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艺不错,难怪胡茬剃得这般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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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你没事吧?”
看见张辅带人离去,平山村里王氏和李贤东急急忙忙的跑出来———不是不焦急,但刚刚看李小寒和张辅像谈正事的样子,李贤东和王氏只能压着自己不上前打扰。
此刻张辅远去,王氏和李贤东等人那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李小霜人小走不快,李贤东便抱着她,王氏一边心慌问话一边双手前后左右不住往李小寒身上摸索。
“娘,我没事。他们不敢伤我。”李小寒抱住王氏,轻声安慰道。
当初为了安全计,王氏和李贤东是在山上的,而李小寒做为人质的计划自然也没有提前跟他们说过。
王氏和李贤东眼巴巴的等到村里大部队撤离,却被告知李小寒自愿作为人质跟着朝廷军队走了。
那一刻,可谓是如坠深渊。
不是说,他们的女儿有老钟叔和青松守着,是最安全的吗?
李小寒事业越做越大,不管是族里还是外边地位都越来越高,王氏和李贤东已经没有办法理解李小寒的许多决定。
但这一对跟不上自家女儿的父母,朴实的沉默的顺从把当家作主的权利让渡给女儿,默默在背后支持女儿的一切。
唯愿自己的女儿平安健康。
只是如今,如同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忽然觉的自家儿女还是太年轻,不懂事,做事没分寸!
“你这个傻孩子,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跟敌人走了。万一出事怎么办!你要担心死我和你爹!”
一向个性懦弱温顺的王氏,终于确认自己怀里的大女儿是安全的,反应过来后狠狠拍打李小寒的后背。
要知道,村里许多人都打过小孩,小孩子调皮捣蛋的时候都信奉棍棒下出孝子。唯有王氏和李贤东,因为本身性格加之是多年唯一的女儿,从来都没有碰过李小寒一次。
难得被打一次,居然是成人之后,李小寒却是感动多于心酸,一边跳起来躲避一边求饶道:“娘,娘,我知道错了。哎呦,娘,痛,我以后不敢了。”
“你真知道错了?以后再不能这样了!”王氏心软的停住了手。
“我以后再不做这样的决定了。我保证。”李小寒举手发誓,对着王氏讨好一笑。
“你本事大,爹和娘不懂,但你千万要记住今日的话。咱们不希望你做多大的事,只希望你平安就好。”
“好,好。爹,娘,我知道。”李小寒正色道,看着眼带泪光的王氏,还有一直沉默满脸担心的李贤东,心中顿生内疚。
“姐姐做错事。姐姐被打。”李贤东怀里的李小霜突然脆生生的说道。
“对。姐姐做错事,姐姐被打,小霜不要学姐姐。”李小寒伸手接过李贤东怀里的李小霜,对着脸颊亲了两口,“小霜有没有想姐姐啊。”
“想。小霜想姐姐,姐姐一直不回来。”李小霜双手胖乎乎的环过来,声音又甜又软,却故作大人样拧着淡淡的眉毛。
“姐姐也可想可想小霜了,想着小霜就一路赶回来了。”李小寒顿时笑了,一边逗着自己妹妹,一边往村里走,“我们回家好不好?”
