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光穿过她黑密的眼睫,隙进她眼里,拢出的光影和她的声音一起温柔。
“送你的。”
柔婉的眉目下,樱红唇瓣一张一合,和梦里枕边的那张脸一模一样。
插在口袋里的两只手微蜷了几分,江枭没有伸手去接,疑惑探究的目光定在她眼睛里,开口,声音比平时要低沉许多:“送我杯子做什么?”
“不是杯子,是花茶。”
江枭皱了下眉,声音里带出不太明显的拒绝:“我不喝花茶。”
“它和普通的花茶不一样,”陆知鸢把杯子又递近他几分,杯身随着她的手还轻轻晃了一下:“你尝尝嘛!”
不知她和别人说话是不是也这样,轻柔的语调总是像把软刀子,往他心尖里戳,好像不接受她的好意就显得自己多不近人情似的。
江枭伸手接了,想说谢谢的,到了嘴边,又莫名其妙地咽了下去。
网吧里,张贺张北还有几个大小伙正围在吧台边。
江枭从几个人身后经过的时候刚好听见张北说的一句。
——就凭她送给我的这瓶水,我敢打赌,她绝对想招我!
张贺蔑了眼台上的那瓶说是十几块一瓶的矿泉水,嗤了一声笑:“一瓶水就是招你,你能不能少自作多情?”
“怎么着,”张北勾着嘴角,一脸的笃定和得意:“非得大半夜的露胳膊露腿去敲我的门才叫招啊?”
江枭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白色水杯。
她在招他?
*
江枭也打桌球,但都是等夜深人静楼上没什么人的时候。
心情好的话,他能ʟᴇxɪ一杆清台,心情不好,盘开的都不顺。
不过,前者少之又少。
球室里仅有的五六个小伙子都围站在旁边,正看着江枭往球头抹巧克粉。张贺和张北勾肩搭背地走进来时,江枭刚好弯下腰。
其中一个小伙子扭头,抬着嗓子朝后喊:“你俩赶紧来,枭哥一杆连清两桌!”
小伙话音一落,江枭的目光从球桌边缘的白色杯身收回来,下一秒,漆黑双眼死死盯住母球,手里的球杆一缩一伸,在身体力量的冲击下,“铛”的一声,杆头撞击母球,炸散三角球盘后,停在了球台中间。
也不知是谁喊了句:漂亮!
张贺、张北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低出一句:什么鬼?
能有什么鬼,他就是心情好。
一连玩了六盘后,江枭把手里的球杆扔给张北:“我去对面点几个菜,你把其他人喊上,等下过去吃饭。”
等他一走,张北和张贺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枭哥今天这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张北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你问我,我问谁去?”话音一落,他眉棱一挑:“走,问小野去,讲不好那小子知道!”
楼下,小野看着两人趴在柜台上,面对两人虎视眈眈的眼神,小野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不知道,枭哥今天又不在。”
别看小野平时憨憨的,但只要跟江枭沾边的,他绝对不干‘卖主’的事。
张北哼了声笑:“可是有人看见你跟枭哥一块回来了,你少蒙我!”
张贺是个心细的,瞬间想到了江枭临走时带走的那个白色保温杯。
一个一年四季喝矿泉水的人,突然用起了保温杯,这里头肯定有蹊跷。
虽说工作日的清挽镇游人少,但六号街里的小饭店到了晚饭的点,还是有不少的年轻人光顾,六条街里,就数这条街灯火通明,有些店的门口还留着过年时挂着的红灯笼。
虽说二楼的桌球室不用人看着,但一楼网吧的柜台不能缺人。
所以除了小野,五六个人都去了对面的小饭店。
江枭已经点好菜,正坐在一个大圆桌前。
张贺一进门就瞧见了桌上那个白色保温杯。
不过他来晚了一步,眼看江枭两边位置都坐了人,他走过去,拍了其中一个人的后脑勺,脸一偏,位置就这么被让了出来。
“枭哥,”张贺这人,说话是有技巧的:“你这杯子哪儿买的,看着质量不错。”
江枭掀了下眼皮,看了眼杯子,语气随意:“县里。”
张北在旁边接上话:“上午去买的?”
