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是师尊,也是私欲,栾青词一直害怕师尊会走上同原本道路相背的那条路,而此处境况,衣衫染血的玉奚生站在尸山之前,足下踏血,桀骜张狂,正是他最不愿见的场景。
  栾青词沉思其实也不过刹那而已,倏尔明了此地竟是因自己心境而生。
  知道归知道,可如何破局才要紧,此地同那日皖湖妖魂设下的虚境有些相像,但又不全然相同,虚境是栾青词自己踏进去的,可为何出现在此地,栾青词却没有印象,他只记得进山没走几步,不知不觉间一抬头,便已经身在此地了。
  如今想来,竟连那会儿的记忆都不太真切,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想要离开吗?”玉奚生貌似温和,可眼中戾色浓郁,笑说:“为何要走?小鸾,世人皆蝼蚁,杀之又如何?不要自苦啊,小鸾。”
  栾青词正犹豫要不要再动手时,玉=眼前景象不知何时又变了,遍地鲜血中忽然出现了许多活人,他们惊慌失措地四散开来,而玉奚生宛若杀神般冲入人群,长剑之下,绝无活口。
  雪浮云又沾了血色。
  绝望的人群或是求饶或是斥骂,濒临崩溃般地逃窜,而玉奚生行走其中,眉眼间带着欢愉之色,他在享受这场杀戮一般。
  栾青词从容不得,当即挡在了玉奚生身前。
  玉奚生沉醉般笑说:“你要拦我么,小鸾?为何要怜悯他们?人族自己不也享受着同类相残么?”
  “以偏概全。”栾青词轻声掷字,这一剑出的毫不犹豫。
  一剑穿心,苍蓝的衣袍浸透鲜血。
  而玉奚生只是微微一笑,他甚至没有还手,也没有躲避,好似从容赴死,唇边的笑却意味深长:“小鸾,你杀得了我么?”
  不等栾青词说话,眼前这个玉奚生的神情遽然变了,不再阴鸷玩味,而是有片刻的怔怔,随即便是无奈与温和,他伸出手,轻轻抚了下栾青词的鬓发,轻声说:“该醒来了。”
  清音入耳,栾青词只觉周围一切都开始扭曲模糊,那血色的天地正渐渐消失,而他脑中也不再清明,混沌不知何时才渐渐消失,栾青词有些茫然地睁开眼,入目便是灰暗天际,阴沉无光。
  但总归也不是适才的天地皆血色。
  “小鸾。”
  亲昵轻唤传来。
  栾青词抬眸,对上玉奚生的双眸,那眼中似有千般情绪,复杂至极,最终都消散,只剩下纵容与疼爱。
  “醒了?”
  栾青词静静瞧了他半晌,才点头,“师尊,刚才……”
  “就当是场梦吧。”玉奚生没让他说下去,而是扶着栾青词站起身来。
  栾青词这才发现他仍在落洄山中,山底下不见日光,潮湿阴冷,周围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有与他进山寻人的西陵仙门,也有之前进山的小辈。
  “这是……”栾青词微愣。
  “都在做梦呢。”玉奚生平静道,“我入山时他们就睡过去了,不过尚无性命之忧,只不过守阵的两具尸傀将山中阵法变动,生门变死门,我先一步将两头孽畜除去,只是暂且还未寻到控尸之人。”
  栾青词轻轻点头,难怪那两具尸傀不见了,原是被师尊毁掉的,他瞧了眼遍地横尸的人,轻声说:“先找到阵眼将他们带出去吧,能叫醒他们么?”
  “能。”玉奚生说。
  栾青词问:“我刚才也睡着了?那真的是梦吗?”
  玉奚生点头:“嗯,阵法之故,心道有缺便会如此。”
  “心道有缺?”
  栾青词微怔。
  玉奚生瞧着他,说:“心道无缺便是无情,你们梦中所见,便是心中之惧。”
  栾青词想到自己方才所见一切,仍觉得后怕,他甚至在梦中杀了玉奚生两次,沉默须臾后,栾青词问道:“要如何才能唤醒他们?你……能窥见梦么?”
  玉溪生……是否看见自己对他出剑?
  玉奚生只笑了笑,说,“叫醒就好了。”
  话落,玉奚生指尖在虚空之中勾勒灿金符文,将之依次打入此地昏睡众人的体内,这也是三重雪宫的术法,名为清神咒。
  “醒来!”
  随着玉奚生一声冷喝,躺在地上的众人纷纷睁开眼,都有些茫然地起身,但很快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神情中都隐隐带着后怕。
  “师尊?师兄?”谢庭兰有些疲惫地抚了抚脑袋,带着三重雪宫弟子走向玉奚生和栾青词,还有些迷茫的地问:“怎么回事这是?”
  栾青词将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谢庭兰脸色难看,难以置信道:“我们刚入山就被这鬼阵法给弄睡着了?睡了三天?幸好命大,否则岂不是要被这山里的邪祟给生吞活剥了?”
  栾青词心想你命大个什么,要不是玉奚生早早进山来护着他们,这三天足够他们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只不过西陵仙门如今也在,这些话便不方便说,栾青词垂眸道:“若非师尊来得快,我们也会如庭兰一般,不知何时才能醒来。祝尊主——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祝韦白刚从噩梦里醒来,面上没什么血色,心知栾青词这是要个说法,露出个僵硬的笑,说道:“青鸾君,这……我也不知为何守阵的尸傀会做出这等事来,这尸傀乃是祖辈传下来的,当真从不曾失控过。”
  “此事可再查。”有人连忙说道,“眼下还是先出去要紧,季家主,不知还能打开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