王氏看看看李小寒头上的木簪子,眸色闪过一丝忧愁,终究没有说什么,一家人一起跟着往村里走去。
一直插不上话,平生难得被李贤东和王氏两人无视的李族长,背起手跟着往里面走——他是有许多的话要问的,但是现在正心虚啊。
实在是当时场景之下,要眼睁睁看着留着断后的族人去死,李小寒又说敌人放火烧山大家一个都跑不掉,他脑子蒙了一样就答应了李小寒作为人质掩护族人撤退。
清醒过来后,觉得自己,实在是汗颜。
即使没有了双全之法,自己也不应独独让李小寒一个人深入敌军,起码他这把老骨头应该跟着一起去,有个照应的。
越想越懊恼,汇合之后,老妻叨叨念念自己做的不对,儿子眉头紧皱一脸忧愁,自己也不敢面对王氏和李贤东两个老实人。
如今李小寒顺利归来,李族长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甚至对张辅都多了一层感激。因此对于李小寒说的,将族里大蒜素和三七止血粉的存货交给张辅的做法,李族长毫无异议的就应了。
才刚走不远,抱着李小霜的李小寒便觉得手酸,家里养得好,整日能吃能跳的李小霜像一个胖乎乎的秤砣。
“姐姐,我要下来自己走。”
“好。小霜真棒。”李小寒把李小霜放下来,牵着她的手,绕着陷阱走回村里。
“族长,我先回家休整休整,明日再找你。”回到村里分叉路口,李小寒说道。
细心的李小寒自然感觉到了父母和李族长之间诡异的气氛:父母居然够胆子无视和不理李族长了,而一向族长派头很足够的李族长居然也受了。
真是想不到有这一天。
想来她作为人质这几天,自家爹娘真是急了。
李小寒心生感动,但也不能怪李族长,毕竟当时是最好的选择,她自己冒一定的风险,去换得时间和他人的姓名。
再说,这是她自己做的决断,不是别人要求她的牺牲和奉献。
不过此刻,还是先不要跟李族长聊正事了。
“成。你先回家。”李族长应承道。
回到家里,李小寒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松懈了下来,然后才感到全身极累极困极饿。
“娘,我好累好饿啊。”
“灶里有热水,锅里有饭了你先吃饭还是先洗澡。”王氏连忙说道。
张二公子派回来的人特地跟王氏和李贤东说过李小寒约莫什么时候能回到,王氏一直准备着呢:屋里的火炕,桶里的热水,灶上的饭食。
“我先洗个澡吧,洗完澡再吃。”李小寒想了想,鼓起最后的理智没有直奔上炕。奔波了几天,在外边环境也不好,她先泡个热水澡才有力气吃饭,吃饱饭才能好好的睡个够睡到饱。
“好。你去吧,水是热的,我去帮你取衣服。”
泡完一个热乎乎的热水澡,整个人都好像洗去了一斤重量似的,浑身都轻松了起来。
李小寒随手将擦的半干不湿的头发用木簪子束起,走出房门。
王氏和李贤东早摆好了菜,王氏又瞄了一眼李小寒头上的木簪子,眼里更平静了许多,只当做没看见,绝不开口先提,“洗头了。娃她爹,你往炕里多加一把柴火,免得小寒头上着了凉。”
“嗯。”李贤东应一声,连忙去加柴火。
很快,一家人坐在饭桌旁开始吃饭,主要是看着李小寒吃。
饭是今春的新米饭,粒粒饱满莹白喷香;汤是新鲜的排骨山药枸杞汤,鲜红的枸杞漂浮在微黄的浓汤上,喝一口从胃里暖出来;红烧的大鲤鱼,浓醇酱汁和鱼的鲜嫩完美混合在一起,让人食欲满满;腊肉炒蒜苔,青碧色的蒜苔配着半透明的油汪汪腊肉,咸香可口,跟米饭是绝配;一点红番椒炒菘菜,番椒微辣,菜叶鲜甜,清爽开胃……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不仅仅是这今天,而是知道朝廷大军围城以来,她吃得最放松最好的一顿。
一想到此去之后,定城再无战祸,定王挥军京师,一路凯歌,最后夺取胜利的果实,登基为王,迁都定城。吃着都想笑!
她终于度过了这最难的一关,从此在在这个世道里,活了下来。
不容易啊,真不容易啊。终于熬过去了!
