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青词喜爱得很,戴了这么些年。
  他还记得师尊对灯火垂眸编发绳的模样,映着光的俊朗眉眼写满温柔,修长匀称的手指灵活勾线,一缠一绕间,岁月便悄然流逝至今。白玉似的指尖捏着一封信笺,玉奚生一字一字地瞧过去,神情愈发沉冷。
  纸上唯有两句话。
  其一:“长生天已有动作,万万小心,遇之必诛。”
  其二:“速带栾青词至南海郡。”
  字迹乃灵力绘上,当玉奚生看完之后,字迹也渐渐隐去,只剩下一张白纸。玉奚生微微眯眸,露出有些危险的神色。
  这信是天机阁送到三重雪宫的,在玉奚生去禹城之前就送到宫门,只是他一直没瞧而已,这次也是因祛尘送来的公务中夹着这个,才碰巧瞧见,看对方熟稔的语气,玉奚生暗自揣测,至少这样的通信并非初次。
  “天机阁,长生天。”玉奚生暗自蹙眉,喃喃道:“早就在暗中联系了吗……你到底要做什么?”
  .
  一梦浮生阙再如何纸醉金迷,也闹腾不到栾青词眼前,有苏婵不愧是活了数百年的狐妖,十分懂得投其所好,哪怕是在这销金窝,还是将栾青词安排了安谧处。
  栾青词随有苏婵去瞧了一眼天狐山结界,结界内煞气灰雾弥漫,比起石神山汹涌泛滥得多,天狐一族五位长老齐齐出手,寸步不离,才勉强维持住这岌岌可危的结界。
  看见结界之后,栾青词心便沉了沉,情况要比他预想得还差。
  “等不得了。”栾青词眉心紧蹙,“暂且打开结界让我进山。”
  有苏婵却并不同意,“青鸾君,再有两日.你师尊也该到了,那时动手,更稳妥些。”
  “结界如此,能否撑过两日尚未可知。”栾青词沉声,“何况务必要在结界被破前解决,否则灰雾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至少目前为止,除玉奚生外,栾青词还从未见过能解开咒术,甚至可以不受其影响之人。
  有苏婵显然也晓得栾青词并非虚言,沉默须臾,说道:“若非要进山,你至少不能自己去。”
  “不能带别人。”栾青词当场否决,“他们受不住。”
  栾青词也并非夸大其词,若真有人能抗住天狐山中的煞气咒术,绡香城也不至于求到三重雪宫的头上。
  “那你……?”有苏婵察觉到了什么,神情微妙。
  栾青词神色如旧,平平淡淡地说:“师尊不在,旁人就不能进山,那山中的东西伤不到我。”
  有苏婵沉默须臾,还是摇了摇头,“即便你不惧那瘴雾,但雾中凶魂厉鬼遍布,青鸾君一人,若是有什么闪失,吾如何向你师尊交代?”
  见有苏婵无论如何都不肯让自己涉险,栾青词也无可奈何。
  他独来独往惯了,没有非要等旁人同行的习惯,但维系结界的是狐族长老,他总不能为了将天狐山内的邪物封印,硬拆了结界闯入山去。
  但栾青词还是不放心,绕着天狐山查看一大圈,确认此地没有石神山那般的阵法,就是极其普通的山脉,不由得暗自疑惑。
  邪物需要镇压,石神山的十神化作山峦,造就大阵,方才将之镇压,那天狐山又是靠什么多年来将那邪物气息封锁得严严实实?
  “不在外面。”栾青词站在碧山暮上,俯瞰着被从中间劈开的天狐山,沉吟道,“那就是山中了。”
  可惜他进不去山,该瞧得都瞧了,栾青词衡量后,还是决定先回去。
  天狐山在城外,离一梦浮生阙有些距离,栾青词御剑也不紧不慢,悠悠地折返,行于夜幕下,初夏的风也温和,突然,坐在碧山暮上的栾青词神情一凛,无需多想,汹涌的青金色火焰冲天而起,一条条火线在虚空中编织成网,还不等火网彻底成型,竟被硬生生劈斩开。
  栾青词愕然了须臾,他还是头回遇见能直接将自己的火劈开之人。
  在消弭的火网处,缓缓浮现出一道人影,那人浮空而立,身着灰色斗篷,身形有些佝偻,兜帽下露出弯曲的银丝。
  他将兜帽摘下,露出一张枯瘦苍老的脸,这张脸着实不像活人,像个早已寿终的尸体一般,青白的肤色配上凹陷的眼窝,还有高耸颧骨,鹰钩鼻,哪怕瞧上去随时会被折断,但无可否认,这是一副极凶的面相。
  而栾青词发现这人身上的气极怪,有一丝丝妖气残留,但与妖族又不同,他竟看不透。
  短暂的对峙后,那人用嘶哑苍老的声音说道:“少主,可叫我们好找。”
  栾青词是三重雪宫的少主,祛尘等人都这样唤他,可眼前这人绝非三重雪宫出身,栾青词没急着否认,而是冷声诘问:“你是何人?”
  “老朽蛮山。”那枯瘦老头答话,眼中没有一丝波澜,说道:“少主,您该与老朽回去,那些卑贱之物,怎配侍奉您?”
  栾青词在听到“卑贱之物”时神色微动,变得更冷,他不知对方是谁,更听不懂他的话,但栾青词并未慌乱,身后青金色的火焰将此方天地照亮,他淡淡道:“是么?回何处去?”
  “回你我该去之处。”蛮山模棱两可地答,“您血脉尊贵,不该被禁锢于此。”
  栾青词依旧波澜不惊,“你是说古凤血脉?”
  蛮山微怔,像是有些诧异栾青词竟然知道,但最终摇了摇头,说道:“那些鸟的血脉有何稀奇,少主,我们一族的血脉才当真尊贵,此地不宜久留,速速同老朽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