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思辰见他翻脸这么快,扶着山壁站了起来,掌心浮出一团赤色的火焰,歇斯底里般的吼道:“玉奚生!你无耻!我爹——”
“死了。”玉奚生打断他。
莫思辰一愣。
他瞒着父亲进山,就是想给自己搏个扬名天下,根本不知道莫观和死在玄都山的事,更不晓得九幽谷已经成了散沙。
“你说什么?”莫思辰本就有些狰狞的脸色更难看。
谢庭兰又想去握刀,“师尊,你同他废话什么,不如叫弟子杀了这些杂碎,给同门报仇。”
“休要莽撞。”
玉奚生不轻不重地斥责一声,随即挥袖扫出劲气将谢庭兰往山裂隙外推,自己也倒退一步,另一只手极其熟练地设了个结界,将九幽谷半死不活的三人关得严严实实。
不仅里头那三个不敢相信,谢庭兰都愣住了。
怀素仙君被赞为美玉,一是容貌,二也是因品性,谁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么阴损的一手。
仅是片刻,结界后方便穿来莫思辰声嘶力竭的辱骂声,脏得近乎不堪入耳。
他连哭带喊,玉奚生反倒笑得更愉悦,神情却是漠然一切的冷,气定神闲地说道:“莫少主,留着些力气还能多活几日。”
里面的声音一瞬间戛然而止,但很快便是混合在一起的、崩溃的哭声。
人在面对死亡时,哭声中都是绝望与恐惧,里面的九幽谷弟子开始哭喊着求饶。
玉奚生就站在结界外面冷眼旁观,栾青词发现他眼神中当真是愉悦,他在欣赏这些人在绝望中等死的惨状,甚至有可能觉得赏心悦目。
哪怕那些人该死,玉奚生也该是执剑不沾血的,即使是杀戮也高贵得如同裁决,不该是现在这样。
心魔就是心魔,他原本是该被师尊摒弃的那部分。
栾青词神色淡了许多,启声道:“行了,走吧,该办正事了。”
说完,自己先转身走出去。
谢庭兰原本还挺解气,结果瞧见师兄不怎么高兴,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师尊,师兄他…?”
玉奚生笑了笑,说:“闹脾气呢,不妨事。”
谢庭兰莫名其妙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又觉得师兄不止是闹脾气那么简单。
之后的路上,栾青词没跟玉奚生说一句话,快步走在最前面,与后面两人拉开一大段距离。
到底还是玉奚生先凑到他面前,轻声说:“生气了?”
“没有。”栾青词矢口否认,但脸色绷得紧。
玉奚生垂下眼,“他们死不足惜,何必为了他们与我使性子?”
“换成我也会这么做。”栾青词并未反驳,只是在说完之后看了一眼玉奚生,眼神冷冷淡淡的,“但他的手不该做这些事,所以让我来就好。下一次,不要多事。”
玉奚生也不觉着意外,却并不认同,沉默良久,才似是而非地说道:“现在,你面前的是我。”
栾青词脸色更冷,每个字都咬得切齿一般,“别再乱来。”
“小鸾。”玉奚生似是叹了口气,平静地说:“我不想忍。”
一语双关。
栾青词不是不懂情字的少年郎,他甚至无比僭越地爱慕了师尊多年,自然听得出玉奚生这话的言下之意,于是神情骤然凌厉,顾忌着谢庭兰就在不远处,只敢低声警告:“休要得寸进尺。”
玉奚生却笑了,他始终这样游刃有余,甚至在无人能见时,眼神都会莫名地缱绻。
“可为师还不曾得寸,何来的进尺?”
栾青词这一句下流话噎住了:“……”
玉奚生犹嫌不足,笑吟吟地问他:“小鸾,何时叫为师得寸啊?”
栾青词没回答,赏了他一个字:“滚。”
然后脚步再次增快,蹭蹭蹭地往前窜。
跟在后面的谢庭兰连忙追上来,追到玉奚生身边时,他脸上已经又布满咒印了。
只要在这片灰雾中,又不停地靠近中间那座山,他就会一直被下咒。
所幸有玉溪生在,吊着他这条小命。
这咒印只有玉奚生能解,今日若是没有玉奚生,连栾青词也只能束手无策,所以在发现这似乎是咒术时,栾青词也没有太过担心,越逼近主峰,他就越能隐隐感觉到莫名其妙的威压,还有至阴至邪的煞气,连玄都山下的至阴地与这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还没走到莫思辰等人说的那条同往山底的路,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哪怕有栾青词的火光,在黑夜与灰雾之中还是昏暗无比,三人摸索着寻路时,灰雾之中倏尔有人影晃过,栾青词猛地驻足,厉声:“谁?”
玉奚生也停下脚步,谢庭兰已下意识地抽出罗刹月,随即惊声:“这儿也有!”
灰雾之中人影绰绰,隐隐约约地晃动着,结界中不见星月,只有一片暗淡,灯火下一道道动作僵硬的影子来回飘动,也瞧不清五官,甚至连身影都是模糊扭曲的,只能勉强看出是个人形而已。
谢庭兰无力道:“这又是什么鬼东西啊,一到晚上都出来了是吧。”
哪怕他说话,也没惊扰到灰雾里的那些人,那些影子摇摇晃晃地往前飘。
“不像是妖邪鬼魅。”栾青词低声说:“他们去的都是一个方向,是……那座山。”
所有的影子都是在灰雾中逐渐成型的,每个人形都歪歪扭扭,很是潦草,动作也不快,但却十分一致,都是向着那座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