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乔便下令让人把温室殿整理出来。
穆泰被带走没多久,接到消息的席豫、骆衡、江公武等匆匆赶到,在未央宫前殿的丹陛下见到正在欣赏殿前大鼎的骆乔。
“怎么突然就进了未央宫?”骆衡道。
“魏国皇帝邀请我进来,盛情难却。”骆乔示意弟弟过来看,这鼎可比邺宫的更精美。
穆泰那疯疯癫癫的样子和话语几位使君都已知晓,进来就进来吧,反正看江公武都快没耐心了。
“将军,都找到了。”
甘彭带着一队士兵过来,搬了不少东西。
席豫等人一看,有浑仪、土圭、记里鼓、指南车等物,还有一套彝器。
骆乔看向席豫,道:“将这些送去建康,如何?”
席豫点头:“甚好。”
这孩子做事很有章法。
未央宫搜出来的其他金玉绢帛珍宝一类,自然是用来奖赏众将士,以及给重伤、战亡的将士抚恤。
等未央宫的珍宝差不多快被瓜分完了,欧阳芳终于带着大军到了长安。
众人看着他,都很无语,真是喝稀粥都赶不上热乎的。
什么都捞不着,欧阳芳可不干,一直在强调散关有多难打,他打得多艰难。
“散关难打,会比武关难打,比潼关难打?”江公武可不爱听他啰嗦,怼了回去:“你知道我们在长安等你等了多久吗,西魏废帝都等得不耐烦,自己开宫门让我们进去了。”
欧阳芳胀红了脸,还想说什么,正好骆乔进来,报逃去岐州那四千金吾卫的动向。
江公武立刻就对欧阳芳说:“正好,你不是说我们抢你战功么,那四千金吾卫就交给你了,战功,妥妥的。”
欧阳芳想掀桌与江公武对呛,可忌惮在场在席豫和骆衡,终究只是不阴不阳地说了句:“江都督夺下武关,更是英武,我比不得,就劳烦江都督领兵去岐州吧。”
江公武:“呵呵,没错,我的确比你英武。”
欧阳芳:我忍。
最终谁都没去岐州,岐州的金吾卫自己来投降了。
他们就四千多人,能做什么,之前跑到岐州去是不想被朝中那些蠢货赶去送死,现在宋军已经占领了长安,他们识时务些老实来投降,至少能留得一命。
第289章
未央宫的礼器送去建康没多久, 大军便班师,就快入秋了,秋收和秋税是各州重点。
骆乔则带着神鼎军驻扎在长安, 剿灭岐州、泾州、夏州等地的小股势力, 镇压曾经的西魏贵族,收缴他们的土地、家产和奴隶。
骆意主持政务, 清点丁口和户籍, 清丈土地, 紧盯秋收,任免各县官吏等。
姐弟俩一武一文,很快就把曾经属于西魏的地盘理顺, 一些重要官员如州刺史就等朝廷任命下来。
闲暇之余, 骆乔不免琢磨起之前在秦岭见过的白罴,想着要不要弄一只给席瞮送去。
骆意在一旁听到, 幽幽问:“只有姐夫有,我没有吗?”
“行, 给你也弄一只。”骆乔很会一碗水端平,又说:“听闻益州有兽曰九节狼,很是可爱, 将来收复益州, 我也给你和你姐夫一人抓一只。”
骆意听到也并没有很开心, 曾经姐姐发现好东西都给他一人,现在却多了个人分走一半,就很郁闷。
“好了, 别郁闷了。”骆意故意把心情都写在脸上, 骆乔好笑,“我这就去给你抓白罴, 你比你姐夫先拥有白罴,是不是开心一点儿了。”
“行吧。”骆意勉强接受。
骆乔找到之前带路的猎户,请他们再领路进秦岭,就在要动身的前一日,骆乔收到了席瞮快马送来的信,看完后,她脸色变得十分凝重。
“怎么了?”骆意问。
骆乔把信给他。
信上说祖父月余前受寒病倒,如今已起不得床来了。
骆意看完信,看向骆乔:“席司徒病倒,我们一直没有得到消息,想必是席家瞒得严实。现在看样子是要瞒不过了,席司徒怕是很不好了。”
骆乔点了点头。
席荣病倒对宋国的影响不言而喻,建康京怕是要再起波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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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余前,未央宫的礼器送抵建康,群臣激奋,百姓欢欣,席荣叫上长子在府中喝酒。
拿下了长安,对汉家儿女来说意义是格外不同的。
席荣和席矩忍不住多喝了几杯,不想,二人都醉倒,被夜风吹了半宿,第二日席荣就病了。
最开始还以为就跟以前害了风寒那样,头疼脑热几日就好了。
谁也没想到,这风寒竟越治越坏,不过短短一个月,竟起不得身了。
席豫带兵回到鲁郡,人还没坐稳,尤子楠就来告诉他收到了家书,父亲病重。
他顾不得其他,连夜回去建康。
这一回,叫席家极力隐瞒的席荣病重再瞒不住了。
席府里,兄弟俩都很自责。
一个怪自己没照顾好父亲,一个怪自己冲动没想过贸然回来的后果。
最后是病床上的席荣安慰兄弟俩:“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是人,就总会这一天的……为父这一辈子俯仰无愧,够了。”
他轻拍了拍席矩的手,再对席豫说:“你就是不回来……我也得叫你回来……说不定这是咱们父子最后一面了……”
“父亲,您别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席豫激动道。
“这世上……真能百岁的有几个……为父七十多,不错了。”席荣微微笑了一下。
在兄弟俩心里,父亲从来都是威严的如山岳一般的人,可躺在床榻上的老人不过一个多月就病的双颊凹陷,苍白又苍老,他们再忍不住,眼泪滑落脸颊。
“行了……行了……都多大的人了,还哭……”席荣轻声对席矩道:“你把骆乔……还有她那个弟弟叫回来,我有话要嘱咐他们。”
席矩愣了一下,答应下来,接着又问:“那瞮儿呢?”
