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斯对自己自信满满。
  首先,他其实很强,只是还没恢复;其次,他现在看起来很弱,这件事丽莎也是知道的。
  那表现的更弱一点也不是不行?
  毕竟天使确实悯弱怜小。
  想通之后,感觉天也蓝了,水也清澈了。
  他正打算想个办法表现出弱的一面,就意识到背后有人鬼鬼祟祟的在靠近。
  狄斯意外的回头,发现是三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为首的那个人顶着个牛头,侧脸还挂着一道刀疤。
  他们不客气的堵住了狄斯回去的路,就这样直愣愣的站在他面前,颇有灰色地带蛮横打手的气势。
  “有什么事吗?”狄斯礼貌的问道。
  “给钱,”牛头人打量着面前的黑发青年,“要钱还是要命?”
  他们注意这个小白脸很久了,在镇上四处闲逛,拿着女人给的钱到处花,还靠着这张脸四处压价,从六岁小孩到六十岁老婆婆都不放过。
  既然这么有钱,给他们花一点怎么了?
  听到对方的话,狄斯饶有兴致的挑起了眉。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不就是送上门的示弱机会?现在只需要把这些人拖到丽莎来就可以了!
  “我没钱,”狄斯轻松的把口袋翻开,无辜地说道,“看,一分都没有了。”
  他彬彬有礼的叹气,和在丽莎面前的羞涩拘谨青年判若两人,“而且要饭的该有要饭的态度,对吧,你们的碗呢?”
  字句间都是明晃晃的羞辱,但眼前的青年似乎只是很平常的和他们在聊天,轻描淡写的样子让人火大。
  “谁跟你讨饭?”牛头人怒了,“看在你像是个蛇兽人混血的份上,少给脸不要脸!”
  他撸起袖子,一锤子砸到了边上的树上,“拿来,或者死,就像这棵树。懂?”
  随着重锤猛地抡向巨树,空气间骤然荡开层层波纹,附加在上面的魔法随着牛头人的力量砸在常青树的躯干上,轰然一声,巨树就这样倒了下去,砸在广场上。
  树木的断口层次不齐,正对牛头人的位置空出了一个压扁的凹坑。
  “……哇哦,”狄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妙,“还挺厉害。”
  他动了动手指,从干涸的魔力池内又挤了点力量出来,脑子也飞快盘算起来,“一定要掏钱吗?我其实觉得我们可以和平商议一下,比如说签个借条,我到时候再还你……”
  这点魔力虽然说对从天使手下逃跑来说杯水车薪,但如果是面对眼前的壮汉,那也凑活能用,问题在于他如果对这个牛头人下手,不知道会不会被天使发现。
  相对来说,果然还是自家人更好坑啊,比如说那个咨询师就是恶魔混血,就算用恶魔专有的魔法施加咒语也很难发现什么异样。
  他也懂点人间的黑暗系魔法,不过相对来说耗费的力量又要增大,好像也不是很划算……要是能忽悠对方跟他签契约就好了,白捡三个劳动力。
  “你更想死对吧?”牛头人阴恻恻的点头,锤子一抬,“好,我成全你……”
  当他不知道吗?契约有个鬼用,人只要跑了可剩不下什么别的东西!
  本来跟在身后的小弟一直紧盯他的动作,见牛头人真的想要把狄斯干掉,连忙上前劝说。
  “要点钱就算啦,”他凑到牛头人耳边小声说道,“出人命说不定恶棍公会又要接悬赏,闹到我们头上就没法收下一笔钱了……我们都得死。”
  被威胁的狄斯倒是也不慌张,往仅剩的半截树上一靠,津津有味的听着他们的聊天。
  恶棍公会?他上次来的时候还没这个玩意,咨询师的册子上也没提到。
  “谁怕那些恶棍?”牛头人嗤笑一声,根本不以为然,“骗鬼吧,我才不信他们真的会追查到每一个偏远小镇上,挂出来的名单都是骗蠢人的。恶棍怎么可能管其他人死不死?”
