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问完,便让孤鸿子回客院歇息,仍是没有放人的意思。
离开时,孤鸿子试探性地问:“王妃,不知贫道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贫道好些年未曾回禹州,想回去看看。”
褚映玉很是和气地说:“孤道长若是想回去,我也不阻止,不过还望孤道长体谅,等到当年的某些事查明后,证明孤道长未曾说过本王妃刑克六亲这种话,孤道长便可以离开了。”
孤鸿子一听,就知道短时间内,雍王府是没有放人的意思。
他心里想要骂人,这靖国公安的是什么心,居然诬赖自己当年曾言刚出生的雍王妃刑克六亲,这不是想让雍王夫妻记恨自己吗?
而且,谁会如此狠心,说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刑克六亲这种话,那不是妖道吗?
虽不曾摸清楚事情真相,孤鸿子也知道自己当年给长平侯夫人治病时,可能卷入了那些豪门后院的龌龊之事,现在雍王妃开始翻当年的旧账。
一个不好,翻出个什么天大的秘密,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
他心里极为后悔,当初不应该贪图长平侯府丰厚的赏金的。
孤鸿子离开后,褚映玉静静地坐着。
直到火盆里的火快要熄灭,偏厅里的温度降低,陆玄愔过来寻她,终于让她回过神。
陆玄愔摸了摸她的手,发现冷得像冰块,脸色变得冷峻,直接用斗篷将她裹起来,带回房里,将她放到暖乎乎的薰笼上。
“王爷。”褚映玉感受着身子瞬间被热气包围,身体渐渐地暖和起来,平静地开口道,“当年长平侯夫人怀孕时,长平侯也让另一个女人怀孕了,我可能就是另一个女人的孩子,长平侯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在难产时就死了……”
说到这里,她的情绪有些低落。
其实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母亲是个见不得人的,若是如此,倒也能明白孟蓉对自己的厌恶和恨意。
因为孟蓉自己的孩子死了,反倒是她活下来。
陆玄愔握着她的手,想让这双手暖和一些,担忧地看着她。
“映玉……”
褚映玉朝他笑了笑,看起来心平气和,“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这其中还有很多疑问不能解,须得找到当年伺候长平侯夫人的下人,才能清楚真相。”
见他眼里露出心疼之色,褚映玉有些莞尔,“王爷,其实确认我不是她的孩子,我心里只有高兴。”
没有孩子不孺慕自己的母亲。
小时候的褚映玉总是很难过地想,为何母亲不爱她,只爱褚惜玉和褚瑾玉,难道
是她不好吗?
现在知道孟蓉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她心里只有庆幸。
原来不是她不好,而是孟蓉不是她的母亲,所以不能爱她罢了。
陆玄愔见不得她如此,明明在笑,其实心里在难过,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难过,还以为自己很平静。
“你很好。”他认真地说,“映玉,很好、很好!”
没有比她更好的姑娘了。
明明出生后不久就被丢去青州,独自一人长大,七岁被接回京城后,无人关心,甚至被长平侯夫妻若有似无地排斥在外,将她困囿在内宅后院,用规矩教条束缚她,欲要扼杀她的本性,让她成为被人摆布的傀儡。
纵使如此,她也没有怨恨父母。
前世的她孝顺、乖巧、懂事,纵使被他们逼着替嫁,被千夫所指,痛苦不堪,仍是念着他们的生恩和养恩。
他一遍遍地说她很好,让褚映玉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变得轻快许多。
她脸上的神色越来越轻松,甚至还能和他打趣,“王爷,大概也只有你说我很好了——不对,姚姨和阿桃也觉得我很好呢,姚姨从小就和我说,我是个很好的孩子,阿桃也很喜欢我……”
之所以没有被日复一日的规矩教条磨灭本性,亦是因为姚夫人和姚桃的支持和宽慰,她知道这世间还是有人爱她、觉得她是好的。
陆玄愔满心的怜爱最后变成了吃味。
又是姚夫人,又是姚桃!
每当听她用那般愉快的语气提起姚家人时,他心里就忍不住想,要是当年在青州,先认识她的是他,现在她嘴里提的,肯定是自己了罢。
虽然吃味,但陆玄愔其实也是极为感谢姚夫人母女俩的。
正是因为有她们的鼓励支持,才能让她在那些晦暗的日子里,得到足够的善意和爱护,让她成长时不至于太过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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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问过孤鸿子后,褚映玉又有了些猜测。
因暗九仍在寻找当年长平侯府卖掉的那些下人,褚映玉没再给他增加工作,而是找上苏媃,让她帮忙调查长平侯夫人身边的下人。
这些年,长平侯夫人身边伺候的下人都换了好几批,那就全都查一遍。
苏媃去安排这事,不过因那些下人不是被发卖,就是已经没了,查起来还是需要些时间的。
褚映玉按耐下来等消息。
过了几日,褚映玉听说陆玄愔要带孤鸿子进宫给皇后看病,她有些吃惊。
“他能行吗?”