席荣道:“也叫回来吧……他把豫州经营得很好……只是今后也不用在那里了。”
席矩点点头,抹掉了眼泪去写信,让弟弟在这儿陪着父亲。
席豫轻声在席矩耳边说:“烦兄长给席颂他们去封信。”
席矩点头。
兄弟俩都知道,父亲要把骆乔还有她弟弟叫来,这是要交代后事了。
很快,骆乔就收到了席矩的信,立刻命人备船,将长安诸多事务交代给甘彭等人,走水路回建康。
现在入秋转凉,骆意身体不好受不得颠簸,走水路顺流而下反倒快些。
河面风大,骆意被勒令不准出船舱吹风,只能裹着披风看着站在甲板上的姐姐发呆。
他听到席司徒叫他一块儿去建康,就猜到席司徒是为何了。
今后跟着姐姐南征北战的日子没有了,他得留在建康与各方斡旋。
他们姐弟俩,一武一文,一个在外领兵,一个坐镇朝中,是最好的。
姐姐这些年能领兵在外,打了邺城打长安,就是因为朝中有席司徒帮她扛着,否则朝中那么多衙门,随便哪个衙门故意拖延一下,就能把在外头的将军拖死。
行吧,虽然在建康的日子肯定没有跟着姐姐到处走有意思,但与人斗,应该也有点儿意思。骆意如此安慰自己。
八月下旬,姐弟俩抵达建康,直奔席府。
哪怕已经知道席司徒缠绵病榻,可见到他人之后,姐弟俩还是不敢相信。
明明那么强大的一个人,怎么区区风寒就一病不起了。
席家最开始以为是有人下毒,就差把建康查个底朝天,也没有查到下毒的蛛丝马迹,换了好几个大夫,说得也都是年纪大了,平日不病不是身体好,所以一病就危险。
席荣看到姐弟俩,先夸了他们几句,才说:“你们应该知道……我叫你们回建康……是为了什么。”
姐弟俩点头。
席荣就道:“诏书,我已让人拟了……小乔,授车骑将军,驻守长安。小意……你自己说说……你要哪个位置……”
竟是朝中这些职位任由骆意选。
骆意早就考虑好了,也不跟席司徒客气,直接说:“尚书令。”
很懂得狮子大开口。
席荣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会选这个……”
他诏书都已经让人拟好了,只等着皇帝盖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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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荣病重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随着席家的子孙们陆续回来,更坐实了。
有的不敢置信,有的暗自欣喜。
席荣去世,他的儿子都得丁忧。
武帝定下官员为父母丁忧三年,将前汉丁忧不丁忧全看个人孝心改成朝廷强制,当初为的是撸掉势大的士族。
席矩和席豫为父结庐守孝,至少三年内,大理寺卿和兖州刺史就空出来了,不少人盯着这两个位置蠢蠢欲动。
甚至有人还想让席瞮等孙辈也丁忧,那么豫州、洛州、冀州也空出来了。
不想席荣死的人很多,想席荣死的人也不少。
而皇帝闻燮,在思索了很久之后,发觉自己心底生出来的念头,竟是不想席荣死。
席荣把持朝政二十年,他这个皇帝就是个傀儡,他搞出来种种事端又失败,闻燮时常觉得席荣肯定是在看笑话,看他像一个跳梁小丑一般上蹿下跳。
可闻燮不得不承认,因为有席荣在,宋国的朝政平稳运转了二十年,先是灭了东魏,现在又灭了西魏,史书定会对他的元嘉朝大书特书。
若换成他自己,他不确定能做得比席荣好。
想明白其实自己是不想席荣死这一点,闻燮迫不及待去了席府见席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