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山村的人与麻五哥也极熟悉,还能念两句家常。
麻五哥端着的脸迅速露出了笑意,“昨日才赶回来的,我们大哥还在后面压货呢。我先回来布置好,陛下迁都这等大事咱们肯定得回来。改日咱们喝一杯哈,你说在外面跑这么久,我就偏偏好咱们这一口番椒炒田螺,别的地方不是这个味道。配一口咱们的番椒酒,绝配。”
“可不是,咱也是这么觉得的。”
“李姑娘荷花姑娘她们不在嘛,好久没见了。”
麻五故意提一提李小寒,唯一一个折扣怎么样,能比得上他们感情深么!
“白蜡要收了了,荷花去帮忙研制新方子了。小寒更是忙得狠,城里事情也多呢。”
“那是,李姑娘是做大事的人!我就是惦念着问一问。”
两帮人一边闲话家常一边验货,围观的众人免不了又议论了一番李小寒的发家史,间中免不了提了一下青帮和李小寒合作卖番椒酒的过往。
完美达到了麻五哥的期望,麻五哥满意退场。
“下一个,苏老爷。”
苏老爷极稳重一个人,出身江南大户,见惯了富贵繁华,根本不屑于跟陈老爷和麻五这两个暴发户比。
果然,苏老爷一行人的动作是最快的,也是最沉稳最专业的。
最后一瞬间,苏老爷眼角余光轻轻扫过陈老爷和麻五,勉力压住自己心里的兴奋:他家老二历时三年,已经得到荷花姑娘全家的认可,只等荷花姑娘点头,他家老二就可以进门。
从此以后他家老二就是李氏一族的女婿,他家是李氏一族的亲家,他苏天福就是李姑娘的堂姐夫的爹。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那两个土鳖怎么比得了!
怀着无人能说的暗喜,苏老爷遗憾退场。
“下一批,等价交换,大蒜素一箱,需要换樟树油!”
这是平山村后来逐渐形成的规矩了,皆因有许多原料,李氏一族也无法自己生产,只能去市场上买。
这样的等价交换,李氏一族能得到自己所需要的货物,也吸引了许多客商。
大家都想来试一试运气,要知道无论大蒜素、三七止血粉还是酒精,都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说不准这一次平山村需要的东西刚好是自己有的呢,说不准好运就降临在自己身上呢。
此举带来了许多商人,因为大家都猜不到李氏一族每一次需要交换的货物是什么,但是大家都想来试试运气,也是这个逢五药集的雏形——毕竟幸运儿并不多,但是再看看,这周边许多药材也很不错啊。买,买,买!
“我,我有啊!”这次的幸运儿高喊出声,脸都涨红了。
很快便有人把他迎进去,双方就货物的质量、价钱做起了沟通,若是沟通不成无法达成一致,这一箱大蒜素便会释放出来。
不过一般都能达成一致的,毕竟平山村开价一向公道,而来往的客商对平山村的药物求贤若渴。
大家都熟悉了,不做此奢望,还不如期待下一轮。
果然,“三七止血粉一箱,需要上好硝酸石。”
…………
第204章
赵姓药商眼里艳羡的看着这一幕, 在心里暗暗种下一颗种子:总有一天,他也要在这里跟李氏一族来一场交易。
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想当年, 他也只是一名小小的行商, 陛下两年前攻下了他所在的城池, 于是他们就归了当年的定王如今的陛下管辖。
换个主子就换个主子,反正当时上头的那个皇帝在, 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就是战争对他们这些人总归是残忍的,他的钱财货物早在胜利前已经被朝廷征收,留得一条命,那是得天大幸,经营的本钱却没有了。
听闻定城对来往商户极优惠,还有好些畅销的药物药材。
他咬了咬后槽牙, 典当了唯一的传家铺子, 带着几个兄弟决定来定城闯一回。
未料这一闯, 事情竟然额外的顺利, 这两年来,他从几个人变成几十人, 老家铺子又置了好几家。