“受大罪了。慢点吃,莫要一下子吃撑了,不舒服。”王氏心痛道。这几天,肯定是没吃好没睡好的,受苦了。
李小寒满足的吞下最后一口羊奶饮,只觉得整个人满足无比。
眼角余光看见李小霜瞄着自己,学着自己的样子大口喝一口羊奶饮,因为喝得太大了些,嘴角还沾上了些许,不由一笑。
“娘,我知道了。”十分饱,满足。
王氏帮李小霜擦干净嘴角,说道,“吃的太饱,就不要一下子睡过去了,会肚子不舒服。刚好把头发晾干,可不能湿着头发睡觉,以后年纪大了头痛。”
“娘,我知道了。”李小寒现在是什么都能答应。
暖暖和和的吃完饭,李小寒按王氏所说的,把头发擦干擦透了,方才解开头发,松松散散的铺在身后,进入了黑沉梦乡。
一睡无梦,醒来不知昼夜,如同新生。
第200章
七日后。
晨光初现, 今年初冬的脚步已经缓缓到来,幸好还没有落雪,不然战后休整起来更不方便。
李小寒骑在马上, 冷风呼啸, 迎面而来, 让人为之清醒。
旁边是李贤东和李信和,身后是张辅留下来帮忙守卫的士兵, 他们带着这些天重新制取出来的,早应该送到仁和堂的货物,准备进城去。
虽然张辅说平山村比城内安全,但是她回平山村呆了已七日,加上先前她作为人质耽搁的时间,想来城内应该已经整顿好, 成规模的朝廷败军, 估计早应该没有了。
再说, 她从张辅留下来的家将里面又挑了十骑兵, 加上老钟叔和青松,即使遇到了零星的散兵流寇, 还真不知道谁怕谁。
“娘, 你放心吧, 我们带着人呢, 晚上便回来了。”李小寒对着后面送行的王氏喊道。
“一路小心。”王氏左手牵着李小霜, 叮嘱道。
“嗯嗯, 你带小霜回去吧。天冷, 莫着了凉。”李小寒喊道, 转而调转马头开始出发。
她知道,放心不下来的王氏绝不会自己先回去的。
一路骏马疾驰, 身在这个世道,李小寒越发觉得懂骑马在关键时刻是如此的重要。
从平山村到府城的路是走熟了的,如今再经过,却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不过是从秋到冬,一切都零落萧条了许多。
一路经过,好像家家户户里柴火坉、粮草墩子都少了许多,闲聊的准备冬闲的耄耋老人没有了,四处嬉戏吵闹的小孩子声音也听不到了……幸好田野里已经有了许许多多的人影,有老有少,极少壮丁,在披在一层白霜的田野里忙活着。
所有世界的百姓都像世间最贫贱而坚韧的杂草一样,一遍一遍的被摧残,但只要给他们一个喘息的环境,他们就会悄悄的扎根下来,长成一片。
来到府城,残破的城墙还在诉说这个古老的城池曾经经历过的战火,城门口的官兵守卫更加森严,以往十分繁荣的进进出出的人流也没有了。即使有那么一个人经过,也是急匆匆的在赶路。
李小寒一行人强马壮,一出现在城门前边被注意上了。
待他们越来越近,城门守卫更是严阵以待。
幸而他们证明了张府家将的身份之后,很快便被放了行——为了安全起见,李小寒这次出来,没有亮自己的名号,也做了男装装扮,虽然不能完全瞒过去,但是只要跟她以往进出府城的形象不一样就行了。
一行人进入城中,才发现比起城墙的破损,这定城之内更为厉害——临近城门一圈的房屋全被拆了,只剩下断壁残垣。有些许平民穿梭其中,挑挑拣拣其中能用的砖瓦废料。
“听闻当日守城十分艰难,王妃动员了全城之力,许多民居直接被拆了,砖石运上城墙用作武器,木料被用作燃料煮热水热油直接淋下去。”其中一名随行家将看李小寒面露疑惑,低声解释道。
原来这些断壁残垣,是一场战争留下的伤痕,是一城城民征战的徽章,是无声的战歌。
继续往里面走,往日热闹非凡的东西大街也通通关门闭户,唯有几间粮铺开了门,有许多面露疲乏的居民佝偻着身子在排队。
李小寒经过,看那木牌上粮价比以前又翻了一番,即使如此,门口的队伍也歪歪扭扭排出了好远。
不知是该哀叹民生多艰难,本就高企的粮价如今更是让一般平民难以承担;还是应该庆幸,虽然贵了些,但是好歹还有粮卖。
“去仁和堂看看吧。”
一行人改道直奔仁和堂,仁和堂是为数不多人气跟粮铺差不多的地方,就是这个地方的人更愁苦。
“说了多少次,你相公这个伤,吃完三天药,到时候再来抓药。现在没有多余的药,没得一次把所有药都备齐了。下一位,下一位!”柜台前一名大夫不耐的对着一名妇人挥手,下一位的病人赶紧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