  “快给钱,”他朝着狄斯不耐烦的举起锤子,“不然我这就砸一个脑瓜给什么破公会看看……”
  “大哥!”另一个小弟也上来拦他的锤子,左右看了看,尴尬的解释,“人家不是管其他人生死,是不准别人比他更恶棍啊。而且都有点奇奇怪怪的癖好,比如说‘乌鸦’,抓住一个人就把他放干血再碎尸千块,连个渣都不剩啊。”
  他咳了一声,“我听说之前有个人就因为号称比乌鸦更恶棍,结果惹到了‘乌鸦’,他家那边整个城都被屠掉了。”
  率先说话的小弟拼命点头。
  “有段时间我见着那帮长翅膀的鸟人都是绕着走的,”他心有余悸地说道,“惹不起,惹不起啊。比所有人都心狠手辣的恶棍,我是服气的。要不是恶魔这么多年没出现过,说不定他能混进地狱当魔王啊!”
  狄斯:怎么还有恶棍在人间混的比他这个真恶魔还猫嫌狗憎的?
  他很震惊,“所以你们打算放过我吗?认真的吗?”
  不要啊,那他的示弱计划不是得被迫换下一波人吗?
  这可不好找啊。
  “怎么可能?不过我们也就是混口吃,”小弟皱着眉,总感觉对方的态度怪怪的,“杀人还是算了。大哥,你觉得不交钱就毒打一顿怎么样?”
  说出这句话之后,那个明明是被抢劫的青年却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谢谢你,”他赞同的打量着三人,好像迫不及待了,“那什么时候动手?我准备一下?”
  抢劫三人组对视了一眼,连最迟钝的牛头人都感到不对。
  ……没钱就没钱,真的有主动讨打的吗?这该不会是钓鱼执法?
  第20章 没事
  对于打劫团伙来说,遇到钓鱼执法、等人上钩的情况颇为常见。
  比如说前几年,帝国公主的美名远传千里,引得恶龙都潜入宫廷要带走公主,结果最后发现公主的寝殿内全是传奇级别的老头老太,床上躺的还是某位职业高阶的王叔。
  再往前,传奇盗贼趁着丰收节夜闯藏了珍宝的法师塔,结果灯一打开里面的学徒和法师全在通宵,被抓个正着,他确信这些人是故意等他的……
  虽然牛头人没遇到这些传奇,但也有所耳闻。
  看着眼前跃跃欲试的青年,他的耐心逐渐变少,一把将人提了起来,“你还有同伙?”
  “我真的没钱,”狄斯避开这个话题,顺从的把东西亮给他们看,“都花光了。但是你们要揍我一顿也可以,能不能等会?”
  他那个袋子里买的全是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什么睡衣、毛巾、洗脸盆,全是给普通人用的东西,连一件魔法器物都没有,拿了也卖不出去。
  可能单纯是脑子不好。
  他皱了皱眉,干脆不再打算跟他啰嗦,“老二,老三,按住他,既然他不肯交东西,那我们就辛苦一下,来把他身上值点钱的都拿走。”
  不管这脑子不好使的小子是钓鱼执法也好,拖延时间也好,把东西一扒就离开,任他几个本事都跟不上会地里刨洞的鼹鼠!
  不错,他的三弟正有一双鼹鼠的爪子。
  “你们要打我了?”狄斯被几人按住也不见慌乱,只是挣扎着想下来,“等我先理一下衣服,都乱了……”
  除非天使突然出现,眼前的几人力量还破不开大恶魔原生躯壳的防御,对他也没什么伤害。
  但是貌似人间的天使就剩丽莎一个了,就算丽莎来了,也不可能打他,而是来救人的。
  衣服都乱了,等会美救英雄也不好看啊。
  “打你就打你,还要等会?”牛头人招呼一声,“给我脱!”
