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现了啊。”
“嗯,”商从洲声音里有歉意,“我只是想帮你整理一下书,没想到它从书里掉出来了。”
说不慌乱是假的,但已经被发现,似乎也没有什么逃避的必要。
她把果盘放在桌子上,手不知放哪儿,有些局促,不敢看他,索性看窗外的飘雪。
“要不要吃点水果?”
“嗯。”
“能给我点时间,让我组织一下语言吗?”她坐在窗边,落地灯就在她身边,水波纹的灯光摇曳着缥缈,她心里是无数个风吹草动的慌张。
橘黄色的灯光在室内亮起,他们之间相隔不过一米。
商从洲的目光定在她身上,深渊如海。
满室的沉默在窗上氤氲出雾气,平淡的呼吸声里,书吟深呼了一口气,说:“……要怎么说呢?其实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以为我早就不喜欢你了,我也说服过自己很多次,等到明天,等到明年,等到下次见面,我一定不喜欢你了。”
她听见风雪盘旋的声音,回忆里是无数个可望不可即的暗恋瞬间。
“大三的时候,学生会有个学弟和我表白。所有人都觉得我对他有好感,但我只是觉得他的名字很好听,他的名字里,也有个‘从’。他问我,为什么拒绝他,是因为他不够好,还是什么?我说不是的,不是他不够好,是因为我看到他,总会想起另一个人。”
“嗯,那个人是你。”
“也是那个时候我意识到,我压根没有办法忘记你。看到和你背影很像的人,就会忍不住跟上去,等到看清正脸后,才发现不是你。有人和我表白的时候,听到有和你声音很像的人,会忍不住和他交谈几句,可是那人没有你这样的温柔。”她弯唇笑着,“没有人会比你温柔了。”
书吟用了近十年的时间说服自己放弃商从洲,可是脑海里关于十六岁那年的记忆,清晰的仿若昨日。
好像喜欢他,不是十年前的事,而是昨日。
只不过昨夜下了场雨,潮湿的雾让一切显得陈旧。
窗外的雪下得很大,或许想要将她的爱意覆盖。
她的心事是湿濡的沼泽地,重重地塌下去。
“每一个和你表白的人都被你拒绝,我有时候挺羡慕她们的,至少她们有和你表白的勇气。我做不到,商从洲,我不敢和你表白,不敢和你说话,甚至不敢和你对视,我怕你察觉到我的喜欢后,会远离我,讨厌我。”
所以她总是那样的生疏又客套,和他保持着安全的社交距离。怕他察觉到自己的喜欢,怕他因此远离她。
本就脆弱的关系,经不起一丝试探。
她的喜欢无声无息,藏在每一眼无声的遥望里,连风都不敢惊扰。
“被一个长相普通,不感兴趣的女孩子喜欢,应该是件挺困扰的事吧?”书吟嘴角谐谑弯着,自我调侃着自己。
商从洲无心多想,当下只想着给予她肯定:“你不普通,你很好,书吟,我十七八岁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好,很优秀。”
书吟仰头,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颈线弯着骄傲的弧度,可她的语气是卑微到尘土里。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是个平平无奇的人。”
“你从来都很优秀。”
“我不漂亮,成绩不好,家庭条件也很一般。”
“你很漂亮,你和沈以星站一起,我总忍不住看你。”
“……”
“被你喜欢着,让我觉得我很幸福。”
“……”
“我爱你,书吟。”
“……”
她一遍一遍地否定自己,而他一遍一遍地肯定她。
书吟眨了眨眼,眼里似有一只乌鸦飞出来,穿过堆叠的乌云,在空中,幻化成蝶,飘荡在商从洲的眉檐下。
他走到书吟的面前,半蹲下来。
他的脸在灯光照耀下异常清晰,他用无比郑重、真诚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书吟,谢谢你不抱任何希望的喜欢我这么多年。”
她眼尾泛红,浮起雾蒙蒙的潮湿。
就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那份单薄的喜欢,竟然支撑着她走过了无数个漫长的冬天。
灯光下,商从洲的影子轻晃,他连同他的影子一同拥抱住了她。
她听见他平稳低沉的嗓,透着不可遏制的颤抖:“也谢谢你的出现,让我可以爱你。”
他语气郑重的,像是在许一个百年的誓。
第50章 50
50.
