江眠月身边,却见她正单手捂着脑袋发呆。
“还好吗?”祁云峥问。
“嗯。”江眠月摇了摇头,“我没事,你的手……”
“疼。”祁云峥声音如撒娇似的,“你帮我涂药。”
一旁的暗卫打了个哆嗦。
江眠月红着脸将他拖上车。
方才那一瞬间,她仿佛有些奇怪的感觉,似乎刚才的画面似曾相识,可她左想右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脑袋还有些“嗡嗡”作响,那人力道极重,隔着祁云峥的手都这般,他的手该有多疼。
他们回到建阳县后,没有在县丞府中休息,而是住了家客栈。
暗卫去买了些药来,江眠月一面替他涂药,一面想着方才的事。
白色的药膏涂在他的手上,他的手背青筋凸显,鲜明的有一道青紫,看起来极为吓人。
他将手掌翻过来的时候,江眠月注意到他手掌心的伤疤。
那是之前他手掌受伤时落下的痕迹。
她忽然想到他这伤似乎治了很久才好,不由自主开口问,“以前你这伤痕,后来总是不好,不会是自己撕裂的吧。”
“……”祁云峥不说话。
江眠月眯眼看着他,却见他淡淡一笑,“是。”
江眠月扔了手中的白棉布便往外走。
祁云峥一把捉住她的手,将她扯进怀里,“眠眠不生气,都过去了。”
“为什么?”江眠月咬牙看着他。
“喜欢你给我上药。”祁云峥“老老实实”说,“喜欢你碰我,喜欢你给我吹伤口,喜欢你关心我……”
江眠月听着这些话,红着脸捂住了他的嘴,“好了,可以了。”
“还没说完。”
“不用再说了。”
“害羞了?”
“没有。”
“我还想说。”
“不许说了!”
江眠月发现自己着了他的道了。
自从他什么都说出口之后,那些让她窘迫无比的话几乎没有停过,她恨不得探进他的脑袋看看,他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怎么什么都能扯到那些事情上去。
入夜,江眠月梳洗完,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眠眠。”
江眠月隔着门问,“什么事?”
“手疼。”
江眠月又气又笑,打开门,果然见他端着药站在门口,看起来精神得很,一双眸子灼灼的看着她,有什么企图不言而喻。
“不是下午才换的药吗?”江眠月还是将他放进了屋,“换药还是会疼。”
“吹吹就不疼了。”祁云峥搂着她的腰,“以后叫我恕之,眠眠。”
“恕之。”江眠月轻声说,然后靠在她的怀里轻轻一笑,“恕之,是槐树的那个树枝吗?”
祁云峥却忽然沉默了。
江眠月忽然心跳的飞快,脑子里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
“非也。”祁云峥缓缓开口,“是‘如人之心,推己及人,故为恕’的恕之。”
江眠月恍然转身看着他。
“你呢。”祁云峥忽然笑着问。
“我叫……江眠月。”江眠月忽然落下泪来,“月眠江心江眠月的……江眠月,好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