  两个小弟上前按住狄斯的身体,听从大哥的指示开始寻摸起对方身上的挂饰。
  但是搜索结果让三人大失所望。
  手上没有戒指手镯手链手表,头上耳朵上啥也没有,怀里扭扭捏捏不让找,扒开倒是藏了朵不知道哪里采来的一束花,偏偏这讨厌鬼还言辞凿凿,“我是要做饭的,你懂什么意思吗?戴戒指影响我的发挥……花也很重要,花主要是好看啊。”
  “就一点破花!”牛头人气急败坏的踩了一脚,“你宝贝的都不值钱,都什么玩意儿啊!”
  这人脑子不好使,有人跟他一起钓鱼执法才有鬼了!
  被制住的狄斯大怒,戏都演不下去了,连忙一把推开对方,低头想把花束捡起来,“你踩我花是吧?你住脚!”
  他在路上精挑细选好久才凑成这么一束,拔了发带捆了挺久的……这家伙该死!
  “怎么,”见他火冒三丈的样子,牛头人倒是乐了,哈哈大笑,“你还不高兴了?刚刚不是随便我们打吗?”
  既然拿不到钱财,他干脆打算在这个人身上找点乐子,抬脚就踹,“我再踩你能怎么样我?”
  鸡同鸭讲半天、最后被迫放弃的丽莎从角落处转身出来,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黑发青年柔弱无助的被围在地上,挣扎着想躲开对方伸来的手,身边是三个蛮横粗壮的兽人,衣服被扒的乱七八糟不说,眼眶好像都红了,一副饱受欺凌的样子。
  他的半长发早就不是早上束的规整的样子,发带不知道扔在了哪里,垂落的发梢在他脸侧晃晃悠悠的。
  她瞳孔微缩,下意识朝着对方的位置奔去。
  狄斯把花重新拢在怀里,带着怒气躲开了对方的脚步,正想着给这几个不听话的家伙一点教训,抬眼却看见了丽莎。
  他打了个激灵,瞬发的法术却收不回来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丽莎这样急切地朝他跑来。
  她的步伐逐渐加快,几乎像是一道迅疾的闪电,跑动间腰间的剑骤然拔出,蓝光一亮,朝着面前正对他举起重锤的牛头人狠狠劈下。
  牛头人反应不慢,猛喝一声蓄力,土色的力量瞬时覆盖在他的手臂上,侧身单手拾起重锤,却反手拎起被他按在树上的狄斯当盾牌,迎接丽莎冷锐的刀锋。
  狄斯被他抓的猝不及防,下意识在心里唾骂了一声,全身力量覆在右手上,砸向锁在自己颈间的手臂。
  他能感受到恶魔的法术顺着接触到的位置向上爬升、就快冲进牛头人的心脏,但已经无暇顾及许多,因为同样能感受到朝他挥来的凌厉剑锋。
  丽莎近在咫尺,往常像鲜花般柔嫩的唇紧紧抿着,但她并没有收回手中的剑,甚至连偏一下角度都没有,毫无同情、摒弃杂念,像要连着他一起捅穿般破空而来。
  她的衣摆猎猎作响,像是骤然盛放的花朵。
  这样的画面逐渐和梦里身份被揭穿后的画面重合,却让狄斯舍不得挪开眼。
  眼前倏忽闪过许多画面,最后定格在地狱那张“十大蠢死恶魔”名单上,第一行就写着“狄斯”。
  ……该死的,就算有恶魔是被自己蠢死没错,但这名单里怎么会有他?
  但他没有等到这一刻。
  原本几乎割裂他的冷锋在碰到他之前瞬时分成三股,如同钩爪般自上而下刺入身后牛头人的体内,随着主人的力道竖向划开,在血肉隔膜间拉出长而深的伤口。
  温热的血从被划开的位置中喷溅而出,丽莎伸手捞起被抓住的狄斯向外闪避,没管那个牛头人朝后倾倒、无力垂下的臂膀,也没管一见势头不对就撒腿跑路的乌合之众。
  她慎之又慎的把狄斯重新放到地上,又去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
  还好,只是衣服乱了点,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
  “你没事吧?”丽莎松了口气,“抱歉,我来晚了。”
  “我没事,”狄斯喃喃,“你来的正是时候。”
  不,他有事,很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