不是她怀疑孤鸿子的医术,而是这些年给皇后看病的人,都是医术高明的太医,就算从民间寻找的厉害大夫,也会经过重重审查,确认身份后,才带进宫里。
因孤鸿子当年掺和了长平侯府的事,褚映玉对他是有些不信任的。
“可以。”陆玄愔说道,将一份资料递给她。
褚映玉狐疑地翻开,发现这是王府暗卫查到的孤鸿子的资料,连他祖宗十八代都扒出来
,几岁被收入道观,师父、师兄、师弟是谁都一清二楚。
很快她的目光便是一凝,惊讶道:“他的医术居然这么厉害?”
松鹤道观在禹州城远近闻名,前任观主重山道长——也是孤鸿子的师父,他的医术有妙手回春的美誉,可惜已在十多年前仙逝。
现在的观主是孤鸿子的师兄,医术比之前任观主差了许多。
而孤鸿子则继承其师的医术,不过知道的人并不多,主要是孤鸿子这些年一直在外云游,他一边云游,一边救治了不少人,这些人有平民百姓和乞丐,也有达官贵人,甚至还有西域那边的外族。
对于病人,他一视同仁,并未因为身份而区别对待。
他并不慕名,救了人也不留名,多是要些盘缠,于是也没有多少人知晓他是松鹤道观的弟子。
陆玄愔在纸上写道:【当年母后病重时,父皇曾经请过松鹤道观的观主前来为她医治。】
褚映玉目光微凝,心中了然。
想必现任的观主医术不精,自然没能治好皇后。
知道孤鸿子的医术比之他师父亦不逊色,请他为皇后看病亦是在理。
等陆玄愔带孤鸿子进宫时,褚映玉也跟着一起进宫。
出门时,她看向穿着一袭整洁道袍的孤鸿子。
大概是因为要进宫,他换上王府的绣娘特地给他做的崭新道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将自己的仪容打理一遍,唇红齿白,面容秀丽,看着不像个道士,倒像是哪家的小公子。
这模样长得实在太秀气了些。
而且也实在年轻,这些道士难道都这么驻颜有术的吗?
孤鸿子知道今日要进宫给皇后治病,他对此很淡然。
他不是那种脾气古怪的大夫,只是个世俗之人,只要给钱,他便治。如果没钱,若是自己手中尚有余资,那也是可以治一治的。
第92章
孤鸿子是外男,而且没有官身,想要入宫其实并不方便。
不过陆玄愔已经提前和宫里打好了招呼,加上皇后给他的令牌,是以带人进去还是十分容易的。
三人来到坤宁宫。
皇后早已得到消息,他们到来时,她便在殿内等着。
殿内伺候的宫人并不多,只有宫嬷嬷和翡音、坤宁宫的总管太监方德中几人守着,见到雍王夫妻俩带着一个陌生的道士进来,眼里皆露出希翼之色。
不过,这道士是不是看着太年轻了些?
就和世人对大夫有一种固定的印象,觉得大夫都是越老医术越精,毕竟大夫的医术确实也是一个需要时间积累的过程,老大夫钻研医术的时间长,自然也比年轻大夫要更厉害。
孤鸿子过于年轻的外形,让人不免生出些怀疑。
孤鸿子倒是很淡定。
他云游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以前遇到的病人对他也颇有质疑。
对此,孤鸿子向来表现得很从容,若是病人愿意相信他,他便治,若是不相信,他倒也不强求。
孤鸿子上前,恭敬地给皇后请安。
这世间没什么真正的方外之人,纵使是出家人,亦是生活在这红尘俗世之中,脱离不了吃喝拉撒等,不会真的清高到见到这世间的真龙至尊时,还会不识趣地拿乔。
皇后温言笑道:“孤道长不必多礼。”
然后又让人给他赐座。
她的神态从容,虽形容憔悴,一身病骨,却不失一国之母的雍容大气。就算知道孤鸿子的医术颇为厉害,或许对她的病有用,亦未失态。
褚映玉和陆玄愔也跟着坐下。
孤鸿子不喜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皇后娘娘,贫道今日来此,是受雍王所托,给您看病。请娘娘容许贫道越矩,要给娘娘的身体检查一番。”
旁边的宫嬷嬷问:“如何检查?可是要请脉?”
孤鸿子坦然道:“不止。”
宫嬷嬷和翡音哑然,皇后娘娘千金贵体,岂能让个外男随意碰触,就算太医每天过来请脉,也要在手腕上蒙着帕子。
“无妨。”皇后含笑道,“麻烦孤道长了。”
听皇后这么说,宫嬷嬷和翡音便不再出声,褚映玉和陆玄愔皆安静地看着。
孤鸿子先给皇后看脉,然后查看皇后的面色,接着观察皇后的眼鼻口以及后颈等地方,还有手腕及手臂等处。
虽知道这是在看病,但看到皇后要露出脖颈等地方给一个外男查看,宫嬷嬷等人一颗心还是提起来,好悬忍住没呵斥他放肆。
幸好,孤鸿子的行为虽然不妥,但他穿着道袍,神色肃穆,且容貌极好,给人一种方外之人的出尘飘逸感,倒也不至于太难接受。
孤鸿子检查得很仔细,速度倒也不慢。