家资早已经胜当时几十倍, 当初来定城的目标早已经实现, 若是从此求安稳, 只让下面的人来往奔波也可以。但是这一条商路, 每次他总要自己走一走, 每次都有新收获。
如今, 他觉得自己又生出许多豪情壮志, 一切都刚刚开始,未来充满希望, 他要乘这一场东风,努力干一场,才不枉此生。
“散了,散了。”
辰时末,平山村的货物极顺利的出完了,连下一次的交易也定好了,轮到各大商人和药农家的时间。
摆出来的药材五花八门,根茎枝叶形态各异大小不一,让人挑的眼花撩乱。
赵姓药商买够了自己心仪的货物,心满意足的回到客舍里去。
“可真是开了眼了,咱跟师傅学了半辈子药,这才知道原来药材还可以这样,像家里菜园子里的菘菜似的,任人采摘。”商队里一个年轻人感叹道。
他是今年才刚被带出来的新人,对一切都极其新鲜。
“你才活了多少岁,在咱们面前说半辈子。”商队里一个中年辈的男人笑说道,“再说人家的药多是种在山里,仿照野生的种植,药效半分不差,如何能说像家里的菘菜一样。”
买到了想要的药材,大家心里都松了口气,也有心情开玩笑了。
“就是说好像,差不多的意思。再说小半辈子也是半辈子,咱这一回算是开了眼了。”年轻人毫不掩饰的满脸艳羡,“可惜没见到李姑娘,听闻李姑娘是极灵秀聪慧的人物,天生会种药炼药,干咱们这一行的,真想见一见,沾一沾光。来之前不是说,李姑娘平易近人,很有可能会见到她的么?”
“我也是听说药集时常能看到李姑娘,不过听那平山村的人说去府城忙白蜡的事情去了。可能是咱们没有运气吧。”有人遗憾接口道。
“往日是经常能在药集上看到李姑娘的,从前咱们种药的时候,这也不懂那也不懂,就等着逢五集市的时候问李姑娘。李姑娘也从来不会藏私,教得可细了。后来大家上手了,问的问题少了些,不过种出来的药,总要李姑娘帮咱们看看心里才有底。所以才说药集上常常能看到李姑娘。”老妪乐呵呵的端上茶水,为这些商人含笑解答。
“不过几位来得不巧,这段时间李姑娘忙得很。前些年种下的白蜡树长了三四年,如今已经长成,可以放开来养白蜡虫了。尤其今年,风调雨顺,白蜡是大丰收咧。李姑娘便去城里研究白蜡了,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既能避免蜡多反而蜡贱伤农,又能让往来客商满意,这样大家都有赚头又满意。”
赵姓药商一行人都听得呆了,从前从没有想过这种角度,或者说,有人会愿意帮他们想到这这种程度。
一时间,竟然无人说话。
过了许久,有人喃喃说道,“这几年,许多药材越来越便宜了,可是咱们商队,算起来一直是有赚头的。如今想想,无非是从前少而贵的药材,变成多而便宜的卖了。因为质量好了,数量多了,穷人也能吃得起药,不至于一味等死。算一算,咱们总的赚头还是多了。”
“可不是,从前咱们这些护卫,从前咬牙也备不齐的伤药,如今统统都备上了,拿刀吃饭也有了底气。”商队雇佣的护卫插嘴道。
“更别说咱们这些种药的,虽然说价格是一年比一年便宜,但是咱们的日子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好。”老妪对如今的生活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赵药商一拍大腿,“就这么定了,咱们再留几天,去府城探探这白蜡有没有新的商机。”
不是说,今年白蜡大丰收嘛,他们也开一开眼界。
说不准,也能见到李姑娘。
不然心里总觉得白来一趟。
“各位老爷,咱们定城这边有约定,没事可别上前打扰李姑娘,不然容易被排斥的。”老妪小心的提醒道,“我就多嘴说一句,免得大家不知道犯了忌讳。”
“知道了,我们就偷偷看看,不上前打扰。”
这么说好像也不是很妥当,一帮大老爷们偷偷看人家姑娘,略显猥琐啊!
算了,不管了,他们就是偶遇,偶遇!