江枭边看手机边“嗯”了声。
张贺盯着那杯子,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但是杯盖上有行英文字母,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后,掏出手机,上了个购物网站搜了下,结果没搜到同款。
他不死心,伸手就要去拿,手指刚碰到,江枭就先他一步握着杯子从右边拿到了左边。
张贺的手落了个空,对面一男人笑喊了声:“贺哥,枭哥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
张贺朝对方投了个冷眼。
正好这时,服务员端了两盘凉菜进来。有菜上了桌,气氛就开始热闹了。
要酒的要酒,吃菜的吃菜。
一顿饭,江枭没说几句话,吵吵嚷嚷里,他像个局外人,看着手机,偶尔夹两块菜,桌上十几瓶的啤酒,他一口没沾,倒是杯子里的水,他时不时喝上一口。中途张贺见缝插针要给他续水,他也说不用。
吃完饭八点多,江枭让服务员又炒了两个菜,买完单,他回了网吧。
指骨磕了磕柜台台面,小野抬头,江枭朝门外偏了下头:“去吃饭。”
而后他便坐到了柜台里,拧开杯盖,喝了一口没喝到,再看杯子里,水没了,杯底只剩一个茶包。
结果去二楼再续一杯热水后,茶的口味就完全变了,原先那股子喝到嘴里的清甜半点也尝不到,只剩清淡的绿茶味。
*
今晚的星星似乎比往日里的亮,一弯浅白的月亮隐约能照亮脚下的青石板路。
开锁进了店,透过敞开的后门,江枭看见院子里的亮色。
院子里是没灯的,就算开了东西两边的房门,光也透不到这么远。
进了院子,江枭脚步停下。
光来自东西两边各一盏的圆形小球灯,石榴树下一盏,枣树下一盏。
不算亮的光线把原本黑漆漆的院子拢在了一层朦胧白色里。
像是头顶的月亮掉了下来,一掉就是两轮。
江枭看了眼东墙的两间屋子,房门关着,窗帘亮着,再扭头看西墙,一片漆黑,即便开了灯,窗户也看不见亮色。
江枭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杯子。
送他一杯水就是招他了?
那样一个眉眼尽是温柔色的人,会来招他这样一个被街坊四邻暗骂‘狮子’的人?
想什么呢?
江枭低眉自嘲一声后转脚往西走。
屋子里,陆知鸢正在和奶奶打电话。
“新环境,适应的怎么样?”
陆知鸢趴在床尾,两只小腿抬着,两个脚后跟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撞着。
“除了交通不太方便,其他都挺好的。”
奶奶声音里带着宠溺:“现在后悔没有学车了吧?”
陆知鸢抿嘴笑了声:“学车也要天赋,我连自行车都骑不好。”
“那不然让小方过去,平时你有什么要跑腿的就让他去办。”
陆知鸢忙说不用:“我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店里待着,也没什么事要办的。”
“那行,有什么生活上不方便的,能自己解决的就自己解决,解决不了的再跟奶奶说。”
“好,时间也不早了,奶奶,您早点休息。”
和奶奶互道晚安后,陆知鸢刚准备去洗漱,艾黎又打来了视频电话。
“干嘛呢?”
陆知鸢看见她身后的人,笑着说:“刚和奶奶打完电话,准备去洗洗。”
艾黎嘁笑了声:“那边好不好玩,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人和事,说来听听呀!”
有趣的人和事......
陆知鸢想了想,然后摇头:“没有诶,”语顿几秒,她歪了点脑袋:“奇怪的人倒是有。”
就比如对面住的那个人。
艾黎刚想细问,后面的人就俯身过来:“陆大小姐,我们家黎宝要睡觉了。”
陆知鸢反应过来:“你们已经回国了吗?”
下一秒,视频被切断。
陆知鸢搁下手机,无奈地摇头失笑。
对面的房子里,江枭已经躺上床,不过时间还早,他没什么困意,便找了个电影在看。
没看一会儿,隐隐听见了敲门声,江枭摘掉耳机,往门的方向看了眼。停了几秒,没再听见动静,江枭以为自己听错了,刚要把耳机重新戴上。
“叩叩”两声不算重的敲门声再一次传来。
这个点,能敲他门的,除了张平慧就只有对面那个人了。
犹豫了几秒后,江枭穿鞋下床,门开,陆知鸢穿着一件淡粉色的丝质两件套睡裙站在门口,尽管她双手很自然地护在长襟式的领口,可姣好的身材依旧一览无余映人眼底。
锁骨处是凝脂的白,半截小腿露在外面,丝丝缕缕的凉风,撩起膝盖处的薄薄裙摆,欲勾非勾。
目光从她微微缩着的肩膀移到她脸上。
水盈盈的一双眼,巧挺的鼻子,樱红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