一切都有迹可循。
如果只是普通的学长学妹关系, 书吟何必要答应他口译的工作?
如果那晚和她一夜情对象的人不是商从洲,书吟还会答应对方无稽之谈的“负责”吗?
如果不喜欢,昨晚他俩都清醒, 为什么还会纠缠在一起?
学生时期的每一个闪躲的对视,装不在意的动作,刻意拉开的距离,背地里藏着的,是她所有的,胆怯的少女心事。
礼堂后台她叫住他,祝他“高考加油”;楼梯间无意的相撞,她的恐惧与逃离, 不过是为掩饰自己;雨夜的便利店, 他出现在她面前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喜……
她是晦涩的诗, 句句藏爱却不说爱。
而商从洲,是字字言爱的告白诗,直白赤诚。
爱让人变成卑微的胆小鬼。
越是珍视, 越是小心翼翼。
书吟靠在他的怀里, 感受到两颗心脏同时跳动,同频的, 急促的。
连绵的雪好似瞬间消融, 他带来无数个春天的炙热。
书吟大脑钝钝的:“你说,你爱我?”
商从洲俯下身,鼻息里溢出一抹笑。
他苦笑着:“书吟,你凭什么以为我会酒后乱性?那晚, 我压根就没喝什么酒。也算不上是什么意乱情迷,我一直都很清醒。”
清醒地拥吻, 热烈的回应。
正是因为清醒,所以理所应当的沉溺在她的身体里,沉溺在她的喘息里,像是个瘾君子,而她是他戒不掉的毒。
书吟睖睁着眼,整个人似浸在云里,或溺在海里,四面八方都是他。
原来她心里的似有若无,都是真的。
“……我那晚,也没有喝醉。”她喉咙干涩,慢声道。
商从洲神色平静:“知道。”
书吟讶然:“你知道?”
商从洲笑:“意料之外,意料之中。”
书吟又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商从洲说:“看到照片的时候猜到的。”
他镇定又凌乱,脑海飞速运转,回忆过往,发现重逢后的每一个瞬间,都能找到她望向自己的痕迹。
那份爱是沉默的,不抱有任何奢望的。
和她给他的感觉一样。
可他希望她能够活的再喧嚣一点。
他希望她眼里是碧波万顷的湖,而非死气沉沉的潭。
书吟笑了下:“一张照片,好像把我所有想说却说不出口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商从洲说:“不是照片,是照片下面的字。”
书吟从他的怀里出来,拿过他手里的照片。
“我当时以为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所以才会写下这么一行话的。
“没想到我竟然记得。”
“嗯,那天在柏悦,你竟然叫了我的名字。”那日起伏的心潮仍在胸腔里回荡,书吟怔怔道,“我们已经有近十年没见面了,你怎么会记得、怎么还会记得?”
“你总是看轻你自己,”商从洲说,“我希望你能够把自己看得重要一点,你不普通。”
书吟顿了一顿,心里有难言的情绪。
商从洲抓着她的手,紧握着,他掌心有着微末的潮意。
难以置信,方才的一通对话下来,他紧张的冒起了手汗。
商从洲还有工作,情热并未持续太久,而且他们需要时间平复——
这份暗恋,这份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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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分房睡的夜。
还是彻夜难眠。
比昨晚还要心乱如麻。
书吟无法入睡。
即便承认自己喜欢他时,她是那样的平静,她平静的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要怎么敢相信呢?
当初连和他说话都耗费尽所有气力的人,有朝一日,寺尔贰二巫久义四七,居然能够心平气和地说,商从洲,我喜欢过你,我也试图放弃过你,可是时间不听话,把每一个下定决心不再喜欢你的明天,推至永远不会到来的明天。
床头的手机亮了一下,照亮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