******
被众人惦念的李小寒,如今在府衙里忙得眼睛都泛红了。
不过幸亏,辛苦都是值得的。
“再添加上这道工序,第二道流出来的白蜡质感更菁纯,到时候教授给农户们。府衙收购时也要注意,不同等级的白蜡价格差要分开。”
“还有咱们前段时间试验的,将上好的白蜡加入造纸里面,造出来的纸张更加光洁细滑;还有用在布匹印染里,可以让着色更加有光泽。统统记下来,一并备案供大人们商议决定。”
“是,李大人。”
与民间自发称呼李小寒为李姑娘显示亲昵不同,与将李小寒混成自己人的兵部不同,工部的吏员们对借调而来的李小寒,总是显得额外的尊敬和顺从。
无他,搞技术的人总是更容易明白其中的分量。
这个时候的府衙,效率还是很高的,尤其陛下迁都回城在即,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搞出一个白蜡价格大跌,蜡农们哀声一片的事情。
这个时候让陛下没脸,陛下可能让他们这些留守官员没命。
所以,先将消息放出去稳定民心是一招,想尽各种方法官府兜底是一招。现在能发掘出更多白蜡的用处,有秘方在手,府衙也不怕这些白蜡砸手里。
李小寒做完自己的事,也是放下一身重压。
不能说她全无私心,这几年她发展得快了一点,几门秘方生意总会让某些人红眼。她在朝中又没有什么长久形成的利益关系网相护,因此只能专注民心,为自己求一道护身符。
再说,这几年她深深的感受到了平民百姓想要过上点安稳的好日子有多难,摧毁起来又是多么的容易。既然可以你好我好大家好,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多是祖宗传给她的知识,如今她回到此处此时,传给祖宗的祖宗,也是另一种圆满。
卸下重担的李小寒,带着满身疲惫上了马车,终于能回家休息了。
不是她不想骑马,但她深知疲劳不驾驶的道理,在车她还能眯一会。
城里人多,马车根本走不快,晃晃悠悠,晃得李小寒昏昏沉沉的直点头。
“李姑娘。”
忽地传来一声,好像被人制止了,然后过了两息功夫,又有一声苍老的声音焦急喊道,“李姑娘,我真的有事情想问你。求求你,求求你们了!”
李小寒彻底被喊醒了,甩甩头,让自己头脑不要那么蒙,方探头出去,“老钟叔,怎么了?”
驾车的老钟叔还没有开口,跪在地上的一个衣衫落魄的老汉猛的爬起来,从怀里掏出一支巴掌长两指宽的蜡烛恳求道,“李姑娘,李姑娘你帮我看看我这蜡,我这蜡怎样?”
是问蜡事。
老钟叔上下看过老汉,见只是普通农人,又见其行动间,并没有练家子基础,方放松了些许警惕。
李小寒下了马车,接过老汉手里的蜡烛,细细观察,“色泽金黄,油亮有光泽,隐约还透着甜香,你这是上上等的蜜烛啊。有什么问题?”
听见李小寒赞扬,老汉布满沧桑愁苦的脸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我们这个是三煮三滤过的蜜蜡,点燃后没有一点烛烟,气味甜蜜芬芳。李姑娘,你说我这手艺怎么样?”
听着就跟往常哪些不放心的农人问问题一样,老钟叔将心神稍移开,环视四周,然后向身后的青松示意,两人一前一后护卫。
“挺好的。”李小寒点头赞同,她来这里研究白蜡也算精深,但这老汉的这支蜜烛,从外型来看,算得上顶尖手艺。
“那李姑娘说我这手艺,学做白蜡蜡烛怎么样?”老汉恳切的问道。
“当然没有问题。你有这制烛手艺,何愁不成。”李小寒鼓励道。心里猜测许是从远方来的旧时制烛人,心里没有底气,专门找自己问一问。
“跟其他制烛人比呢?跟官府制烛比呢?”
“有一点不一样的。你这种传统蜜蜡制烛,虽然极好,但产量稀少。而白蜡不一样,白蜡的优势在量大方便。不过你不用怕,定城府衙有专门的人教导你如何提炼白蜡,然后制烛。”
“是这样啊。可是会的人多了,就卖不出价了啊……”老汉脸色又变得愁苦,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
李小寒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从前制烛是一门极高深的手艺,高明的制烛人,专门服务高门贵户,价格不菲。如今在定城周边,白蜡已经走进千家万户,以后还会继续扩散。
这老汉年纪大,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